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楠坐在地图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时时刻刻在收集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大战之前的夜晚,显得格外寂静,刘亚楠身上的压力很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了失眠的习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有时候好容易能打个盹,但一点点风吹草动,又把她从梦中惊醒,醒来看看表,也只不过才睡了五分钟。
这几天最忙的要算李微,他为了能让刘亚楠睡个安稳觉,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没有一个能凑效,李微心里干着急,却苦于没有良策。
刘亚楠倒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她喜欢清醒的时候,她怕一旦睡去,会错过最关键的一环,现在,三路大军都掌握在她的手里,这是连方文山也不曾有过的荣耀,刘亚楠心里是半点也不敢马虎。
终于,还是传来了消息,平尖谷出现了大量的国军工兵,他们正在谷底埋设地雷,刘亚楠一把抓过地图,鲁大海和徐登凯也从梦中惊醒,二人披着衣服,来到刘亚楠的中军大营。
“看来,方文远把战场选在了平尖谷,确信无疑!”徐登凯下了定论。“不要着急!”刘亚楠一贯的沉稳,“平尖谷是重点,但其它两个地方的工事也不能停,为防万一,就怕是方文远使得障眼法,我们多管齐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军长说的对。”鲁大海坚决支持刘亚楠的观点,“万一到时候方文远改变战场,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一时自乱阵脚,那就麻烦了。”
“也好!”徐登凯也不是个固执的人,“反正我们兵力占优,也不怕他方文远出什么幺蛾子。”刘亚楠点点头,“我们再来合计一下。”二人点点头,围拢着刘亚楠坐下。
“这次是大兵团作战。”刘亚楠指着地图,“敌我双方都调动了大量的兵力,如果战争一旦进入相持阶段,会有更多的兵力投入到战场,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负,可能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错!”徐登凯点点头,“大兵团作战,对我们来说很陌生,这主要考察几支部队之前的默契和协同作战能力,之前,我们虽然也是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无数阵仗,但凭心而论,像这种规模的战役,我们都从来没有参与过。”
刘亚楠点点头,“大兵团作战,对敌我双方的要求都非常高,一个细小的失误,可能都会导致我们满盘皆输,我总结了一下,主要有以下三点,一是战前的保密工作,务必要做到密不透风,因为我们事先猜到了战场的位置,无疑我们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能不能将这种优势转化为胜势,还需要注意第二点,我们三支部队之间的协调力和配合力,要把三股势力拧成一根绳,才能发挥出我们最大的力量。最后一点,考察的是士兵的执行能力,在大兵团作战中,单一的个人作用表现的微乎其微,但士兵的执行能力却是最重要的一环。说到底,打仗还得靠人,只有每一个人都强了,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每一个人都出现在合适的位置,部队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潜力,这三点缺一不可,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你们一定要格外注意。”许鲁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各自点了点头,表示完全明白。
“最后,关于我们的战争计划,我再详细的说一遍,以平尖谷为例,方文远想在谷底埋设地雷,然后统一引爆,以造成最大的杀伤力,这就要求我们在方文远的大部队到来之前,先解决掉这些工兵,然后换上我们的人。其实,这一点并不难,方文远调集了如此多的部队,到时候难免会顾及不暇,只要我们时机把握得当,就不会引起注意。什么时候动手,一切必须听我号令,要抢在方文远的大部队到来之前,但又不能太早,太早会露出马脚,晚了又怕会被敌人发现,总之一句话,时机最重要。”
说到这里,刘亚楠停了停,“第二步,一旦战争打响,我们的诱饵便会落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下,而且敌人居高临下,我们必定会吃大亏。解决的办法,一是要提前找好掩体,平尖谷底部有几个天然形成的山洞,一旦战争打响,你们可以先躲进山洞里。当然,我们也要在平尖谷两侧的山洞里埋伏兵力,这一点虽然不难,平尖谷两侧有许多天然形成的山洞,但有一个问题,现在夏季即将来临,天气炎热,山洞里阴暗潮湿,爬虫毒虫,随处可见,我们的战士需要忍耐。既要对抗敌人,又要对抗高温和毒虫,这一点很难,但同样也很关键,兵贵在奇而不在多,这便是我们的奇兵,只有我们的奇兵凑效,新五师在谷底才能抬起头来,组织反击,然后外围部队压上来,里应外合,方能一击制胜。”
刘亚楠讲完,放下教鞭,下面响起了微弱的巴掌声,徐登凯面带微笑,正在一下一下的拍着巴掌,“妙,妙不可言啊!活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的仗,我还真算见识了,可怜方文远一世英雄,到头来却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鲁大海跟他一向不对付,“什么男人女人?就你会打仗,方文远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栽在咱们军长手里,他一点也不怨。”
“咱们军长?”徐登凯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鲁大海,“我说鲁大海,你个直娘贼,你什么时候加入学生军了?”
