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人终于出现了,王墨龙走后第十七天,高挑个子一脸腼腆的小蔡,陪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学生军的大营。
只见那人生了一副周正的四方脸,眼睛里含着笑,一见众人就连忙伸出双手。方文远急匆匆而来,差点跟那人撞了个满怀。
“王宁!”方文远手指停在那人脸上,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文远,终于又见面了。”王宁伸开双臂,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让我看看!”方文远推开王宁,“你小子是越来越白了,当时在延安党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小白脸。”
王宁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这张脸,差点让我犯了政治错误,你就别取笑我了。”众人这才注意,王宁的脸,真的比一般人的要白的多。
“你们认识?”方文山指着两人。“何止认识!”老友相见,方文远显得格外开心,“他全身上下哪儿有个斑,哪儿有个痣,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宁脸红到脖子,“当着这么多人,别老没正经,方军长取笑了,我们俩是延安党校的同学,睡一个宿舍。”“哦,原来是这样。”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别老站着,进屋进屋!”方文山挑开门帘,引着王宁走进营帐,大家各自找座位坐下,一干人围作一团,将王宁和小蔡两人围在中间,刘亚楠给众人一一沏上热茶,自己找个椅子坐在一旁,屋子里只剩下方文远兄弟,刘艳萍夫妇,李微和刘亚楠等八个人。
“开门见山吧!”王宁是个很直爽的人,“我知道大家等的都比较心急,我呢,先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王,三横一竖王,叫王宁,我呢?是山东地区华北野战军的政治干部,因为组织上考虑到我与方文远同志是老相识,到这里好开展工作,所以临时下的命令,我接到命令就从山东往这赶,一路上穿过了鬼子的几道封锁线,这才耽误了点时间,还请大家见谅。”
众人都屏住呼吸,没有一个人说话,王宁环顾了一周,见没有响应,又继续道,“我知道,大家现在最迫切的想知道是,学生军的具体作战任务,但是在说这个问题之前呢,我想先讲一下八路军对学生军的收编情况,学生军隶属于八路军山西纵队,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上级的一切指挥,之于学生军的人员编制,党中央也做了具体的安排。方文山同志是学生军的缔造者,对学生军驾轻就熟,其军长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之于其他编制,一律按照从前,对于方文远同志,党中央的意思是,先咨询一下方文山同志的意见,可让他出任学生军副军长的位置,让其从旁协助。”
众人都一齐看着方文山,等他点头答应,李微急道:“都是一个妈生的,谁当还不是一样。”方文山努力努嘴,“学生军只有一位副军长,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面。”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高玉磊。
“这个-----”王宁有些为难。“让我哥哥也当军长吧。”方文山斩钉截铁的道,“从今天起,学生军有两个军长。”
“有两个军长?”李微摸不着头脑,“万一他俩意见不和打起来怎么办?”“好好!”王宁脸上挂着笑,“这我们就不管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吗?”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宁待众人笑毕,这才接着道,“既然众位对方军长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那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待日后我上报党中央,我相信首长一定会尊重方军长的决定的。”“你说的是哪位方军长,哥哥还是弟弟?”李微今天兴致颇高,插科打诨的本事见长。
“当然指的是两位方军长了!”王宁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赶紧纠正过来,见众人不言语,这才语重心长的道:“既然学生军改编的事情已定,接下来,就要传达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了。”
“等等!”李微突然打住王宁的话,“我想问一下,我们现在属于八路军了吗?”王宁笑了笑,“这个当然,难道还要我正式宣布一下吗?”“不用,不用!”李微有些心急,挠挠头皮,“刚才你说上级领导,我们的上级领导是谁?”
