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观音又问起程观庭道:“对了,哥哥,你这两年去哪儿了?”
说起这个,程观庭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当初齐王起兵谋反,我和姨娘提前得到消息,程观廉成了齐王座前的常胜将军。朝廷的军队节节溃败,齐王的军队却势如破竹,朝廷改头换面已经是早晚的事。姨娘明白,若是齐王登基,程观廉以新君功臣得势,必会不放过我们,所以姨娘让我带着庄氏和赟哥儿离开了侯府。岳山书院的山长曾经受过俞家的恩惠,姨娘给了我们一封信和一个玉佩,让我们以求学的名义离开侯府去岳山书院。”
程观庭说到这里,眼眶里泛起了水光,脸上带着痛悔:“我劝姨娘跟我们一起走,可是姨娘说,她与冯氏在这府里斗了一辈子,冯家害得她家破人亡,她让冯氏偿命天经地义,她只恨自己能力不够不能让冯家其他人也给俞家人偿命。她曾发过誓要夺走冯氏所有在乎的东西,生生世世被压在地狱里投不了胎,现在让她像个老鼠一样逃走,她不愿意。就是死她也要死在这里,做了鬼继续与冯氏斗下去。”
他想起俞姨娘当时逼他们走时的样子,狠心决绝,对他说,若他不走就不是她的儿子,让他马上走,留着命以后回来给她报仇。
程观庭又道:“我明明知道我走后会发生什么事,却还是将姨娘一个人丢下了。我当初就是绑,也该绑着姨娘和我们一起走的。”
观音垂下头,这是俞姨娘会做的事情。俞姨娘尽管坏,但性格却是骄傲的。
或许还有一点,是她舍不下他们的父亲。俞姨娘或许一开始做了程娄的妾室是为了找冯氏报仇,俞家的祸事虽然不是程娄所为,但却全因程娄的行为而起,俞姨娘甚至是连程娄都一起恨着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娄这个为人或许不怎么样,但却是真的爱她的,而她也为他生下了这么多的儿女,她不可能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她这么多年来,或许一直分裂的对程娄又爱又恨,所以她从前看俞姨娘对程娄,总是一会儿好得没话说,一会儿又坏得恨不得杀了他。
观音又问道:“那观唐呢?他又在哪里?”
程观庭摇了摇头,对这个弟弟也有些恨得牙痒痒,道:“我也不知道。姨娘给他定下了与宁远伯长女的亲事,宁远伯的长女虽然是庶出,但宁远伯没有嫡女,姨娘认为这门亲事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也是顶好的。但观唐不喜欢胡家的那个姑娘,跟姨娘吵了一顿逃婚走了。姨娘又恨又怒,只得将他逃婚的事情瞒了下来,一边派人去找他,一边拖延与胡家的亲事。只是后面发生齐王谋反的事,知道程观廉也在齐王帐下,胡家主动与我们退了亲,将女儿匆匆嫁给了一个寒门举子。”
所以说,观唐是比观庭还要早离开侯府的。
现在想想,她那时候可真像是个聋子瞎子,他不知道观唐逃婚,也不知道那时的母亲兄弟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她是知道萧琅谋反的,他谋反起兵的时候那样声势浩大,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不知道程观廉投靠了他,还成了他座前的将军。
那时候朱桢卿说:“京城现在的气氛不好,齐王眼看就要攻入京城,京城只怕很快会有一场大清洗,我们留在京城说不定就会被牵连进去,你的胎不是一直不稳,我陪你去大兴的庄子上住一阵子吧,顺便躲过这场祸事。”
她那时候想着自己与萧琅有龃龉,她曾拒过萧琅的求娶,萧琅这个人有仇必报,有恩却未必当回事,她确实应该多躲着点,所以答应了与朱桢卿一起去了庄子。
只是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是有多天真才会相信了他的话。
程观庭又道:“现在想想,也幸好观唐逃婚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去了哪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观唐行事机灵,手段也有,他倒是不怕他在外面会吃亏,他就怕他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之后,莽莽撞撞的去找程观廉报仇,会因此丢了性命,程观廉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程观庭小声叹息一声,又道:“我离开前,姨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和姐姐,我们原本以为朱桢卿对你尚算得上有几分真心,应该会护着你保护你的,没想到朱桢卿也这么的不是个东西,竟然纵容自己的母亲和何氏那个贱人来欺负你。还有姐姐,姨娘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她总是说姐姐面上看着聪明要强,实际上最脆弱,曹家又是见势忘义之人,知道她出事后姐姐在曹家只怕会过得不好,所以给姐姐留了几个庄子和一些钱财,让她在曹家过不下去的时候就想办法带着茗哥儿住到庄子上去。”