“我们跟着刘军长,听她指挥,我就是刘军长的兵,等山西解放了,我亲自请求老总,我鲁大海死也要加入学生军。”鲁大海一脸正气,看他表情,绝不是在开玩笑。
“就你个怂样,人家学生军才不要你呢!”徐登凯一贯的看不惯他。“要不要不是你说了算,我只听刘军长的!”鲁大海不再理会他,倒弄得徐登凯一脸的尴尬,“照你这么说,我也加入学生军,谁怕谁啊!”二人只管抬杠,但这时,天却不声不响的亮了起来。
大战在即,方文远心情也是十分忐忑,他也是一夜没睡,连夜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上,众人一反常态,各抒己见,之前大家一致拥护他的局面不复出现,绝大多数人都反对他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打这么一场敏感的战争,其中,以副军长胡伯先为代表。胡伯先是国民党的老油条,一向老谋深算,深得沈学儒的赏识。这次,也是沈学儒派他来协助方文远的,当然,协助只是其中的一面,对于桀骜不驯的方文远,沈学儒一向放心不下,协助是理由,监视才是目的。
胡伯先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现在国军在正面战场上连战连败,士气低落,当下的处境,不适合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战役。再说共产党的新五师虽然刚成立不久,但作风却一向十分彪悍,其师长徐登凯虽然也戴着个眼镜,但他绝对算不上个斯文人。虽然他长得瘦小,但脾气却十分暴躁,而且他这个人诡计多端,狡诈无比,是个极不容易对付的对手。还有,他的新五师刚刚成立,人员完备,战斗力十分强悍,他们从山东一路杀来,所向披靡,是个极难缠的对手。
但方文远一意孤行,不为所动,“共产党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能挺住这一口气,便会迎来转机,现在,我军在山西的形势已经有了很本性的好转,之前我们利用反间计,已经消灭了学生军和一七九师,目前山西的共军,多数都在我们的狩猎范围之内。”
“恐怕情况恰恰相反。”站起来反对他的依然是胡伯先,“单从共产党那面得来的消息,未必靠得住,学生军被消灭了,这谁也没看见,别忘了,共产党诡计多端,到头来别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
方文远扫视了一下会场,但胡伯先还是抓住不放,“根据军座的情报,学生军已经消失殆尽。但事情恐怕并非如此,几日之前,在我军南面,发现有大量部队活动的踪迹,我们无法判断他们的真实人数,也弄不清他们的身份来历。我们只知道一点,他们人数众多,弹药充足,就睡在我们的枕榻之侧,虎视眈眈,时刻在等待机会向我们下手。所以,我认为,在当下局势下我军只有坚守不出,等待支援才是上策。”
“支援?”方文远双眼望天,“谁会支援我们?各路大军自顾不暇,谁还会来支援我们?求人不如求己,当此情景,只有一搏。”
胡伯先摇了摇头,“像这种赌博式的打法,只会害苦我们,打仗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现在,敌人未明,我们便冒然出动,难有胜算。”
“畏手畏脚,固步不前,能成何大事,当年,项羽若不是破釜沉舟,他们又如何能战胜强敌,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出时世,诸位如此贪生怕死,不是军人的作风。”方文远也是词穷理尽,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众人。
“恰恰相反!”胡伯先振振有词,“现在党国正是用人之际,我们更要留着有用之身,报效党国,保护蒋委员长,破罐破摔,自暴自弃,才是懦夫所为。”
“啪”的一声,方文远将文件狠狠摔在桌上,他眉头紧蹙,一脸的哭丧,“胡副军长,你来我们新五军时日不长,对我们新五军的情况还不是十分了解,我们新五军自成立以来,历经大小无数阵仗,百战百胜,从未败过,现在大战在即,战事尚未开打,你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是何用意。你若再一味固执,我便以动摇军心为名,军法从事。”方文远说理说不过,只得摆出军长的臭架子,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一招,在中国,无论在那个朝代,都非常的好使。
“散会!”方文远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众人都打着哈欠,站起身来,胡伯先摇着头,苦着脸,走出门去。“伯先兄,请留步。”胡伯先正一个人埋头走着,后面有人叫住了他,他不用回头,也能听出是他的知己好友吴云之,“云之兄,有何见教。”
吴云之也是摇着头,“方文远年轻气盛,一意孤行,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唉-------”胡伯先摇摇头,“忠言逆耳,只可恨这姓方的猪油蒙了心,听不进去啊!”
