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邶如亦从来未有想过,自己竟会有一日,变的这般狠毒,可以狠辣到无视凄楚的喊叫与温热的血液的流淌。那般的自己,当真是极其可怕。这种样子,那不是自己曾经极力想要去避免成为的么?而自己,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双手沾满了鲜红的血液,而这一切的缘由,不过是因着自己内心的一点愤怒。
诚然,自己见到小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自己是害怕且为之恐惧的,她甚至不敢想象,眼前的女子出现的惨状,会与自己有关。
她安坐在殿内,曾亲口听到,小齐口中的咒骂声音是如何逐渐被哀嚎与虚弱的喘息所替代的,那是一种极其可怕的过程。或许与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一般,她自己的内心,也是极其害怕的。可是,不同的是,她的面上,表现的是那么淡然且无所畏惧,云淡风轻,只是淡漠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似那不过是一场极其无聊的戏法,不值得自己花费任何的心神去思索考量。
而第二日,便有流言弥漫在宫廷中的各个角落,说是张典乐发了脾气,竟然暴虐到责打宫女,足见其本事与狐媚且目中无人。
这般的说辞,自然更为让人去相信,毕竟那小齐被责打后仍旧顶着一张濒欲溃败腐烂的脸在宫中有可能出现她身影的地方四处游荡。而当嫔妃宫人们看见她面上的伤时,自然她们心中更愿意去相信,邶如,便是那样残酷暴虐的女人。又因着她得到了皇帝的青眼,所以更为目中无人,一朝得势,便将温柔和顺的面皮撕个粉碎。
而奇怪的则是,邶如的一番责打下,有关于邶如的流言则奇迹般地于宫女内监中登时消散而去,尤其是司乐司中,再无人敢说邶如半句闲话。便是连景司乐都不觉赞道:“看来,你倒是有些手段的,能够止住流言,虽是手段毒了些,但到底也是好的。”
邶如低头谦恭之余,便也无话了,只依旧努力尽心着司乐司中的活计。
然而邶如自己,心中却总是有些不大舒服的,譬如她明白,能够换来司乐司的如此清静,亦不过是因着她那雷霆怒色的手段的缘故,是用着小齐的血换来的。若是有可能,邶如倒是宁愿不用如此。
自然,那日的情形,邶如虽有冲动,却不是鲁莽。她自知道于司乐司内一通威势之后的样子与结果。然而她仔细思量之后,却也只是选择了不再沉默。左右,沉默,是无用的,只会让人越发轻贱了自己去,并且给了别人尽情诋毁自己的理由。那还不如,用着自己位阶身份上的优势,来尽力去争一争。如此,若是效果好些,自己还能少些闲话流言困扰,再顺便立了威去。
诚然,这样的结果,算得上是好的了。小齐的脸虽被打烂。可有了小齐做了筏子,那司乐司中上下皆是对邶如服贴恭敬了。且不说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到底,那面子上的事情,是保住了。况且雷霆手段,自然最是能够使得众人敬畏信服的,凡事关乎皮肉面子,总会格外容易的多。
宫中的人啊!活的没有脸,却也要脸。
但能够换得这样的结果,邶如已然是满意的了。
但是于宫中嫔妃而言,邶如这般,却是实在可以招致一惊的。谁都未曾料到,平素里那般温和无比柔和似水的邶如,竟也会有如此狠辣的一面,那狠辣到,简直浑然似当年的皇贵妃。不,比之当年的皇贵妃还要更加甚,毕竟当年皇贵妃的狠辣手段,是在封了嫔妃之后日后显露的。而如今的邶如,则是仅凭着七品女官的身份便可如此雷厉风行。倒是一时不敢让人小觑了去,一时间,竟是清静。
便是这日沁颜与墨萱一早来寻邶如与皇后请安时,沁颜亦不免轻轻叹息,“如今你倒是好,一下子用了手段使得宫中流言止住了。只是,未免,太过点眼了些。倒也难免宫中侧目注意了!倒是不好。”
邶如不过是回以墨萱微微一笑,她尚来不及去说话,却听得墨萱淡淡的言语,“照着如今这样子,如儿便是想要不引人注目也是不行的了。如儿如此,虽说是忒过引人注目了些。可细细论起来,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倒还不如折了一个小齐给那些宫女们些警醒,如此,邶如的日子倒也能够好过些!”
邶如只点点头,“姐姐说的是,如今便是我想要不争不露,在这宫中也是不可能的了!此次虽是折了一个小齐,但那司乐司中,也确实是安静了不少。”
姐妹三人聊着,又见到了时辰,便也一齐去了皇后坤宁宫处请了安。
这日本是正月三十,便又是阖宫觐见皇后的日子,而邶如三人因着闲话,险些忘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所以待到她们到时,便有些晚。
皇贵妃见是几人,却是展露了笑意,似是开玩笑般道:“哟,几位妹妹今日怎的来的这样晚?这平素里,可不是这样的啊!”
三人自知理亏,便忙地俯首向了皇后请安,道:“参见皇后娘娘,妾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墨萱位份最高,便也和该由墨萱先答着话,“皇后娘娘恕罪,今日妾与林姐姐前去探望张典乐,聊的便有些投缘,所以才险些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妾等必不敢犯。”
而其实,若是按照宫中规矩,几人不过是来的稍晚一些,根本不是来迟,而这一切,也不过是因着嫔妃女官们都早到了的缘故,所以才显得三人来的如此之迟。
皇后素来和蔼,其实心中也不在意,只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要侍奉陛下,张典乐又要管理司乐司之事,便是一时忙的过了头或是身子劳累也是没准。本宫,自然不是那种挑事之人,你们的心意到了,本宫自然就康健了。何必拘在这些形式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