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尽管对这个父亲有着十二份的憎恨,但他死后,程观廉还是要风风光光的给他治丧,要给他披麻戴孝,办成孝子的模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就是时人要求世人的孝道。
不得不说,程观廉确实像是心里梗着一根刺,是十分不爽的,更别说这个父亲生时对他没有半点慈爱,死了还给他带了一堆的麻烦。
程观廉看着挺着快要生的肚子忙前忙后,累得脸色都苍白了还咬牙坚持的徐氏,劝住她道:“外面的事让麽麽们章张罗吧,你要是不舒服就进屋休息一会。”
因为有了之前的疏忽,徐氏再不敢有半点的放松,丧事上的每一件事都想要做到尽善尽美,就怕给丈夫“不孝”“弑父”的名声上再雪上加霜。
徐氏摇了摇头,强撑着身体道:“相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程观廉有些生气她的不识好歹,声音冷了几分道:“让你休息你就休息,就凭他生前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值得我们这样用心替他治丧和披麻戴孝。”
徐氏听着不由咬了咬唇,脸上露出泫然欲泣之色。
程观廉见了不由叹了口气,为刚才的重话有些后悔,于是又缓和了声音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徐氏摇了摇头,但眼中仍带水光,声音郁郁的道:“相公应该明白,我最这些不是因为尊重老太爷,只是为了你而已。”
他当然明白,这个妻子一心一意对他,只是怕他再遭受非议,影响前程而已。
程观廉拍了拍她的肩,道:“歇着吧,你是年轻媳妇,上无长辈指点,下无妯娌帮扶,就算有什么做得有些不周到的,也没人能说你什么。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们的孩子着想。”
徐氏想到丈夫生气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确实感到肚子有些不对劲,也不敢大意,所以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却有小厮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带着惊吓慌张之色,跑到程观廉跟前,连礼都忘了行,就指着外面结结巴巴的道:“侯爷,外面,外面来了,来了……”
程观廉蹙眉,声音不悦的道:“好好说话,来了谁就说,什么人值得你吓成这样,成何体统。”
小厮这才咽了下口水,接着道:“外面来了二少爷、二夫人、四少爷、六小姐还有二少爷的小少爷……”
程观廉脸上一皱,程观庭、程观唐和程观音……他正愁找不到他们,他们倒是还敢找来。
说着甩了一下衣摆,沉着脸快步的走了出去。
徐氏起先一直没反应过来小厮说的这几人是谁,等反应过来,抬眼时丈夫已经大步出去了。
徐氏急忙吩咐道:“快去,多叫几个人跟出去。”说着自己扶着肚子,也匆匆跟出去了。
程观廉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被府里的小厮拦在外面的程观庭和程观唐等人,程观庭冷着脸,对小厮怒目而视,气势凛凛的道:“怎么,我回自己的家,竟然进不了门了?”
程观唐却不跟他们废话,从马上挂着的剑稍里抽出剑,“咔”的就往前面小厮手上挥了一剑,小厮扶着被砍伤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倒在地上。
程观唐阴测测的问道:“谁还敢拦的。”
程观廉看着滚在地上受伤的小厮,对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让人扶着他去治伤,接着怒容满面的看着门口的程观庭和程观唐,声音冰冷的道:“你们竟还敢回来,还敢在我永安侯府里面伤人。”
程观唐眯着眼睛“哼”一声,道:“不懂看眼色的奴才就该杀。”又道:“我们又为什么不敢回来,我们姓程,永安侯府是我们的家,凭什么不能回来。还有,大哥,永安侯府什么时候成了你一个人的了?”