“伯先兄,这场战争名义上是伏击战,敌在明,我在暗,但我总感觉不对,但哪里不对我一时也说不出来。”吴云之也是一个有先见的智者。
“方文远这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胡伯先摇摇头,一脸的惋惜。“伯先兄,自己留个心眼。”吴云之嘴巴凑到胡伯先耳朵上,小声嘀咕道,“方文远自己找死,我们犯不上赔上身家性命,到时候,一定要想法推开,千万别去。”吴云之给胡伯先长个心眼。
胡伯先摇摇头,“云之兄,党国有难,你我当大义凛然,挺身而出,方文远虽独行专断,可他手下可都是党国的士兵。我与他虽意见不和,那也只不过是个人恩怨,但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帮助他力挽狂澜,只是,云之兄,我的家人,就拜托你了。”
“伯先兄,你何苦如此啊!犯不上陪着他去送死啊!”吴云之替胡伯先不值。胡伯先摇摇头,“云之兄休得再劝,慷慨赴义易,苟且偷生难,古来如此,云之兄,你我便在此分道扬镳,你要忍辱负重,我只能慷慨赴死,他日党国大业告成,别忘了到我坟上去烧一炷香,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长兄,云之兄,你我就此别过,永不相见。”胡伯先一拜到地,头也不回,转身便走,他的背影是那样的模糊,渐渐地消失在这无尽的夜色中,只留下六神无主的吴云之呆呆的站在当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胡伯先出人意料的接受了这个任务,让方文远多少有点意外,但即是胡伯先主动请缨,方文远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胡伯先成了新五军的前敌总指挥。
但胡伯先疑心重重,小心翼翼,他大军一日行进不过二三十里,对方文远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不管不顾,到这时,方文远才发现自己上了当,他心急火燎的赶到了前线,亲自督促胡伯先。
国民党军队的迟迟不动,让学生军的阵营里也产生了些许不安,国军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一时众说纷纭,但胡伯先的有意放缓脚步,也打乱了学生军的阵脚,若他一直僵持下去,首先沉不住气的就是学生军,因为学生军在平尖谷山体两侧藏了大量的兵力,他们每日既要承受高温的煎熬,事物和水也是越来越少,为了不暴露目标,事先他们只准备了一个礼拜的干粮和饮用水,若战争再不开打,首先支撑不住的就是他们,好在方文远及时赶到了前线,替他们解了围。
方文远瞪着胡伯先,他本来有心训斥,但看着胡伯先满头的白发,他又强行将话咽回喉咙,“部队为何行进的如此缓慢。”方文远的话里显然带着几分责备。
“这里都是山区,路不好走。”胡伯先轻描淡写,显然,事先他也没有准备好一个充足的理由,“加速前进。”方文远不再理他,他赶到队伍的最前方,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终于有了国军的消息,刘亚楠悬着的心又落回地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徐登凯喃喃的道。“只是有些姗姗来迟罢了。”刘亚楠也是长舒一口气,她的眼睛看着地图,最后定格在了平尖谷这个位置,很快,这里将变成一个大熔炉,许许多多现鲜活的生命将在这里熔炼,只有坚强活下来的,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国军的阵营里,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当然,这也不是胡伯先所愿意看到的,他意识到,他有必要跟这位年轻的军长好好谈一谈,但方文远显然不愿意待见他,这所有一切的恶果,他理所当然的都加在胡伯先的身上。
胡伯先推门进来,方文远身子也没起,虽然他是长官,但他毕竟是晚辈,他如此不重礼节,已是完全失态失礼,好在胡伯先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并未往心里去。
“军座,有些事情,我想里面有许多误会,我有必要向您解释一下。”胡伯先为人十分谦卑,但方文远不以为意,“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军座完全误会了。”胡伯先长出一口气,“对党国的忠诚,我与你是一样的赤胆忠心,就算我与你个人有一些小恩怨,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带到战场上来,我是一个职业军人,效忠党国,报效蒋委员长是我的一片赤心,不容怀疑。”
“哪为什么我打这场战争,你非但不配合,还要百般阻挠?”方文远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敌军数量未明,再说我军近来连战连败,士气低落,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在此背景下,我军不适合打如此大规模的战役,我军现在的处境已是退无可退,败无可败,不容有失,我们只有坚守不出,等待支援,才是良策。”
“不要因为打了几场败仗,就变得畏手畏脚,固步不前,共产党来势汹汹,党国的大业守是守不住的,我们退一尺,他们便进一丈,只有出动出击,寻找机会歼灭敌人的机动力量,才是最好的防守,进攻和防守有时候是相通的,进攻是为了防守,防守是为了辅助进攻,两者相辅相成,变化无穷,就看你如何运用。”
“难道你真的相信学生军就这么灭亡了吗?你要知道,学生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无论是单兵还是团体作战能力都十分出众,其强悍的阵容,顽强的作风,绝不是一七九师可以比拟的,他们就这样凭空消失,有点莫名其妙。”胡伯先不无担忧。
“别忘了,他们的军长已经不是我的弟弟方文山了,而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李微,有人说过,一头羊领着一群狮子,打不过一头狮子领着的一群羊,而李微,正是那头领着群狮的头羊,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方文远见胡伯先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也想调动起他的积极性。
“但愿我是杞人忧天。”胡伯先闭上眼睛,不敢去想,方文远觉着有必要给他打打气,“这是一场伏击战,又不是一场攻坚战,我们没什么好担忧的,再者说了,战场是我们提前选好的,徐登凯就算是神算子刘伯温,他也算不出我们会把战场选在平尖谷,所以说天时地利我们都已占尽,就差人和了。”
“军座既是如此说,胡某一定全力配合军座打好这场战争,尽我所能,为军座分忧。”胡伯先无力改变方文远的决定,只得反过来支持他,至于以后的路如何走,他是摸着石头过河,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胡伯先的暂时妥协,成全了方文远的一意孤行,他指挥大军,浩浩荡荡的踏上了这次有去无回的征程。
攻打平阴县县城的命令,终于从八路军总部送到了徐登凯的手里,徐登凯手里拿着文件,一脸的大笑,“刘军长果真是神机妙算,果然不出所料,方文远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一切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方文远也算是个聪明人,只是他有些聪明过了头。”鲁大海心里也是异常的激动,终于可以真刀真枪的跟方文远干一仗了,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有时候人总会犯傻,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吗!聪明反被聪明误,方文远就是这样一个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挖坑埋自己,他自己活该倒霉。”徐登凯对方文远的为人一向看不惯,这回终于逮到了落井下石的机会。
“刘军长下命令吧!同志们都等不及了!”刘亚楠看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嘴角慢慢有了笑意,“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这是最后一战,我们不容有失,在战略上我们可以藐视敌人,但是在战场上我们一定要重视对手,方文远不是软柿子,他绝不容许自己轻而易举的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对于即将打响的这场战争的残酷性,我们要有起码的预见,万事一定要小心,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啊!”
