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夺回了李漕镇,沈学儒心中高兴,当晚,他在自己的官邸设宴,邀请方文远夫妇,可酒席上,不管沈学儒如何劝说,方文远总是提不起气来,魏得旺的全军覆没,让他心里感受了一丝凉意,对于魏得旺被俘,他心里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对于魏得旺,从心里说,他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魏得旺这个人,心胸狭窄,两面三刀,游刃于他与沈学儒之间,这让他十分反感,但因为他们有相同的经历,他们两个都是从野田正人那边过来的人,让他们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息息相关,让他不得不对魏得旺格外爱护,可现在,魏得旺兵败被俘,是不是方文远全面崩盘的先兆?他不敢去想,一想他就头疼,国民党空有这么多的兵马,却没有一个会打仗的。
方文远一杯苦酒咽下肚,使劲皱了皱眉头,方文远本来没有喝酒的习惯,他是一个十分洁身自好的人,可今天,他面临着人生的一个拐点,让他心烦意乱。
“唉-------,贤胥!”看着方文远满脸的愁容,沈学儒感觉是时候该给他打打气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失败,不必放在心上,古人有诗云,‘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涩是男儿’,古人都有这样的胸襟,更何况是我们。”
方文远不说话,又一杯酒下肚,由于喝的太猛,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一旁的肖文吉挺着个大肚子,赶紧站起来,给他捶背,“不会喝就少喝点吗?”话音里满是关切之情。
“我没事!”方文远扶肖文吉坐下,依然是愁眉不展,沈学儒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狼狈模样,心中也有气,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看看你这幅德性,打了一场败仗就抬不起头来,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有责任,有担当,过去的就过去了,老是踟蹰不前,固步自封,党国的大业,迟早会毁在你们这种人手中。”
作为魏得旺的授业恩师,魏得旺战败被俘,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更令方文远心冷,毕竟,沈学儒他是一个政治家,又不是一个军事家,只要能在政治上立于不败之地,他才懒得管别人的命运呢!而这一点,恰恰是让方文远心寒的地方。
“马国章怎么了?”沈学儒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来,“学生军灭了魏得旺,我们灭了马国章,不还是个平手吗?”
“哼-------”方文远垂头丧气,“别说了,等我带人冲上玉车峰的时候,山上一个人也没有。”“什么?”这倒令沈学儒多少有些惊讶,“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国章四千多人,难道循地了不成?”
“象棋山的四座主峰都有密道相连,而这些密道只有丁泽中知道,不知是何原因,我曾派人百般拉拢,丁泽中一直不为所动,不想他却突然倒戈向了学生军这边,马国章便是他救出来的。”
“这太气人了,丁泽中这棵墙头草,早晚有他好受的。”沈学儒也是气愤难当,不好的事情接踵而来,难怪方文远意志如此消沉。
“这不是世界末日。”沈学儒力图说服方文远,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我们已经大局在握,局部的得失,不会改变眼前山西的战态。”
“只是我们自我感觉良好而已,国民党的军官,都太自以为是了,难怪我们会连战连败,弄到今天这等狼狈的地步。”
沈学儒不说话,国民党内部派系林立,互相牵制,他身为山西前线督战专员,也是无能为力,“难道我们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只能坐以待毙吗?”
方文远放下酒杯,一脸的冷峻,“共产党想占领山西,他们还的问问我方文远答不答应?”方文远话里带着一股狠气,这令沈学儒又看到了希望。
“贤胥可有良策,速速讲来。”沈学儒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看来他是故装镇定,心里也是害怕的很。
“不错,我们现在的局势确实是十分被动,在后方,学生军把我们搅了个天翻地覆,弄得我们心神不宁,在正面战场上,我军也是节节败退,士气低迷,国军将士人人萎靡,胆战心惊,从正面战场上挽回来,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我们可以从其它方面做做文章,正面不行,有时候,旁敲侧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怎么个旁敲?怎么个侧击法?”沈学儒只是个政治家,对于军事他是半点也不懂,眼下山西战局恶化,他现在唯一依仗的人,只有方文远。
方文远浅浅一笑,“别忘了,我是从共产党那边过来的,对于他们那点小伎俩,我可是了如指掌。”
沈学儒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一味心急,“贤胥有何锦囊妙计,速速讲来,现在党国正处于危难之际,还需各位同仁多多努力,方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兵贵在出奇!”方文远喝了一口酒,嘴角上挑,露出一股轻蔑的神态,“本来山西的战局呈胶着态势,我们一时消灭不了八路军,八路军也奈何不了我们,可八路军派出了一支利剑,那就是学生军,一下子刺中了我们的七寸,才使得我们束手束脚,处处被动。”
“是啊!”沈学儒也是深有感触,“学生军是切腹之患,可他们犹如跗骨之蛆,怎么赶也赶不散,怎么打也打不死,犹如一群讨厌的苍蝇,整天围着我们‘嗡嗡嗡’的乱转,我们出了不少力,可每次都是重拳打棉花起不了半点作用,若说是谁改变了山西的战局,那就是学生军,他们好像有九条命,方文山伤了,又蹦出个刘连生;刘连生死了,又杀出个李微,一个个好像都有三头六臂,打的我们毫无招架之力。”沈学儒不知道学生军现在的军长早已换成了刘亚楠,他像八路军的老总一样,把这一切的功劳都记在了李微的头上。
“共产党有学生军,我们也有。”方文远不以为意的道。“奥!”这倒大大出乎沈学儒的预料。
“实不相瞒!”方文远如实相告,“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我在私下里训练了一支学生军。”
