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王家村村口,老榕树下。
两个男孩无精打采的坐在那几人宽的石板上,正是王洪武和王雄伟。
王雄伟一脸的不满,眨巴着小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哎,你说海爷爷怎么就不让我们去见那婴儿呢。”
王洪武似是也不高兴的道:“就是呀,都好几天了,每次想去看一下都不让看,那婴儿可是我俩先捡到的呢,真不公平。”
说话间,正好一个三十六七岁的男子走了过来,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子,手里还提着把锄头,想是刚干完农活回来。
这男子用粗犷的声音喝斥道:“洪武,猴儿,你们说什么呢,大人的事岂是你们讨论的。”
两人一惊,竟不由的同时从石板上站了起来,王洪武低着头叫了一声:“爹!”
王雄伟也赶紧叫道:“虎伯伯!”
来人正是王洪武的父亲王虎,当年随王清风等人一起逃到此地的时候,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五年后,娶了五十里外张家庄张老汉的独女张如柳,两年后便生下眼前这王洪武。
王虎虽然只是一个平常人,并未修习任何功法,却是天生神力,又因长相生猛、平日里不苟言笑,是以王洪武和王雄伟从小便惧怕他。
此时听到训斥,竟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言不发。
“哪有你这般管教孩子的。”一个大嗓门响起,其音量之大,竟毫不逊色于王虎那粗犷的声音。
一个胖妇人从村院中走了出来,正是王老三的妻子大脚。
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姑娘,年纪看上去和王洪武差不多大,扎着两个小辫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漂亮。
王虎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大脚嫂。”一双铜铃大眼却仍盯着王洪武与王雄伟二人。
此时王老三的妻子大脚已走到跟着,面带怒色,对着王虎吼道:“虎子,你是听不到你大脚嫂的话是吧,叫你别吓着孩子。”
王虎怔了怔,扭头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竟然也是一时间不知所措,只看得王洪武和王雄伟暗自偷笑,就连那小姑娘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王虎瞪了那小姑娘一眼道:“小莲,你个臭丫头,连你也敢笑话你虎叔。”语气却分明充满疼爱,与先前对王洪武和王雄伟两人的态度却是完全不同。
那小姑娘正是王老三与大脚的女儿王小莲,听得王虎这般喝斥,却只是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并不惧怕。
许是王虎与大脚两人说话声音太大,这村口又紧挨着村院,闻得争吵声,村院中竟陆陆续续又走出来许多人。
其中一个身材偏瘦,面容有点憔悴的妇人到了跟前对着王虎和大脚道:“大脚嫂,虎子哥。”
大脚与王虎都点点头。那妇人接着又道:“猴儿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虎子哥教训的是。”
王雄伟听她这么一说,却是眨了眨小眼睛,似是撒娇的叫了一声:“娘!”
原来此妇人竟是王雄伟的母亲刘氏刘蓉。
当年是王家一个小丫环,随着王家一同逃到了此地,后嫁与王雄伟的父亲王能德。
王虎却似忘了与大脚的争吵,只是看向妇人问道:“对了,刘蓉妹子,能德兄弟可好,有好些日子没去看他了。”
原来当年在逃亡的过程中,遭到宋天羽等人的追杀,王能德曾受过重伤,幸得王清风相救,保住性命,却一直身体不好,伤势时好时坏,经常因伤痛卧床不起。
刘蓉微笑了一下道:“他这些日子好多了,不像以前时好时坏,估计再过些时日,便可以和你等一起下地干活了,这还多亏了虎子哥你呢,要不是你千辛万苦,进入深山寻得太老爷所说的那草药,恐怕这辈子,他都得躺床上了。”说完竟是满脸真诚的感激之色。
这时老榕树下已聚了许多人,听到这消息,无不为王能德感到高兴,就连那大脚,此时也忘了与王虎的斗嘴,拍了拍王虎的肩膀,大着嗓门道:“真是好事啊,好事,哈哈!虎子有功啊!”