众人听了刘亚楠的话,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还是刘军长高瞻远瞩,心细如发,我们是有些大意了。”鲁大海首先站出来检讨自己。
“军长说的一点也不错。”徐登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方文远绝非等闲之辈,稍有不慎,便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战当前,我们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小心谨慎并不是惧怕对手,仗还是一样打,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精于计划,灌于思想,强于战争,是我们学生军一贯的作风,这次也不会例外。”刘亚楠话语里带着一股大将风度,听了令人心悦诚服。
“按照总部的命令。”刘亚楠抖了抖手里的文件,“要求我们三日之内到达平阴县城,按照行程,我们只能选择明日动身,后天到达平尖谷,进入方文远的伏击圈。”说到这里,刘亚楠看着学登凯,徐登凯一脸的轻松,“别看我,我这儿没问题,军长是要放出诱饵,我已经准备好了,军长只管收线就是了。”
刘亚楠点了点头,“很好,这正是我要看到的结果,大战在即,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也不想再啰嗦,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但有一点我还要强调一下,大兵团作战对我们来说,尚属首次,彼此之间配合难免有所生疏,这就要求我们在战场上互有灵犀,取长补短,才能发挥最大的能量,总之,我要说的是,我们是一个整体,大兵团作战不需要孤胆英雄,每一个人就像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只有各归其位,我们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人群里传来响亮的回答。“好!”刘亚楠点点头,“大家各自准备吧。”众人站起身来,陆陆续续的走了出去,一边走着,还三俩一群,窃窃私语,看来大战在即,众人各自心里也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刘亚楠站起身来,她突然看见了坐在她身边的刘艳萍,刘艳萍满脸的笑容,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刘亚楠连连摆手示意不敢当,刘艳萍的眼角突然又流出泪来,她激动的嘴唇直打哆嗦,她笑着一挤眼,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地上。“你怎么了?刘姐。”刘亚楠一直称呼刘艳萍为姐,刘艳萍擦干眼角的泪水,脸上还挂着笑,“丫头,看到你的神态,有时候我真的以为是方文山又回来了。”刘亚楠也是一脸的花朵,“他本来就从未离开过我们,他人虽然不在这里,但他的魂却深深的植根在每一个人的内心里。”两人说着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新五师全军开拔,赶往平尖谷,作为诱饵,徐登凯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是以,他事先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当然,他的手下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不需要他动员,一个个便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新五师一踏上大道,方文远派出的侦察兵便发现了他们,方文远坐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紧闭着双眼,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好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消灭了徐登凯,山西战场便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多日的阴霾便会一扫而空,山西战场攻守两方的态势也会彻底的转变过来。
胡伯先坐在方文远的下首,他知道方文远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现在看来,方文远暂时处于领先位置,只是他不知道,坐在方文远棋盘对面的人是谁,若单是新五师还好对付,胡伯先就怕惹上学生军。
“刚刚传回的消息。”方文远将一份文件放在胡伯先面前,“新五师全体人马已进入平尖谷,我们的侦查人员在人群里看到了徐登凯的身影,新五师全体人马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就等着我们收网了。”胡伯先并不接方文远递过来的文件,“但愿如你所说,我们已经不起任何的闪失,一点小小的打击,可能都会使我们一败涂地。”
方文远不再搭理他,这是个消极颓废的人,已不需要他再浪费口舌,他要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即将打响的战役中去。
方文远看着浩浩荡荡开进谷底的八路军,终于,他下达了引爆地雷的命令,可他命令传下去,埋设的地雷没有响,他自己的阵地反而被炸翻了天,只见炸弹鳞次栉比,一排一排从他的阵地上响过,他临时搭建的指挥所也被炸上了天,再看他的士兵,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有的就势趴在了地上,有的被炸断了双腿,有的干脆跑出了阵地。
只见他的士兵,人人张着惊恐失措的眼睛,绝望就像瘟疫一样在部队里传播,方文远想组织一次有力度的反击,他才发现,现在整个军队,尚有斗志的只有他自己。
地雷响过之后,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的敌军,看不清他们的数量,黑压压一大片,从四面八方攻来,漫天遍野,遮天蔽日。
这时候,谷底的八路军也开始向山上冲来,最要命的是隐藏在半山腰的学生军,他们冷不丁的杀出来,国民党的部队几乎就暴漏在他们的枪口之下。
