张筠柔猜度着可是那人有这样大的胆子,将一切与刘病已言,可若不是她,又会是何人知晓自己的那些动作,而这躲在暗处之人又会是谁,思量间,辗转难眠,只知行事需更小心。
刘病已至椒房殿时,霍成君慵懒躺于塌上,洗漱一番后,素颜未梳妆,命云瑟与云岭打发了前来请安之人,只道自己身子不适,图得一日清净。
“又是谁来了,就说我今日有些乏,尚在歇息,让她们都回去罢了。”听到推门声,霍成君的眼神依然停留在竹卷之上,不必转头看,也知是宫女前来禀报,不知为何,今日来的人,好似比平日还多。
“让我也回去吗?”闻声,霍成君迅速放下了手中的竹卷,果真是刘病已从屏风后走过来,一掀覆在身子上的薄被,全然忘了,自己的脚还伤着。
霍成君这一动作,却是把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吓着了,刘病已更是从笑意盈盈迅速转换为一脸着急,疾步上前,扶着还未下榻的霍成君,“脚还伤着,都不见客了,就好好躺着,这些虚礼也就罢了。”
幸而自己快了一步,阻止了霍成君的动作,刘病已才放下了,方才提起的心,云瑟与云岭也是大大舒了一口气,非常识相地借着为霍成君熬药的名头离开了。
看着云瑟与云岭离去的身影,霍成君一声轻叹,“当真是个药罐子了,都年末了,还闹这么一桩事,方将药停罢,这会儿又要用上了,真该将那熬药的锅摔了!”
“你若不逞强,岂会如此?”刘病已低头查看了霍成君的脚踝处,只见还敷着药,顺势在竹榻旁坐下,“也不知你是如何想,明知扭伤了,还要继续,怎就不想想,会伤上加伤?”虽是责怪的话,却满是心疼。
“若就那样停下了,不是给陛下丢脸了?”霍成君哪里是不知道会加重伤情,甚至有可能再难起舞,可是一想到那些想看好戏的人,心一横,那倔模样又上来了。
“自作主张,哪里需要你伤了自己来维护,若是我连你都护不了,如何护这大汉江山?不许再自作主张了!”他那日看到她那样逞强,看着她忍痛强笑,看着她一瞬倾侧,已是满满的自责。
“成君记下了,陛下这般记挂,伤得也是值了,一直躺着,陛下若是能日日来,可是成君赚了?”霍成君宛然一笑,那神情全然未将脚上的伤放在心上。
刘病已手掌抚过霍成君的发丝,“教我拿你怎么办呢?这个可喜欢?”刘病已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包裹着的物件,送与霍成君手上。
霍成君看了看刘病已,便轻柔地翻开丝帕,里边的物件闪闪呈现于眼前,“好生精致,可不是一两日便能做出来的。”霍成君握于手上,提至刘病已面前晃了晃。
“你喜欢便好”,刘病已眯了眯眼睛,“那日看着你簪腊梅于鬓间,恰好又有一块献上的好玉,便命人制了这簪子,戴上看看。”刘病已从霍成君手中取过玉簪,挽起一小束发,替霍成君簪上。
“原来陛下时时挂念着成君呢!”听他言,有几分受宠若惊,满心欢悦,尽显小女人的姿态。
刘病已未及好好欣赏夸赞一番,便被廖公公的敲门声打断,微蹙眉,还是让人进来了,“何事?”
