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友虽然也担心霍成姝的情况,可这样的消息对于他,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孩子与多年相伴的夫人要如何抉择,上官幽朦幽朦在一旁也是不知所措,但对于她而言,自然是想保霍成姝的性命的,可此时也不好说话,也庆幸刘病已将霍成君带离了,否则以她的性子便不会让范明友有思考的时间。
范明友闭了闭眼,不过片刻,却如同一块大石堵在了心上,沉沉的,“保住夫人性命”,孩子他们已经有一个了,况且上官幽朦、霍光、霍成君都在这儿,自己若真为了一个孩子而弃了霍成姝的性命,日子定然也不会好过;而自己与霍成姝这么多年相依相伴,感情自然也是有的。
听范明友此言,上官幽朦的心才稍稍放下,孩子没了他们只会可惜,但霍成姝的性命却不一样,“范将军,多谢!”
“成姝是我夫人,太后何必谢呢,孩子我们已有,也会再有的”,他遗憾,可是又能如何呢,既已做了决断,只祈望霍成姝可以安然无事。
等了一天,盼了一天,无人敢至前厅打扰,在这一天的静寂之中,霍成君终是忍不住,这样毫无止境的等待,起身就欲往内室而去,却一把被刘病已拉住,刘病已看了一眼身旁未动几口的饭菜,“坐下,否则随我回宫”,刘病已的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该死的,一天未吃什么东西,现在又去那边站着,不把自己的身体拖垮才怪。
“陛下,我就去看一眼好不好,在这边我也不安心啊”,霍成君带着几分恳求,看着刘病已。
刘病已起身,双手握着她的手掌,“成君,我是担心你的身子撑不住,就听我一句,留在这儿,云岭不是在那边吗,让云瑟将云岭找来,你不就可以知道是何情况了。”刘病已也不给霍成君拒绝的机会,直接就让云瑟去叫人了。
霍光也在一旁劝了起来,“成君,你就听陛下的,权当在这儿陪陪为父”,他怕霍成君再任性,会惹刘病已不高兴,这一天,刘病已已经迁就霍成君许多回了:霍成君不愿回宫,刘病已就在这儿陪着;霍成君不愿进食,刘病已哄着她吃了一点,不论今日刘病已是做戏给自己看,还是出于真心,霍光知道,一个人的耐心有限,何况是他帝王呢,容不得女儿再三地忤逆。
霍成君明白霍光的意思,也理解他的担忧,深知已有一个四姐让他彻夜难眠,自己不能再让他忧心,况刘病已已经命云瑟传云岭过来,这才又回至座位,安静坐下。刘病已总算也松了口气,说实话,他留在这儿,才不是为了什么霍成姝,而是霍成君这根本不会照顾自己的傻丫头,从早晨到现在,有好几次,她那眼睛快合上了,却又猛然睁开,强忍着睡意,也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云岭至大厅之时,霍成君便激动地起身,“云岭,四姐与孩子如何了,为何一天了还没消息?”她不傻,知道刘病已在,没人敢到这儿来打扰,不是没有消息,怕只怕不是好消息,无人会送来。
云岭一脸为难,刘病已是未下旨,可上官幽朦却不许他们将消息透露给霍成君,“如实说”,看云岭的神情,刘病已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可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云岭说的霍成君若是不信,只怕她自己还要跑一趟,而那地方他自然是不会去的,放她一人过去他也不放心。
“四小姐难产,范将军说保大人”,云岭说得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听的人却是心头一惊,谁都知道难产的结果有多严重,当初霍成姝的母亲就是因为难产而亡的。
听到这消息之时,霍光尚能强撑着,可当颂挽到来之时,霍光瞬间觉得心被抽痛着,他在这守了一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摆在了眼前。
“陛下,范夫人不大好,想见见大将军与皇后娘娘”,颂挽之语重重地打在了两人的心头,都默契地往里边而去,刘病已也知此时再也无法阻拦她,便跟在霍成君之后。
上官幽朦与范明友早已守在霍成姝身旁,霍光与霍成君到时,只见霍成姝双眼紧闭,“四姐……”霍成君小声地叫着霍成姝,却被上官幽朦拦下。