“不好,军座,我们被包围了!”胡伯先一脸的苦丧,到这个时候,方文远才悔不该当初不听胡伯先的劝,方文远眼见大势已去,反而表现的十分冷静,“是我一意孤行,咎由自取,该当如此下场,胡副军长,你带人突出一条血路,我来断后,悔不该不听你良言相劝,是我自己种的恶果,还是让我自己来吃吧。”
“不,军座。”胡伯先反而面带微笑,“今天只是个教训,希望你以后能引以为戒,我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让我活我还能活几年,国军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贪生怕死,你还年轻,留着有用之躯,日后为党国精心效力,你走吧!我来断后,我不怨你,是我自己无能,输的一点也不冤。”方文远还想说什么,胡伯先竖起右手打住他,“废话少说,趁现在包围圈尚未合拢,赶快突围。”
方文远眼里落下两行清泪,不是他贪生怕死,是他家里还有刚出世的孩子,娇妻爱子,实在让他难以割舍,他们需要他,他必须活着回去,方文远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让别人来承担责任,这曾经是他最痛恨的人,而今天,很不幸,他自己就成了这样的人。
方文远回过头去,他抛弃了他的阵地,抛弃了他的士兵,抛弃了他的灵魂,领着他的警卫团,趁着学生军的包围圈还没有合拢,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一路爬山越岭,狼奔鼠窜,匆忙赶回了太原。
在看到方文远突出重围以后,胡伯先便率众放弃了抵抗,他带领着剩下的士兵投降了学生军,并非是他贪生怕死,只是国军大势已去,回天无力,与其作无谓的抵抗,白白牺牲许多无辜的性命,不如委曲求全,暂时活命,他们的家里,未尝没有年迈的父母,柔弱的妻儿。
得知方文远逃跑的消息,刘亚楠气的直跺脚,她匆匆带着学生军,急急从后面追赶了上去,可她追了没一半,从斜刺里杀出两个人来,拦出了她的去路。
是魏有财夫妇,当然,除了他们两个,就算来了千军万马。也不可能挡住刘亚楠前进的脚步,可一见到两位老人,刘亚楠心里多少有点心烦意乱,当然,她也知道这两位老人是为什么来的。
魏有财夫妇一见到刘亚楠,便“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谁也拉不起来,弄得刘亚楠好生为难。
“姨夫姨母,你们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刘亚楠一时手足无措,毕竟是抚养自己长大的两位老人,刘亚楠看着风烛残年的姨夫姨母,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亚楠!”姨母拉着刘亚楠的手,“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因为我一直以来藏有私心,所以不敢邀功,全山西的人都知道,我和你姨夫是冲着你们刘家的财产才收养你的,我有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在九泉之下的母亲,我该死,在你跟学生军走后,我还幸灾乐祸,沾沾自喜,可谁曾想到,这才几天,你都当了军长了,真是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啊!我和你姨夫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反而配上了自己的老命,报应啊!报应!”
“二姨!”刘亚楠想拉起二姨,但二姨却挣扎着不肯起来,“亚楠。”二姨推开刘亚楠伸过来的手,“二姨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虽说目的不纯,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二姨一生别无所求,二姨只求你一件事,放了你表哥吧,我知道他现在在你的手里,而你又是一军之长,全军上下都听你的,只要你一声令下,放你表哥一条生路吧!”
二姨的无理要求令刘亚楠十分为难,“二姨,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我虽是军长,但也不能一手遮天,我们是要讲民主的,关于我表哥的事情,等解放战争胜利以后,他会接受人民的公正审判的。”
“那只是个死!”二姨绝望的眼里挤出一滴眼泪,“亚楠,你表哥造的孽,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他帮过日本人,现在又投靠了国民党,他犯下的罪行,枪毙一百次都不够,八路军能饶的了他吗?山西人民能饶的了他吗?亚楠,你表哥虽然不屑,但好歹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连心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呢!亚楠,二姨求求你了,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吧!”
“二姨,姨夫,不是我不肯,实在是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利,我不能这么做啊!”刘亚楠一脸的愁容,在战场上打的顺风顺水的她,现在却遇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
“亚楠,我知道你恨姨夫。”魏有财本来没有说话的份,但他见谈判进入僵局,也出来帮腔。“我帮助过日本人,陷害过学生军,姨夫该死,如果你不解恨的话,你就枪毙了姨夫,姨夫别无所求,只求你能放你表哥一条生路。”
“还有我,你把我也枪毙了吧!”二姨也爬了过来,抱着刘亚楠的大腿,两位老人一味的哀求,令刘亚楠肝肠寸断,别人在一旁虽看不惯,但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也不好过来劝阻。
“好!”刘亚楠闭着眼睛,下了最大的决心,她弯下腰去,拉起两位老人,“姨夫,姨母,快快请起,我答应你们便是。”
“这万万不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郑四喜,魏得旺毕竟是他擒住的,他有这个资格,“军长切莫感情用事,小心铸成大错啊!”
“郑师长放心,我心里有数!”刘亚楠打住他,“执行我的命令吧,现在就放了魏得旺,等战争结束以后,我会亲自向方军长请罪的。”郑四喜无奈的低下了头,“军长可要三思啊!”