“有多少人?”这才是沈学儒关心的问题。“人数虽然不多,但只要能把关键的人员放在关键的位置上,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学生军已经发展到上万人,你就算能训练出几个学生,我看也是白搭,文远,不是我说你,不要单凭空想,相信一些空穴来风,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来。”
“恐怕来不及了,要想扭转山西的战局,非得靠这支学生军不可,虽然她们只有一百来人,但个个训练有素,足能以一当百。”
“才一百来人,还不够学生军塞牙缝的!”沈学儒不以为然。“这你就不明白了!”方文远神秘的一笑,“八路军每次打了胜仗,都有一些群众,或是集体推荐,或是机关单位派遣,前去八路军总部慰问,而我这一百来人,就被安插在这些人当中,她们来自四面八方,而且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如果她们能顺利的到达八路军的总部,控制住八路军的首领,然后再借老总的身份,向八路军各支作战部队下达作战命令,这样,我们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扭转山西的战局。”
“擒贼先擒王,妙,妙哉,只是--------”沈学儒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些人都可靠吗?共产党可是无孔不入啊!连我自己的女儿,整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活动,她加入了共产党,我竟然半点不知,防患于未然,才是重中之重啊!”
“放心!”方文远胸有成竹,“早在组建这支学生军的时候,我便想到了这一点,这些女孩,她们的父母都是跟共产党打过仗的,或死或伤,所以,她们对共产党充满了仇恨,对我们绝对忠诚。”
“好!”沈学儒一拍桌子,“事关生死大局,可以一试。”沈学儒拍板,方文远更是信心十足。“这次,就等着看好戏吧!”“好!”屋子里难得传来两人爽朗的笑声,他们早已把魏得旺忘到了脑后,这个在他们面前拼杀的男人,此时正在被关在学生军的军营里。
其实也算不上是关押,只是他被控制了人身自由,两个学生兵日夜守在他身旁,慢慢的他也习惯了,吃过晚饭,其实学生军的伙食也不差,但比起他在国民党那边的山珍海味,自是逊色不少,但魏得旺胃口很好,吃了满满的两大碗,平日里他整天提心吊胆,现在倒解脱了,他心里非常想见见这个学生军的新任军长,他心里充满着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不是李微,不是郑四喜,也不是冯小波,在学生军中,还有谁能担起这个重任,要知道,学生军的军长,绝对不是好当的,天天活动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可以说是如坐针毡,没有点真材实料,也真的挑不起这个重担,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好长啊,在睡梦中,他被人叫醒,说是军长要见他。
魏得旺披上衣服,整了整衣衫,在两个学生兵的带领下,被引入了一个大营,大营外站着两个手持钢枪的士兵,不用说,戒备如此次森严,住的必定是学生军的重要人物。
学生兵来到门前,敬了个礼,“魏师长,我们就送到这儿了,军长她在里面等着你呢!”
魏得旺见营门半闭着,就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偌大的军营里,空无一人,他再细一看,才发现有一个女孩站在地图前,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下,看她背影,魏得旺觉得似曾相识。
“请问,有人吗?”魏得旺小声的喊了一句,女孩回过头来,魏得旺一看竟是刘亚楠,“表妹!”此时见到刘亚楠,魏得旺觉得倍感亲切。
“表哥,你来了,快坐。”刘亚楠拿过一把椅子,放在魏得旺跟前,魏得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刘亚楠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将杯子放回到桌上。
“奇怪了!”魏得旺四处找寻,“学生军的新任军长说要见我,可四处却不见他的人影。”
刘亚楠看着魏得旺,“表哥,这屋里还有别人吗?”魏得旺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又四处看了一遍,确定再没有人,喃喃道,“说倒奇怪,他既然要见我,却偏不露面。”
“表哥!”刘亚楠淡淡一笑,“你找的人就在你面前。”“什么?”魏得旺站起身来,使劲探着头,看向刘亚楠的身后,却仍是不见有人,脸上不免失望,“没有人啊!”他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刘亚楠身上。
刘亚楠知道他是当局者迷,只得挑破这层窗户纸,“你要找的人就是我,我就是学生军的新任军长。”
“什么?”魏得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刘亚楠,“你-------”他手指头指着刘亚楠的鼻子,“你说-------,你就是学生军的新任军长?”听他语气,显然是难以置信。
“不错,就是我!”刘亚楠直称其事,魏得旺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想不到,方文远英雄一世,到头来却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魏得旺感慨万千,他心里实在是没有想到,学生军的军长竟会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名字还叫刘亚楠,他连连摇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没吃过几年饺子,怎么可能担起学生军的重任呢!绝对不可能。”
魏得旺摇摇头,他看着刘亚楠,一时难以置信,他胸膛一起一伏,显然心里激动不已,若是败在刘连生的手里,或是郑四喜的手里,他都是无话可说,纵使败在李微手里,也还算情有可愿,但现在,他魏得旺,一个堂堂的国军师长,竟会败在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姑娘手里,实在是让他心有不甘。
“女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女人。”魏得旺嘴里喃喃自语,他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着刘亚楠,这个小姑娘,还像她小时候一样单纯,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又想起她小时候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模样,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弱不禁风,可现在,她长大了,长高了,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刘亚楠,谁说女子不如男,刘亚楠便是最好的榜样。
