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早已被皇帝的失态镇了住,微微发怔,堂堂君王至尊,怎的竟如此失了仪态?
皇帝口中的“贞儿”定是万皇贵妃的曾名了,只是皇帝一心所念,难道竟也与万皇贵妃有关么?疑惑渐生,又兼皇帝似发狂一般,邶如只觉得冷汗已然浸湿了衣物,那大抵是一个作为帝王的男人最是脆弱无助的时刻,自己竟误遇上了。
皇帝瞳孔中的火燃烧的愈发旺盛,炙热的,就似那洒在地上崩到自己身上的滚烫茶水般,疼痛自不必说,那些日后零碎的折磨煎熬怕是更加难受。
若一个男人失了理智,恁的是如何也抵挡不住的,更何况,邶如不过是一届小小女子,是依附于皇家生存的女官,皇帝要做什么,她实是没有名分去阻止的。
心内的慌乱不安,显现在脸上,愈显的蛾眉紧蹙的小女儿的畏惧神色,那是心内极其慌乱不安害怕的表现,邶如不敢想象,面前的男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往事,自己的母亲,在这宫中,究竟又有多少不堪的回忆?
可是这小女儿的畏惧神色偏生的于已然发狂的皇帝眼中心内转换了另一重样子,好似当年惊鸿倩影,照着那段年少岁月,照着那段不堪的时光。
仿若脑海中又略过一个人影,是不同于眼前所见的女子的,皇帝亦极力克制着,提醒着自己。只是头痛欲裂,目光眩晕之际,好似那两副面孔竟缓缓叠在了一处,充斥着自己的脑海,那些美好且不堪的回忆,那些不愿再记起却又根本未曾忘怀的往事。
邶如惊的连连向后退去,皇帝本就头痛的迷失了自己,见状,更是愈加癫狂,用尽了十二分的力道抓紧了邶如,让邶如不得再挪移半寸。
“丽娘,答应朕,接受朕,好不好?朕会待你好的,恁的谁也不能在宫中随意欺辱了你,只要你答应朕,朕便能救你了,好不好?”皇帝的疯狂言语后,竟如小儿一般,嚎啕哭将起来。
邶如挣脱的身子亦随着皇帝放下的双手而停了下来,皇帝口中念念不忘的人,她心内竟有了一种极其可怕又疯狂的预感,那极其有可能是她的母亲。自入宫来,众嫔妃宫人的面目惊诧,皇帝每次的惊慌无色,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悄悄编织成为一条渔网,一点一点浮现,而最终显现的全貌,只怕会是自己无法接受的模样,会以一种极其丑陋可怖的样子出现于自己面前。
邶如强壮了胆子,努力克服心中的疑惑恐惧,扯了皇帝的衣袖,“陛下,您方才说丽娘?是么?”
皇帝捂着自己的头,呢喃着,“金丽娘,金丽娘。”
邶如的双手立时坠落,金氏,那不正是自己母亲的姓氏么?越发接近真相,竟只觉得愈发荒凉凄怆,数九寒冬,也不过如此。
邶如已说不出话来,心内空空的,这宫城,终究是自己参不透的所在。
许久,皇帝心中那根发狂的神经再次复苏起来,像是被覆盖于层层冰雪之下的麦苗,一旦生长,便是奇观。
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猛虎,“丽娘,从了朕,成为朕的嫔御。”
邶如是发自内心的抗拒,她本能地向后退缩,可是亦是没有用的,皇帝随着她每一寸后退便每一寸前进,邶如脑子发空,已然无甚力气去躲避。
不可,绝计不可,邶如狠命拼将出全身的力气,推了皇帝。
一个巧力,皇帝便倒将于地,正好左臂便全然触碰于皇帝自己打碎的梅花雪骨瓷茶具的碎片上,只见有鲜红的血液从臂膀上流出,伴着残余茶水,与皇帝的明黄色袍子衣袖,黏腻在皇帝臂上,像是那日落的霞光,极其惊心壮丽。
皇帝吃痛,却是被疼痛刺醒了来,虽是叫痛的神情,却止了疯狂的举动,眼见面前狼藉混乱,便心内已觉了大半过来。
门外的戴怀恩与梁盛听得室内混乱,也顾不得宫规严谨,忙地破门而入,“陛下!”
二人所见,立时傻了眼,随后的秋娘跟了进来,已吓的瘫坐于地。
戴怀恩最是先缓过神来,冲了上去,“陛下,您这是怎的了?来人啊!快叫太医。”
戴怀恩尚未走至皇帝跟前,便听得皇帝呵斥着,“胡说些什么?叫什么太医?没的瞎胡闹来。”
旋即,皇帝忍着痛楚,对着邶如说到,“对不住,朕不是有心的。”
邶如早便呆怔在那里,面色如涂了几层厚厚的脂粉一般没有皮肤本身的光泽,未有一言。
“可是,陛下,您已经流血了,若不召太医,可怎的是好啊?”梁盛道。
皇帝愈发呵斥起来,“越发没用了,记着,今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万不可传将出去,尤其…不可让太后知晓。”
梁盛与戴怀恩忙地俯首称是,戴怀恩思索许久,方缓缓沉着道,“陛下无恙,是张掌乐大人不甚划了手,陛下恩宽,特命太医来诊治。”
皇帝略点了头,带有些许赞许的意味,又复看着吓得花容失色的邶如,“你莫害怕,是朕唐突了你,朕是无心的。”
仿佛手下有着温热的感觉,像是极细流淌的温泉水似的,正一点一点带走邶如的感觉与温度,秋娘见此,忙迎了上来,扶着邶如,轻轻摇着邶如,小声道,“大人,大人。”
这才算是回了魂来,邶如方觉察出左手掌心上正有痛感,低垂一看,发觉是一枚极其细小的梅花雪骨瓷碴子卡在了掌心,虽是流了许多血,所幸伤口不大,不会留下显眼的疤痕。
真痛,原来,还有这种痛感,痛到不自知。
秋娘费了力气方将邶如扶起安置于绣墩之上,邶如方如梦醒,硬着头皮起身,正待请罪。
皇帝见此,眉头皱做一团,上前轻按了邶如,“你且坐着,太医即要来了。”
一瞬间的错愕,这呵护备至的声音,怎的如此熟悉,好似昨日重现眼前。
脑海中划过与他的点点滴滴,果然父子是极像的,皇帝的话,适时钩起了思君情长,那个温润君子,竟是再也触碰不到的飘渺与无踪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后宫女官,不知何时便会如今日这般,再度遭了横祸来。
“大人无事,伤口虽深,但所幸创口不大,微臣开些药膏,疤痕定是看不显眼的。”
邶如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与血色,活生生的像个提线木偶般,一举一动,皆无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