程观庭脸上恨恨的,又道:“只是没想到的是,曹祁竟然还藏着一个外室庶子,这对母子更是害死了茗哥儿。”
观音没有说话,过了会,才问道:“哥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程观庭抚摸着桌子上放着的骨灰坛,脸上暗沉,道:“先把姐姐安葬了再说。”
观音和程观庭一起将程观月安葬在了俞姨娘的旁边。
俞姨娘是被程观廉逐出俞家族谱的妾室,不能入程家的祖坟。观音去将她收敛骸骨时,就将她葬在了离栖霞山不远的一个山头。
观音和程观庭一起安葬好程观月,又拜祭过了俞姨娘,程观庭才与他道:“今天晚上,我想回去探探侯府,看看父亲。”
观音想劝,但程观庭却又接着道:“父亲有诸多不好的地方,但是对我们总是疼爱的。”
她想了想,萧琅既然去了容城县,那程观廉大概也是会跟着随行的,只得对程观庭道:“哥哥小心些,还有……”观音顿了顿,又接着道:“姨娘死后,父亲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程观庭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程观庭悄悄的去了永安侯府。
观音就留在这里陪着庄氏和赟哥儿,赟哥儿对她这个姑姑倒是新鲜,一直坐在她的膝上问她各种问题,观音全部都耐心的答了,直到他泛起瞌睡,直接靠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庄氏时不时的看着门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观音一边轻轻的拍着赟哥儿,一边问她道:“嫂子,你是担心哥哥?”
庄氏顿了一下,然后垂眉点了点头。
观音安慰她道:“嫂子你放心吧,哥哥的身手很好,不会有事的。”
观音虽然这样安慰她,但其实自己却也是担心不已。
但是到半夜的时候,程观庭还是带着伤回来了。
观音和庄氏扑过去,庄氏扶着丈夫受伤的那只手,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刀伤,里面正源源不断的流出血来,庄氏看得几乎要哭了,哽咽着问道:“怎么伤成这样?”说着叫来丫鬟,吩咐道:“快快快,找些止血的药来。”
程观庭安慰庄氏和观音道:“没事,只是伤了手。”
说着又看向观音:“程观廉在府里。”
也就是说,是程观廉将他伤成这样的。
庄氏一边哭一边帮他处理伤口道:“早知道我就该拦着你,不该让你去冒险。”
另一边里,永安侯府。
程观廉看着院子里被程观庭打伤的护卫,小厮和家丁正扶起他们去看大夫,徐氏则领着丫鬟和麽麽去处理地上的血迹。
她正怀着孕,并不好见血,看着地上的血迹忍不住就皱起了眉来。
程观廉见了,开口跟她道:“你若是不舒服,就回屋里歇着,这里让麽麽们看着。”
徐氏点了点头,对丈夫温柔笑着道:“我知道了,相公去忙你的去吧。”
程观廉点了点头,转身去了程娄所居住的院子。
程娄正在屋里哇哇大叫,挣扎着要往屋子外面冲,两个小厮拉着他。
见到程观廉进来,程娄骂道:“你这个孽子,你将你弟弟怎么了,你是不是杀了他,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一边说一边要往程观廉的方向冲过来,眼睛通红,脸上愤恨。
程观廉“呵”了一声,道:“见到了儿子,倒是清醒了。”
说着走到椅子上坐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你放心,你那亲亲好儿子没有死,只是受了点伤。”
他看着听到这个消息后渐渐消停下来的程娄,黑了黑脸,又道:“不过你也别放心得太早,我早晚会送他去见俞姨娘,不仅程观庭,程观唐也一样,我会将他们全都杀了。我明天就会召集族人过来,将他们两个逐出族谱,然后见他们一次杀他们一次。”
程娄又重新挣扎起来,骂道:“你敢,你敢……”
程观廉恨恨的“哼”了一声,站起来准备从屋子里走出去,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道:“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心爱的二女儿,程观月她已经死了,且尸骨无存。”
程娄听着大声嚷起来,眼睛像是火烧一样的红,只是不断的重复的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然后有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