魏得旺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刘亚楠的脸,但他的手将要碰上刘亚楠脸的时候,手却僵在了半空,“亚楠--------”魏得旺眼里流出晶莹的泪珠。
“表哥,你怎么了?”刘亚楠看着魏得旺,心里也是一阵心酸,魏得旺缓缓将手缩了回去,长出一口气,“我想起来了,当日在松土岭,方文山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当时若不是你随机应变,学生军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灭亡了,你的临危不乱,机智勇敢,一定深深的定格在方文山的脑海里,令他终生难忘,他明着是把军长的位置传给了李微,其实却是传给了你刘亚楠,李微在明处,你在暗处,方文山这一招可谓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在是高明之极啊,我魏得旺自愧不如,现在败在你的手里,我毫无怨言,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魏得旺已是潦倒到极点,他脸上的胡子已有些时日没刮,茂密的胡茬长满了两腮,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表哥,当日在松土岭,你为什么不加入学生军?和我一起战斗呢?”刘亚楠不解的看着魏得旺,魏得旺露出一脸的苦笑,“说来惭愧,当初我见你们只是几个稚气未脱的穷学生,一无长枪,二无利炮,而当时的国军看起来却是兵强马壮,谁能想到,这才短短的几年时间,局势瞬间颠倒过来,国民党一溃千里,共产党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唉--------”魏得旺一声长叹,“悔不该当初啊!目光短浅,到头来身陷囹圄,一败涂地,亚楠。”魏得旺拉着刘亚楠的手,“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愿意加入学生军,和你一起并肩战斗。”
刘亚楠拿开魏得旺的手,“表哥,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你一步走错,步步走错,这辈子,恐怕你是回不了头了。”
魏得旺点点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悔不该当初啊!一时糊涂,若当时我能像你一样,有一双慧眼,能看清当时纷繁复杂的局面,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总之,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怜,自作孽,不可活,我不乞求你能原谅我,对生死也不再有什么留恋,亚楠,我-------”魏得旺说到此处,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再见一见生我养我的父母。”
魏得旺说着脚下一软,双膝跪在了地上,刘亚楠急忙上前拉住他,“表哥,你这是干什么?”“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宁愿跪死在你的面前。”说到此处,魏得旺已是泪流满面。
“表哥,快起来。”刘亚楠也是流下两行清泪,“表哥,我们现在还在国统区,一时恐怕很难让你和姨夫姨母见面,但我刘亚楠向你保证,一定让你和两位老人家见上一面。”“谢谢,谢谢。”魏得旺连连点头致谢,“若能见上生我养我的父母最后一面,我便死而无憾了。”
“别说这些丧气的话,相信党和人民会给你一个公平的审判的。”刘亚楠不知该怎么安慰他,魏得旺两眼茫然,六神无主,他才二十几岁,对于他来说,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他的下半生可能都要在共产党的监狱里度过,因为他深知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魏得旺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去,那两个士兵还在门外等着他,刘亚楠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虽然曾经让她很讨厌,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人,血浓于水,魏得旺的遭遇让她一时心有不忍。
她站在门口,久久驻足,看着魏得旺身影消失的地方,刘亚楠大脑里一片空白,一阵夜风吹来,冻得她瑟瑟发抖,她转过身,走回军营,她走到门口时,她无意间看见有一个哨兵,是那么的熟悉,她走上前去,“李微,怎么是你?”这倒让刘亚楠大吃一惊。
李微笑了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军长,李微正在站岗值班。”刘亚楠觉得十分尴尬,“谁让你来的,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我事!”刘亚楠话里没有好语气。
“报告军长!”李微又敬了个礼,“是我自愿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把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赶紧走,别在这儿添乱。”刘亚楠下了逐客令。
可李微不为所动,他又敬了个礼,“报告军长,你就当我不存在,我绝对不会影响到您,我只想保护您的安全。”刘亚楠打住他,“不用!”她还想说什么,可李微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亚楠,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在我正要带领着学生军走上一条不归路的时候,是你,在危难关头挽救了整个学生军,才没能让我铸成大错,我真的很感激你,现在,我只相信一点,只要有你刘亚楠在,学生军就不会倒,所以你的安全,是现在学生军的头等大事,现在,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所以,别人站岗我不放心,我要日夜守着你,让你睡个安稳觉,白天才有精神领着我们打胜仗。”
“随便你吧!”刘亚楠佯装生气,一下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脸上已羞得飞红,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军营,“李微也成熟了。”刘亚楠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