程观廉道:“你们与俞姨娘狼狈为奸,杀害嫡母,我程家没有你们这种狠毒不孝和大逆不道之人。俞姨娘已经被我按照家规处置,你以为你们就能逃脱罪责。”
“你说杀害嫡母就杀害嫡母,你倒是摆出证据来呀,可别为了打压我们这些庶出的兄弟,霸占侯府,就一盆脏水泼在我们身上。”
程观廉刚要开口说话,程观唐却又打断他道:“别跟我说有什么胡姨娘和下人们的指证,胡姨娘是谁,原是夫人的丫鬟,夫人后来将她提拔成姨娘。因为在夫人孝期的时候做出勾引父亲的事情来,被父亲处置到了庄子上,这样的人说的话也能信。至于那些指控我姨娘的下人,全都是伺候夫人的人,夫人二十几年来一直看我姨娘不顺眼,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倒是怀疑,胡姨娘和这些下人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故意诬陷我姨娘和我们兄弟。大哥,你凭着几个人的说辞,就给我姨娘扣上了一个杀害主母的罪名,我十分怀疑你的目的。”
胡姨娘虽然是冯氏提拔起来的姨娘,冯氏也对她十分信任,但她本身是个见利忘义的人,后来程观廉被程娄赶出侯府,冯氏病倒,俞姨娘在侯府的势力开始压过冯氏之后,胡姨娘就悄悄投靠了俞姨娘。俞姨娘能害得了冯氏,还有胡姨娘的一份功劳。
若不是有这么一个信任的人亲手将慢性的□□日复一日的喂到冯氏的嘴里,俞姨娘还未必能得逞。
冯氏死后,俞姨娘想要封口,但又怕她立刻死了引人怀疑,所以找了个借口将她送到了庄子上,让人看押着,准备过段时间再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
胡姨娘大约也早已看出了俞姨娘的目的,却通过装疯卖傻放松了麽麽们的看管,然后逃了,最后被程观廉找到,变成了指证俞姨娘杀害冯氏的关键证人。
当然,程观廉过后也并没有放过这个杀害母亲的凶手之一,她的下场并不比俞姨娘好多少。
但是,程观唐就是有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
他又道:“另外我倒是想问问好大哥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大哥真是好大的威风,父亲还没死呢,自己就已经是永安侯了。跌落荷花池淹死的,真是一个好死法,好好的一个大人,身边一堆的丫鬟小厮伺候,竟然能跌落荷花池淹死。程观廉,我倒是想问问你,父亲是不是被你害死的?父亲就算有不对,当初不该因你伤了我姨娘之事赶你出侯府,但你却因此怀恨在心,不仅诬陷我姨娘,还杀害父亲,到底是谁狠毒不孝大逆不道。
要讲到孝道,当初夫人病死,我和二哥可是披过麻守过孝的,倒是大哥你这个亲生儿子,给夫人守过孝吗?那时候你可还在外面逍遥。哦,对了,胡姨娘应该已经死了吧?我姨娘死了,胡姨娘死了,好一个死无对证,我姨娘就只能这样背负杀害主母的罪名了。”
程观廉盯着他,气道:“好一个红口白牙的颠倒黑白,一个罄竹难书的俞姨娘,倒生生被你说成了一个含冤受屈之人。”
程观唐“哼”了一声,狠道:“程观廉,我们之间的帐,以后再跟你算,现在我们要进去祭拜父亲。”
程观廉同样寸步不让,道:“我倒是看看,你能不能踏进永安侯府一步。”
侯府的侍卫听到他的话,全部上前,持着剑挡在了前面。
程观唐拿起剑,脸上同样阴狠:“敢挡我兄弟者,死。”
徐氏还记得父亲昨天说过的话,心中着急,拉着程观廉的衣袖道:“算了,就让他们进去祭拜老太爷吧。”
若是真的再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们死在侯府,相公的罪名就更加洗脱不掉了。跟他们相比,如今相公是精美的瓷器,他们是烂坑里的石头,何必去跟他们相撞。
观音看着剑拔弩张的两边,牵着赟哥儿的手上前来,看着程观廉,开口道:“他们不能进去,我能进去吗?”
赟哥儿倒是胆大,看着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倒是一点不害怕,只是不解的一会抬头看看观音,一会再看看程观廉,又一会奇怪的去看自己的父亲。
程观廉与观音对视了一会,字字重道:“等你真成了娘娘,能命令得了我的时候再说。”
程观堂恶狠狠的道:“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他不让进,就闯进去。大爷我今天还不相信,还回不了自己的家了。”
程观廉抬了抬下巴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试试看。”
让人抬着轿子匆匆赶来的徐徽从轿子里面走出来,看着两边都蓄势待发的人,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边上前一边道:“在逝者面前喊打喊杀,是否会扰了亡灵?轻扰亡灵,同样是不孝之举。既然大家都是血脉至亲,又何必刀剑相向,给外人徒增笑料。有话,还是大家好好的说。”
正觉得没有办法的徐氏见到父亲,不由喊了一声:“爹。”而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程观唐却看着他骂了一句:“那里冒出来的老头子,找死的?”
程观庭对他使了使眼色,悄声示意他:“他是先太子的老师,皇上的谋臣,皇上新封的诚意伯,平章政事徐大人,也是程观廉的岳父。”
程观唐垂了垂眼,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