“我刚才说了。”王宁耐心道“我们的上级领导是山西纵队。”“这-------”可能是李微也没有说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山西纵队是个什么组织,有多少人,具体领导人是谁?”李微详细的解释了一番,显然他心里有很多疑问。
王宁笑了笑,“这位同志问得好,真把我给难住了,这个山西纵队是八路军在山西的分支机构,之于有多少人,这个很难回答,因为除了八路军正规部队外,还有许多游击队,义勇军,民兵等一些抗日组织,我们习惯上把这些组织也算在八路军的范围之内,之于具体领导人是谁?以前是徐向前司令,前段时间,我听说他要往其他省份调动,现在领导人是谁?因为我对山西这边的情况不太熟,一时还真无法回答你。”
“你已经回答的很清楚了。”李微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王宁也和蔼的道,“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散会后可以单独找我询问。”王宁扫视了一下会场,李微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我知道在座的都是学生军的机要人员,但同样,我们的情报也是极其秘密的,因为穿过敌人封锁线的时候,为防万一,我只能把情报毁掉了。这份情报是当时山西纵队的司令员徐向前同志专门找人送给我的,途中层层转手,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心力。”王宁面色凝重的道,“大家可能有所了解,我国的抗日形势自今年起有了根本性的好转,主要原因就在于各民族的团结一致,当然,日美战争的爆发,让日本人抽走了大量的军力,使他们无瑕顾及,我们这才赢得了喘息之机。近期,我山西纵队要在晋西北对日军的主力部队以沉重的打击,上级要求我们------”王宁说着走到了地图前,顺手拿起教杆,在地图上一圈,“近期,由于各方面的努力,我军已对日军的主力部队形成包围之势,我军计划在七月一日之前对日军发起总攻,为彻底消灭这股敌人,进而肃清山西境内的所有日军,同志们,你们看到了-------”王宁教杆在地图上点了点,“现在这个包围圈大体上呈马蹄状,而这个缺口正好对着我们,大家都知道,在这附近,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的抗日力量,所以上级要求我们,无论如何要在七月一日之前赶到仙霞岭。”王宁教杆又在地图上指了指,“仙霞岭是晋西北通向晋中的唯一通道,我们的任务很艰巨啊!到时候,我们既要阻止晋西北的敌人跟野田正人部汇合,又要防止野田部对晋西北日军的支援,我们就像肉夹馍一样,被夹在了中间,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啊!”
方文山站起身来,信步走到地图前,双眼紧紧的盯着地图,许久没有说一句话。李微站起来抱怨道,“现在已经是六月二十八号,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这儿离仙霞岭可还有好几百里地呢!你早来几天就好了。”
“我算过了,”王宁转过身来,用教鞭指着地图,“此处离仙霞岭尚有三百多里地,加之大多又是山路,再说我们学生军的辎重又多,可能会有一些困难,但我考虑到我军先前曾有一天一夜行进三百里的记录,我想这几百里的山路,不至于难倒学生军吧!”
“瞧你说的。”听语气李微显然有些不高兴,“人家是金刚铁骨,我们学生军也不是泥捏的。”
“李师长真是豪气干云,别说学生军屡屡打胜仗,感情都是一帮铁骨铮铮的汉子。”王宁的几句奉承话,又使李微飘飘然起来。
“方军长,你怎么不说话?”王宁这才发现方文山始终未发一言。方文远摇摇头:“仙霞岭离野田正人的部队靠的太近,我们一调动,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个是当然,”王宁没有回避,“好在野田正人现在是自顾不暇,只要我们多加留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王宁转过头来向着方文山道:“不知道方文山军长是什么意思?”他直呼方文山的名字,显然是怕因起误会。
方文山点点头,“正如李微所说的,都是钢筋铁骨的汉子,有什么可难的?既然是任务那就肯定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这是学生军加入八路军正式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保证完成任务!”
“好!”王宁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方军长果然豪气干云,我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我们学生军!”
“这是我们学生军加入八路军后接受的第一个任务,我们不仅要保质保量,还要确保任务完成的漂亮。”方文山心中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方文远两手一摊,“我弟弟说的没错,既然已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们下一步就要详细的研究一下这次任务的难点和要点!”
“我认为最难的就是我们被夹在中间,既要阻止晋西北敌人的冲击,又要面对野田正人部队的增援,在两股势力之下,我们的情况可想而知。”李微不无担忧的说道。“是啊!”刘艳萍也是不无担忧的道,“也不知这两股敌人的具体数量,凭我们这两三千人能不能顶得住。”
“这个。”王宁也有些犯难,“就目前情况很难说出一个具体的数字,你们知道在战场上,敌我双方的人数随时都会发生变化,再说我也是匆匆接受任务,具体情况,我还真不大清楚。”
“不应该吧!”刘亚楠有些狐疑,“我们跟鬼子战斗了这么长时间,而且他们现在已经落入我们的包围圈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敌人的具体人数,我们大概也有个了解吧!’