“她方睡着,让她歇歇吧”,虽然最后范明友选择保住霍成姝,可是这一天一夜的折腾,她早已精力耗尽,又因难产失血过多,且生生看着方出生的孩子慢慢断了气,心力交瘁,脸色已苍白地不行。
他们就这样守在霍成姝房中,等着她醒来,刘病已则在房外的椅子上静坐,问着颂挽方才发生的一切,眼睛时不时透过打开的门望向里边,但因有屏风阻隔,终也是望不到霍成君。
霍成姝醒转之时,已是深夜,而上官幽朦、霍光、霍成君、范明友皆未合眼,“父亲,八妹”,虚弱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夜的宁静,“我有几句话要与父亲说”,霍成姝只留下了霍光,伸手握上霍光已经布了皱纹的粗糙大手。
“父亲,女儿只怕再也无法侍奉膝前”,她有遗憾,她还是放心不下年迈的父亲,她怎么忍心让他白发人送自己这个黑发人,“生死有命,父亲万不要为女儿伤了身子,自己要多加保重,女儿才能安心,八妹在宫中,还需仰仗父亲。”她只怕自己这一走,霍光方好几分的身子,又倒下了。
“为父宁愿这把老骨头替了你,你母亲离世后,也未能多照看你几分”,霍光心中也有愧意,那双精明的眼中,早已布满了泪光,等了一天一夜,他如何不是强撑着身子来看霍成姝,霍光知道,不论如何,这会儿他不能倒下,他不能让她不安。
“父亲,女儿从来不怪,只是不要让霍显毁了咱们霍家才好”,霍显太过嚣张,霍成姝已是弥留之际,也只能提醒霍光一番,毕竟作为霍家的女儿,她不希望看到有一日霍家覆灭,“女儿之死与明友无关,父亲也莫要责怪他,朝中,陛下不重用明友,还望父亲看在翁婿一场的分上,能帮衬几分,他还年轻,若是再娶续弦,父亲也莫要阻拦,只是莫要让锦之受了委屈”,到头来,她还是担心范明友,担心自己的儿子。
霍成姝知道,现在她提的要求,霍光一定会答应的,原谅她要走了,却要自私一回。
这样的要求,霍光岂能不答应,重重点头后,霍成姝绽开了她温柔的笑容,“多久未这样握着父亲的大手了”,可泪滴还是无声落下,湿了手背,幼时与霍光大手牵小手的一幕幕都在眼前闪现,泪水依旧,笑容也越发灿烂,而霍光也终于忍不住,那多年未被泪水湿润的面颊上,也留下了一道泪痕。
“女儿还有话与成君讲”,她怕继续这样,霍光会更加伤心,也怕自己还来不及与霍成君告别,所有姐妹当中,她最宠爱的是霍成君,到如今在自己面前的也是霍成君,而她最担心的还是霍成君。
“四姐什么都别说,好好养身子,外边那御医,医术那般高明,我就不信还能医不好四姐这点小病”,霍成君只是在自欺欺人,她要告诉自己,霍成姝不会有事的,她还这么年轻,前一天,她还陪着自己有说有笑,今日却说她已不行,这是霍成君如何都不能接受的,而霍成君的一张笑脸,也早已被泪水滋润。
霍成姝伸手缓缓抚着她脸上的泪痕,指尖是那样的冰凉,“四姐也舍不得八妹啊,四姐更放心不下八妹”,她亲自看着霍成君啼哭落世,然后慢慢长大,会在她身后咿咿呀呀叫着四姐;亲眼看着她从无忧无虑,整天扬着一张灿烂的笑颜,到开始有了心事,开始渐渐成熟,一切的一切仿佛昨日。
“八妹,父亲从来听你的,我走后,好好劝劝父亲”,她不信霍光真的可以如他答应般不伤心,只是只能让时间来磨平了,“你自己也要好好的,你在宫中,不比常人,陛下的城府深,一定要小心”,刘病已霍成姝见过几面,虽然他对霍成君百般呵护,可是霍成姝还是有所忧虑。
因为她从来看不出刘病已是真是假,更因为她无意中得知韩增还在查许平君之死,她怕如传言所讲,会与霍家有关,只不过这事她一直未曾与旁人言。
“四姐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霍成君并不知道日后自己会如何,她只知道此时不能让霍成姝担心,“四姐也不能有事”,那么多姐妹中,与霍成姝最亲,可是却要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
“在宫中不要任性,有事多与幽朦商量,该狠心之时绝不要手软”,宫中认识复杂,霍成君终还是单纯了些,她不愿伤了别人,可就怕别人会伤了她。
霍成君只知点头答应霍成姝所有的要求,却未细细思量她话中之意,她只知道最后霍成姝见了范明友,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璀璨耀眼,她的眼中尽是抹不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