“陛下,魏相求见,人在宣室殿前等着。”廖公公也不想打扰两人,可朝廷中的事却是耽搁不得的。
“吾知道了,你先退下。”
“既然朝中有事,陛下先过去便是。”
“好,晚些再来看你,这簪子,你带着好看!”语落,刘病已笑笑便离开了椒房殿。
霍成君从发间拔下玉簪,青丝披落,回至最初,霍成君仔细端详起了这玉簪,五个白玉花瓣,中间一点碧玉代替梅蕊,甚是小巧玲珑,握于手中,温润传于掌心,霍成君目光在脚踝处停留了一会:再难那样舞了又如何?眼底有一抹酸涩,却还是被甜蜜所替代。
脚上的伤到底有多重,能恢复到如何,霍成君心中有几分数,而手中的温润仿佛能直达心底,把叹息转换为平静,眼睛久久不能从玉簪移开。
“我明日入宫看望看望皇后娘娘,侯爷不必如此忧心。”看着静夜之中独独伫立的韩增,琵琶在他身后立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
韩增转身,掩饰了心头的思绪,“琵琶,这么晚了,还不去安歇?何时过来的?”对于琵琶韩增说不出是愧疚还是什么,但自己总有几分利用她的嫌疑。
“来了有一会儿了,侯爷不也还没睡吗,宫中御医的医术要比外边的大夫不知高明多少,陛下那般在乎皇后娘娘,定然也不会让她有事的。”琵琶轻声安慰,自回来后,韩增的愁眉未曾舒展过,只是琵琶一直不言语,而今,却是看不得他如此,故愿自己往宫中走一遭,说句实话,她不喜欢那个被禁锢了自由的地方。
“连你也看出来了,更躲不过陛下的眼睛吧!”苦涩的笑挂在唇边,“琵琶,你说我对成君的关心是不是太过了?”韩增一直想掩埋了对霍成君的这份上心,尤在刘病已面前,时刻提醒着自己,不可过了,然而,只要一遇到霍成君出点事,他又总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一如那天的宴席,一如人散后与刘病已若有似无的斗气。
“兄长对妹妹关心也是正常的,侯爷心善,对琵琶这样相识尚浅的,都能出手相助,况皇后娘娘?”琵琶很聪明地未点破,同时为韩增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她能理解韩增的情不自禁。
“兄妹……”韩增点点头,“明日入宫,自己小心些,夜已深,早些歇息。”韩增语罢人离去。
琵琶望着黑夜中拉长的身影,静静吹了会儿冷风,也就回去了,只是她哪里睡得着,韩增也好,宫里那个陛下也罢,虽然知晓他们在谋划些什么,可琵琶却不知他们心中会是如何煎熬,同时也为霍成君添上了一抹担忧。
“陛下又不来?”戎婕妤看着罗衣怵怵的面孔,就猜到了结果,在罗衣弱弱点头后,对一旁的乳母吩咐道:“下去,好生照顾二皇子。”
“要你们有什么用?请个人都请不来,椒房殿会用苦肉计留住陛下,你就不会吗?别忘了,咱们殿里还有二皇子,他可是陛下的亲生骨肉,陛下总不会对他心狠!”戎婕妤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加以利用。
“可大皇子在椒房殿……”罗衣走之前,戎婕妤就教过她,况且她又不是愚笨的,谁知那样巧,她前一步踏进椒房殿,后一步上官幽朦就带着刘奭也到了。
“主子是知道的,陛下疼惜大皇子,大皇子在那儿,陛下断然不会轻易离开的。”
“哼,眉尹倒是敢放人,让眉尹来见我,有的事我得给她提个醒儿。”戎婕妤眼中闪现着算计,她不能让刘奭与霍家的人走得太近,更不能让他与霍成君太过亲近,而能阻止这些的,眉尹无疑是个最佳人选。
“诺!”在戎婕妤身边这么几年,她的一举一动,罗衣总能猜到些,虽然不是很清楚,戎婕妤哪来的这股子自信,要知那眉尹,自从许平君离开后,除了照顾刘奭,几乎不再参与别的事,除非是随刘奭而出,否则似未再离殿一步。
眉尹一听事关刘奭,虽有疑惑,还是跟着罗衣一同去了披香殿,不过对于戎婕妤,除了应有的礼数,再未多给一个表情,这自是惹得戎婕妤心中不快。
“眉尹,你忘了,你的主子早就被人害死替代了,可你这无主之人,这脾气怎么反见长了,你说,我今日若是教训了你,可有人替你出头?”戎美人看似欣赏自己的长指甲,余光却一直未从眉尹身上移开过。
“戎婕妤寻奴婢至此,该不会就是为了教奴婢礼数的?若是如此,奴婢只怕承受不起,大皇子还需奴婢照料,奴婢先行告退了。”戎婕妤眉尹不想与她有什么交集,她没有忘记,许平君生前,戎婕妤是如何对她冷嘲热讽的,会如何明目张胆地为难她,只不过许平君大气,未与她计较罢了。
“这般着急做什么,大皇子可在椒房殿,莫非你也想傍上霍皇后这根高枝儿?”戎婕妤挑眉打量了一番眉尹,“你这么聪明,不会猜不到许皇后是如何死的吧?放心,我让你来,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别让大皇子与霍家的人走得太近了,他迟早会是霍家的阻碍,这人你可得看好些!”看似和善的笑意,却令人生寒。
眉尹心底冷笑,面上却依然冷漠,“多谢戎婕妤提醒,若真要防着,如今最该防的是您才对,您想再上一步,只能靠着母凭子贵这一条路,而大皇子是二皇子最大的阻碍。”一番话让戎婕妤铁青了脸色,再也挂不住笑意。
戎婕妤什么意思,眉尹很清楚,所以她不会那么傻的成为戎婕妤的棋子,随她利用,这样的感受有过一次足矣,而对霍家的防备心更是添了几分。
眉尹不会让自己白白走这一遭,不论是为了报答戎婕妤对许平君以前的那些嘲讽,还是今日的“好心”提点,也该与她说道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