刘亚楠拉着二位老人的手,“姨夫,姨母,你们放心吧,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但我也有一个条件,你们二老不能跟他见面,因为我军现在的情况,你们多少有所了解,事关军事机密,绝不能掉以轻心,还望二位老人见谅。”
“好!”二姨拍拍刘亚楠的手背,“不见面就不见面,有你一句话,二姨就放心了。”这时,冯小波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了刘亚楠,庄重的敬了一个军礼,“报告军长,方文远已经逃进了太原城,我们三路大军已将太原围得水泄不通,就等您一声号令了。”
“好!”这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众人忍不住叫起好来,刘亚楠也是慷慨激昂,她站上一个高坡,高声做着动员,“同学们,同志们,伙伴们,战友们,胜利的号角已经吹响,大家跟着我,一起杀向太原!”“向太原进军!”人群里传来排山倒海的呐喊,众人紧跟着响应。
方文远狼狈的逃回了太原,他襁褓中的孩子还正在喂奶,肖文吉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用问,他带来的一定不是好消息。
“回来了!”肖文吉很识趣,别的一句也没问,因为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自己心爱的人能回来,她已心满意足,女人的愿望有时候很简单,比喻说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平安归来。
方文远不说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肖文吉放下怀里的孩子,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方文远接水的时候,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文吉,太原保不住了,我想办法送你们娘俩尽快离开!”
肖文吉笑了笑,“我不走,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方文远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第一次,方文远哭的这么肆无忌惮,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日薄西山,英雄末路,娇妻爱子,生离死别,怎能不让人伤心,现在,时间就把方文远送到这么一个十字路口上。
“文吉,听我说,你们先走,太原是守不住的,连阎锡山都跑了,太原现在只是座空城,被破只是时间问题,你犯不上留下来陪我送死,我想办法送你们出去。”
“文远。”肖文吉并不害怕,“自从我选择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与你生死相依,至死不离,死有什么可怕的,与其让我们娘俩无依无靠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如我们一家人一起死了,我们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别争了!你们都走!”门突然被推了开来,进来的是沈学儒。“干爹,你怎么来了?”肖文吉最先反应过来,“我的飞机就停在太原机场,我是专程来接你们的。”他说完又看着方文远,一脸的愠怒,“真是傻到家了,竟想着殉城,不如留着有用之躯,将来再报效党国,建功立业。”方文远眼角流出泪来,他不是一个轻易爱流泪的人,但沈学儒的雪中送炭,还是让他热泪盈眶。
“都在啊!”这时门又被推了开来,进来的竟然是魏得旺,“阿旺,你怎么回来了?”沈学儒大为惊讶。
魏得旺一声苦笑,“老师放心,我没有变节,再者说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我有那个意思,人家也不会稀罕了。”
“人家?”方文远一时不明白魏得旺话里的意思,“你说的这个‘人家’,指的是谁!”魏得旺微微一笑,他看向方文远的眼神,从没像今天这么可怜过,在他的心目中,方文远曾经是个了不起的人,但现在他被人打败了,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败在谁的手里。
“当然是学生军!”魏得旺话一出口,方文远惊掉了眼球,差点一跤摔在地上,“学生军不是被鲁大海的一七九师给灭了吗?”
“恰恰相反。”魏得旺倒是很坦然,“鲁大海的一七九师反而被学生军给收编了。”“什么?”方文远和沈学儒面面相觑,“这绝对不可能,为什么我没得到半点消息。”
魏得旺低下头去,一脸的惭愧,“他们是在合起伙来演一出戏,把我们当傻子耍,可笑的是我们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可悲啊!可哀啊!”
“那,徐登凯的新五师呢?”方文远百思不得其解,本来已是水到渠成,手到擒来,反而被倒打一耙,一败涂地。
“徐登凯这个小人,他羡慕学生军很久了,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他岂不会上赶着人家,他也不例外,被学生军收编了,现在学生军三路大军,已经将太原围得铁桶也似,我们已是人家刀俎上的鱼肉,只等着人家手起刀落,我们人头落地了。”
“井水里翻了船,想不到竟会是学生军。”方文远嘴里发着感叹,李微在他眼里本来不值一晒,想不到今天竟然犯在他的手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李微也不是等闲之辈啊!”沈学儒也是感慨万千。
“哈哈哈哈!”魏得旺放声长笑,“可笑啊可笑,打了半天仗,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其实,李微早就不再是学生军的军长了。”
“什么?”这回轮到方文远惊讶了,“他不是军长,那学生军的军长又是谁?”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的对手,竟然另有其人,“会是谁?”方文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难道是郑四喜,我想不出学生军中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魏得旺笑了笑,他直直的看着方文远,“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牛背山,那时候你还在学生军,学生军陷入了日本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当时,有一个女孩,她受了重伤,而你却阻止医务人员给她施救,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方文远的思绪又飘到了遥远的牛背山,那时候,他还跟他的兄弟一起并肩作战,记得是有这么一个女孩,“她姓刘,好像是李微的女朋友。”
“不错!她还是我的表妹,她叫刘亚楠,就是现在学生军的军长。”魏得旺话一出口,方文远惊得目瞪口呆,“学生军的军长竟然是个女的!”