“刚开始作战的时候,鬼子的人数实在三万人以上,现在在我军的打击下,鬼子伤亡惨重,据不完全统计,单算鬼子的尸体和俘虏就在一万多人以上,所以眼前鬼子的数量,应该是在两万人左右。”王宁也只能模糊的说出了这个数字。
“光这一边就十倍于我们,这仗难打啊!”李微听王宁说出这个数字,心里生出一股凉气。
“也不尽然,”方文远点点头,好像想到了什么,“仙霞岭山势陡峭,仅有一条小路从山下经过,易守难攻,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我们人数虽少,但居高临下,只要占据有利地形,便能起到以一敌百的作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只有方文山默默的站在地图前,始终不发一言,“方军长有何高见?”王宁回过头来,看着方文山。
方文山许久没有说话,手指顺着地图上的线路划下去,最后停留在了仙霞岭。“我们此去仙霞岭尚有三百里路要走,而且一路山高水远,我们很难想的那么长远,还是到了仙霞岭,看情况再布置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方文远看着方文山。“今天晚上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动身。”“是!”众人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刘亚楠引着王宁:“王政委,你跟我来,我们早已为你安排好了住处。”“多谢,多谢!”王宁跟方文山打过招呼,跟在刘亚楠身后,走出了军营。
李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下半夜,他起身披衣走出营帐,见方文山的大营里还亮着灯。
李微挑开门帘,打着哈欠走了进去,“我就知道你有心事。”他见方文山竟然仍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不满的道。
“你怎么来了?”方文山头也不回,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李微拉了张椅子坐下,“一有事就睡不着觉。”
“你不是也没睡。”方文山反唇相讥道。李微苦着脸,叹一口气,“今天白天你什么也没说,我心里没底,所以睡不着。”
“我跟你一样!”方文山也叹一口气。“什么意思?”李微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个机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心里也没底呗!”连方文山也说出了这句无助的话,吓了李微一跳,“你一向可不是这样的。”李微推着方文山,紧张的手有些发抖,在他的记忆里,方文山是从不说软话的人,哪怕是身临险境,也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今天竟会-----。
“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信。”方文山的心里似乎也很矛盾,“那你说啊!”李微着急的推着方文山的肩膀。
方文山摇摇头,“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到底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李微转着脑袋,眼神里满是恐惧,可没有说一句话,他拄着椅背,瘫坐在椅子上。
“李微,你是知道的。”方文山喃喃自语道,“我这个人一向不愿意打没有把握的仗,仙霞岭之战暂且不论,就我们如何到达仙霞岭,这一路上就困难重重。我们一路上要经过老婆岭,虎跳埃,牛背山等层层关口,无论野田正人在那一处设了埋伏,随时都会置我们于死地。”
“连你都没有信心,这仗真的没法打。”李微怔在当地,喃喃自语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方文山盯着地图,努力的想出一个万全之计,可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当初你我,高玉磊,李小迪,胖大洪我们五个人组成学生军,从来没有想过它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但现在,当初的学生军只剩了我和你,我们要更加小心。”
“小心------”李微机械的重复着,“我们已经很小心了。”“你回去吧!”方文山摆摆手,“明天,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学生军便已收拾停当,一队人马趁着雾色,向着仙霞岭的方向挺近,方文山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他们长期驻扎的地方,义无反顾的冲进了夜色里。
大军行进之时,方文山同时派出十几路侦察兵,一路打探沿途的消息。学生军每人都背着沉重的大包,走不几里山路便大汗淋漓,所以队伍行进的十分缓慢。
“这样不行!”方文远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以这样的行军速度,三五天内,别想赶到仙霞岭。”
方文山收集着各路哨兵送来的情报,竟没听清他的话。“文山!”方文远拉住兄弟,“我们队伍行进的速度太慢了,怕是赶不到仙霞岭。”方文山抬头四处张望,只见人人都被行李压得弯了腰,各人双手不住的在脸上摸来摸去,一个个都成了大花脸。
“文山,行李太多了,同志们怕是受不了!”李微背着大包气喘如牛的赶了过来。方文山叫过勤务兵,问道,“我的包呢?”勤务兵指指自己的背,“都在这儿呢,军长。”“卸下来给我背上!”方文山用坚定的语气命令道。
“这,勤务兵有点犯难,不敢确定的看着方文山,“磨叽什么,快点!”方文山不耐烦的叫道。
勤务兵怯生生的解下行礼,方文山弯腰背在了身上,方文远拦住他,“你这样不行,没用的东西还是扔了吧。”
方文山摇摇头,“该扔的东西早就扔了,学生军打拼了这几年,就攒下这点家底,说什么也不能再扔了。”方文远知道弟弟的犟脾气,也不再多劝。
方文山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高声叫道:“同学们,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急行军了,过惯了安逸的日子,难道就吃不了这样的苦了吗?只要大家坚持一下,挺过这一段,以后的路就好走了,我走在前面,哪一个落下了,就是孬种。”
“坚持就是胜利,我们绝不做孬种。”李微高声叫道。“绝不做孬种!”同学们高喊着口号,迈着坚定的步伐,大踏步跟在方文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