别看大脚平时像个母夜叉似的,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从不记仇,对各家小孩更是疼爱有加,从小在王家长大,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从小便被叫做大脚。
王虎摆摆手道:“自家兄弟,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正在热闹当中,却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面相**,从院口处走了过来,正是王大海,后面跟着王老三。
众人一下安静下来,一起道:“海爷。”王大海点了点头道:“什么事呢,这么热闹。”
这么一问,众人又像炸开了锅似的,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说王能德的身体好起来了,然后又说到了王虎与大脚的争吵……
王大海仔细的听着,好一会,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微笑着道:“王能德的事情我早已知晓,据我观察,再过一两个月,他那老病应该就可以全愈了,这确是喜事一桩。”
顿了顿又道:“我来,就是和大家商量那男婴的事情的。”
原来这几日间,除了王大海和王老三外,也只有大脚去喂那男婴的时候能见上一眼,其他人等,却是一概不能见。
这也是大海怕那男婴再生什么异样,不得以而为之。经过这几日的观察,确信没什么了,才出来找大伙商量。
“还商量什么呀,海爷你说了算。”有人道。
“说得轻巧,你这不是为难海爷嘛,这婴儿的事,还是我等妇道人家懂。”
“……”
这时王雄伟眨了眨小眼睛,扯了扯刘蓉的衣角,轻轻地说道:“娘,要不放我家吧,给我做弟弟。”
话语虽轻,却仍是让王大海给听了个清楚,他微笑着看向王雄伟,道:“猴儿,你娘还得照顾你爹呢,哪有时间照看这么一个婴儿。”
众人点头称是。王洪武却大声道:“海爷爷,要不给我娘带吧,我爹可不需要我娘照顾,看他壮的。”
众人一阵大笑,王虎狠狠地瞪了王洪武一眼,因为王大海在跟前,却是没有发作。
王洪武赶紧把头低下,不再作声。
王大海正待开口,却听到一个悦耳的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海爷爷,我看还是把那小家伙给我做弟弟吧,你看我娘一直想生个弟弟,到现在都还没给我生出来。”
这小姑娘正是王小莲。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那大脚却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竟是大着嗓门道:“是啊是啊,海爷,我早就想说了,只是您没开口我也不好意思说,再说了这几天都是我在喂他,和我熟着了。”
王大海眯着双眼,正在思忖,王老三却是探身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子。
众人只见王大海边听边点头,最后张开双眼,正色道:“我看就让大脚带吧。大家意下如何?”
既然王大海这般说了,众人当然也没什么异议,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正待散去,却不知道谁提出来的,说是要给男婴取个名。
众人又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王大海开口,说既然孩子给了王老三,这名字还是由王老三来定。
王老三一时也想不出来,只得说等想好了再告知大家。
此时夜幕亦已降临,众人便只得散去,各自回到屋中。
王小莲也一蹦一跳的随大脚走了,只有王洪武和王雄伟留在那老树下,两人都似心有不甘。
一间小房里,王大海正坐在一张小木床前面,仔细的端详着小木床上的男婴。
此时婴儿已经睡着,小嘴巴却仍然在吸着右手的拇指,津津有味的样子,看得王大海不禁呆了。
其实他也非常的不舍,他也很想留下这男婴,曾经的散子之痛,没有人比他更渴望小孩,这种心情,是他人所不能体会的。
可是没有办法,他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真叫他来带一个婴儿,他带不了。
他有能力能带一个家族,但他却带不了一个婴儿。
这是一种无奈。或许给王老三家带是最好的,正如王老三所说,大脚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可照顾小孩子却是十分的细心,而且王老三也是知道这男婴体内同时拥有至阴至阳二气的人之一,万一有个什么异样,也好及时通知他王大海。
再说了,这些年来,王大海与村民之间,他早就没有把他们当下人看了,视每个孩子如同己出,放谁家养不是一样呢?
想到这些,倒是心里安慰了不少。
“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王老三已经站在他身后:“有心事吗?”
王大海听得声音才忽的回过神来,心中暗自自嘲,要是平时,怕是王老三还在屋外,他就早能感应到了。但脸上却佯装成没事的样子道:“你来了,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是在想我爹的身子何时能好起来。”
王老三又岂能看不出来,叹口气道:“我自小跟着海爷您,在我眼里您如父又如兄,您心中所想我自然是知道的,至于太老爷,您也不必太多忧虑,想来他老人家行事之前,早已料到是这结果,才不让你我插手,他老人家……”
本是在安慰王大海,说着说着,自己却忍不住哽咽起来。
王大海站起身来,拍了拍王老三肩头平和地道:“瞧你这出息,好了,把小孩子抱回去吧,好生养着。”
王老三点点头,恢复神色,弯腰伸手把那正在熟睡的男婴抱了起来,看了看怀里的男婴,又向王大海道:“海爷,这名……还是您给他取吧!”
王大海略微沉思,道:“既然已被你收养,自然也跟着咱们姓王,他自河里漂来,不如……就叫王浩吧!”
“王浩,浩如烟海,既显得大气,又带刚直,好名,好名啊!”王老三欣喜地道:“多谢海爷赐名!”
王大海却只是摆摆手道:“抱回去吧,他现在可是你儿子了。”
待王老三一走,王大海心里却在默念:“王大海,王浩,王大海,王浩……”不由得苦笑了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放不下这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