魏得旺点了点头,“现在时代变了,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是她率众下了长寿山,是她智取了李漕镇,也是她收复了丁泽中,更是他俘虏了我魏得旺,当然,也是她收编了鲁大海和徐登凯,她就是刘亚楠,我父母机关算尽要夺她家产的人,而她,却在悄悄的蜕变,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现在可以遮风挡雨,济世救民了,我的表妹,我现在还记得她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追赶的模样,这才几天,她已长大成人,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怎么可能呢?”连沈学儒都发着感叹,“山西的战局急转直下,想不到竟是因为一个女人!”“真正可怕的不是刘亚楠,而是方文山,他明着把军长的位置传给了李微,实则是传给了李微的女朋友刘亚楠,他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我们都蒙在了鼓里,我们不明就理,一下子便着了他得道。”
“但话说回来,这个刘亚楠也不是等闲之辈,鲁大海和徐登凯都是桀骜不驯的汉子,竟然甘心在她面前俯首听命,倒也稀奇。”沈学儒也感奇怪,大惑不解。
“这也不奇怪,刘亚楠屡出奇兵,转败为胜,而且计谋百出,半点不输方文山,在学生军中已是人心所向,许鲁二人心下佩服,甘心臣服,也是常理之中。”魏得旺一通分析,二人只是沉思,却不点头。
“实不相瞒,我这次回来,也是我爹娘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她才勉强答应放我一条生路,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见到你们,我早就上了八路军的审判庭,等着我的只有是绞刑架。”说到后来,魏得旺也是心有余悸。
“那么依你看,太原城我们还能守几天?”沈学儒看着魏得旺,魏得旺脸上一片死寂,“实话实说,我并非是危言耸听,动摇军心,现在学生军三路大军集结,把太原城围得铁桶也似,他们大胜之下,气势正盛,而我们这边,连阎锡山都跑了,人心涣散,已是一盘散沙,经不起半点打击,能挺过今晚,已是奇迹。”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到现在,沈学儒才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方文远草草收拾了行囊,领着刚刚临盆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匆匆踏上了沈学儒停在太原机场的专机,临上飞机前,方文远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在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他知道,他这一生,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这里,永别了,亲爱的故乡,永别了,亲爱的弟兄,永别了,山西的父老乡亲,今天,方文远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踏上了逃亡的征程,从此天各一方,永无相见之日,方文远的眼里滴下两行热泪,落在他脚下的泥土里,故土难忘,故土难别,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方文远情绪所致,情感奔涌,一时不能自已,肖文吉从一旁拽着他的胳膊,方文远人上了飞机,眼睛还看向外面。
方文远坐在飞机里,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失落过,他在战场上被人击败,而且击败他的还是个女人,他的妻子肖文吉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方正坐在他的身旁,再隔一个人便是魏得旺,魏得旺并不怎么沮丧,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结果,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飞机里安静的出奇,只有飞机的马达声在轰轰作响,沈学儒面前放着一大堆材料,虽然是仓促撤退,但他之前就在山西隐藏了大量的特务,他是玩政治的老手,打仗虽不擅长,但搞阴谋却是他的专项,国军在山西虽已战败,但用沈学儒的话说,战争只不过从地上转入了地下,现在说鹿死谁手,还为时尚早。
但是他还是看不惯方文远的颓废情绪,“文远,振作点,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涩是男儿,我们可不是西楚霸王,我们总有一天是要打回来的。”
“战场明明是由我来选定的,为什么他们早就有了埋伏?”这是让方文远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这个不奇怪!”他的问题只有魏得旺能给出答案,“在你还未选定战场以前,刘亚楠就结合附近的地形,找出了三处最适合打伏击战的地方,平尖谷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在我们的工兵赶到之前,他们早就在山上埋好了地雷,做好了埋伏,而且,在我们的工兵到达平尖谷之后,为保险起见,学生军在其它两个地方的工事依然没有停下,刘亚楠心细如发,老谋深算,我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方文远一圈擂在座位上,气的吹胡子瞪眼,“可恶!”“不是可恶,是可怕!”魏得旺帮他纠正过来,“她就像鬼魅,如影随形,让你喘不过气来。”
他们说话时,肖文吉眼睛一直看向飞机外面,可能怕孩子哭闹,她把方正的小脑袋立起来,让他看到外面的云朵,小方正虽然不懂事,但也看的如痴如醉。
这时,肖文吉突然发现,远边的云层中出现了几个小点,那小点闪着银光,正以飞快的速度向他们这边飞过来,“有飞机!”肖文吉这句话把正在喋喋不休的三个男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是战斗机。”魏得旺架着望远镜,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国军在山西已经没有战斗机了。”方文远也是一脸的惊慌,他从没像今天这么害怕过,因为他身边还坐着他的妻子和尚未满月的孩子。
“是学生军的飞机。”魏得旺目无表情的说着。“怎么会这样?赶快想个办法!”沈学儒也是心急如焚,“学生军真是能上天入地,现在连空中也不安全了。”他还喋喋不休,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没有办法可想。”方文远道出了实情,“我们坐的是运输机,没有任何作战能力,在空中,我们只是他们练枪的靶子,毫无还手之力。”
“什么?”沈学儒感觉大势已去,“赶紧组织跳伞。”“我们逃不了。”方文远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我们的下面到处都是共产党,不是八路军就是学生军。”
说话间,三架飞机已经靠了上来,领头的一架飞机打出手式,示意他们放慢速度。“怎么办?”谁也拿不出一个合适的主意。
“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不要激怒他们。”最后还是方文远最先反应过来。“不错,他们是在迫使我们降落,我们只有配合,否则他们便会向我们发动进攻。”魏得旺也表示同意方文远的观点。
飞机的速度被迫降了下来,一架飞机贴着方文远乘坐飞机的机轩掠了过去,飞机在半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曲线,等机头转过来的时候,已与方文远的飞机并驾齐驱。
“是刘亚楠。”方文远最先看到了对方的飞行员,“真的是刘亚楠,没想到她也会开飞机。”方文远也是感慨不已,这对山西战场的对头,又在天空中相遇,当时,方文远被打的大败而归,当然,这次他也不会例外。
这时,刘亚楠只要扣动一下扳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方文远打落,但透过轩窗,她看到了飞机里面坐的有老人也有孩子,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躺在襁褓中的婴儿,刘亚楠不忍心,她并不是一个飧毛乳血的野兽,她也有感情,而且,她还是个女人,在那一刻,她心软了,本来,她不甘心方文远就这么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但现在,当她有机会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她又心软了,她已是胜利者,无需赶尽杀绝,有罪的是方文远,但孩子是无辜的。
就在那一刻,方文远看着刘亚楠,刘亚楠也看着方文远,空气犹如胶着一般,两架飞机在天空中划着平行线,终于,刘亚楠的飞机一头扎进了云端,飞机的身影犹如一只灵巧的雨燕,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她飞走了!”飞机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人们欢呼着,雀跃着,他们没有想到能虎口脱险,逃得性命,这时候,小方正也适时的醒来,哇哇的大哭。
“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会放弃了呢?”方文远百思不得其解,刘亚楠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她的每一次出招,都让他始料未及,他根本无从接招,无从还手,只有举手投降的份,那一刻,他真的有点后悔,当初自己在牛背山,做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她既已取胜,无需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才是大将风度,领袖气质,令人叹服啊。”魏得旺由衷的发着感叹,只是方文远没有听见,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久久收不回来。
1949年5月1日,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八路军和学生军攻破了太原城,山西解放,这一天,人们欢呼雀跃的涌上街头,蹦着,跳着,打着锣鼓,扭着秧歌,来庆祝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山西的解放,揭开了全国人们解放战争的崭新一页。
这一天,在太原机场,学生军的一干领导人,整齐的排成一排,他们在迎接一位传奇人物的到来。中午十点五十分,一架飞机缓缓降落在太原机场,飞机停稳后,舱门打开,一个少年,迈着矫健的步伐,从飞机上步下,只见他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不用说,他就是方文山,一个历史,一个传奇,一个时代,正缓缓的向他们走来。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便是学生军的现任军长刘亚楠,方文山来到刘亚楠面前,后面跟着他的夫人沈冰。
方文山伸出热情的双手,与刘亚楠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一刻,方文山多少有些感动,他双瞳中隐隐有泪痕,“感谢你,刘亚楠,感谢你临危受命,感谢你顾全大局,感谢你-------,总之,感谢你为学生军所做的一切,特别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的横空出世,让一盘散沙的学生军又有了主心骨,是你凝聚了军心,是你的威望感染了丁泽中,也是你团结了一七九师和新五师,我要郑重的向你敬一个军礼,谢谢你,刘亚楠。”
刘亚楠擦干眼角的泪,没有什么比得到方文山的赞赏更能激动人心的了,她只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女人,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她站在战场上,同学们便会鼓起百倍的勇气杀向敌人,这是意志力,凝聚力,向心力,这就是刘亚楠,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女人。
刘亚楠嘴角露出了微笑,再配上她两腮的泪花,整个一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人又怜又疼,“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短短一句话,刘亚楠已泣不成声,“别忘了,我也是学生军的一员。”刘亚楠低下头,让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地下。
站在刘亚楠下首的是李微,本来李微已没有任何的军职,他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但毕竟在学生军,他的资历最老,是陪伴方文山时间最长的人,方文山拍了拍李微的肩膀,“谢谢你,李微,谢谢你能大度放权,轻松转身,在你身上,完成了学生军权力的传接棒,你不用感到羞愧,刘亚楠能飞的这么高,是因为她站在了你的肩膀上。”
李微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实不相瞒,我并非是主动放权,我是被民主选举选下去的。”方文山点点头,“你能接受选举的结果,这便很勇敢,你迈出这一步,以后的路便会更加轻松,若你一味死缠烂打,抓着权力不放,等待你的可能是军事法庭,一个华丽的转身,让你避免成为历史的罪人,你转的好,转的漂亮,说句心里话,我一向看不起你,但你能够大度放权,这一点是我做不到的,请接受我一个郑重的军礼。”这是两个男人的仪式,他们四目相对,犹如两座雕像。
再往下依次是鲁大海,徐登凯,冯小波,郑四喜,马国章,丁泽中,王志凯,李银梁,刘艳萍和武田医生,韩连营,杨明亮等一干人众。方文山一一与之寒暄,久别重逢,众人无不落泪,当天,学生军举行了隆重的庆功仪式,连老总都亲自出席,做了重要的讲话,总之,这是一个欢快的时刻,今夜无人入眠,欢快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