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畅游在辽阔的海洋,却永远上不了岸,也就见不到它想见到的那只猫。”
当初冬的最后一片枯叶落下,连着枝丫间的蝉鸣也销声匿迹。
我便是在这种时候,与冬日的第一场雪邂逅。
络绎不绝的街道上人潮照旧拥挤,只是多了几分冷落,少了几分朝气。穿行的路人微微躬着背,将脖子和手藏于厚厚的衣物之间,被冷风吹的通红的鼻子泛着少于水雾,在冬日里也显得娇小可人。
闹市的喧嚣还在继续,白色又神圣的教学楼里,每间教室里都坐满了学生。冷清的讲台上站着缩成一团的老师,下面是明显不在状态的学生,哈气连天,睡眼朦胧。
犹然记得自已在高中的第一年,也是这般不在状态被老师单独责骂的一个学生。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侵入骨髓的寒冷让昏昏沉沉的头特别清醒,我吸着长长的鼻涕,不雅观地蜷缩在座位上成一团肥圆的球。
那时的我又黑又瘦,也只有在冬天里穿上了棉袄才显得“健康”。我留着不美观的男生头,平凡的一切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还碰上了该死的青春期,长满了满脸的青春痘,活脱脱地像个黑黑的假小子。
歧视、排挤和针对,从我踏进A市的这所高中起,就从来没有远离过。
我是所有人眼中的“异类”,不论成绩是否优秀、品行是否端正,一句“看不惯”就能将我推入无边的深渊之中。
在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死气沉沉之下,我被讲台上,看似尊贵实则鄙贱的化学老师点名批评。
我沉默着不愿与她争论,在她犀利的目光下缓缓站起,没有半分不怨与恼怒。
当平凡又枯燥的日子慢慢沉淀,一个人也开始习惯各种目光,那么我将少些起伏、少些抱怨,但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快乐,也如同行尸走肉。
化学老师尖着个细嗓子,每批评我一句就要用教鞭敲打一下讲桌,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悲愤“严师”模样。
“你爹妈怎养了你这个白吃的白眼狼?!活该受了罪要死不活的穷文盲!”
我不自在地皱起了眉,却又立即舒展开来,麻木地听着从她嘴里,吐出的一个个粗犷又鄙俗的字眼。
彼时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狭长的桃花眼里流露出花花公子的多情。
你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学校里的几个领导,活像校长儿子的大牌公子样。
你不屑地瞟着化学老师,什么话也没有说,眸间荡着这个年纪里不该有的冷峻。化学老师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几个领导中就有人站出当面指责她的不是。
你转过头看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步子十分轻快地走出,我能够感受到教室里,有很多爱慕的目光都落在了你的身上。
知道吗?初次见面时,你在我的眼中脑海中甚至心中,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不可高攀。
后来我才得知,你是外校的优等生,是这次的交换生中的其中一名。而且我还听说,你的老家在繁华的大城市,甚至你家里也很有钱。但是谁也想不明白,以你那么优秀的成绩,为什么会来到A市,这种落后贫穷还经常断电的地方。
我想不明白,我也一点都不了解你,但我清楚的是,你曾是救赎过我的光,哪怕那对你来说微不足道。
再后来,你又回到了你老家A市那边的大学,而我,也在想都不敢想的情况下与你相遇,直到心动喜欢。
长达两年多的再次见面,你还是那么的多情,却少了些冷峻多了些温润,虽然你早就不记得了当初的那个我,又黑又瘦的假小子。
你的身边,站着一个近乎完美的女孩。
因为喜欢你,我的一切都改变了。我也在半夜痛哭醒来的时候,感叹过不值骂过你人渣,但我却从来都没有后悔。
北席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啊,从心动的两年半再到喜欢的半年里,我足足惦记了你三年。
高中三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
“向晴天,圣诞快乐。”在列车开动的那一瞬间,我思绪拉回,阿洛俯身下来凑在我的耳边,柔声说道。
让我有一刹那的恍然,也有一刹那的贪恋与不舍。
趁他还没离开,我迷恋般地环上他的脖子,轻轻地对他说着:“圣诞快乐。”
从开始到现在,我和阿洛的关系一直很暧昧。我们有过情人般的呢喃与甜蜜,也照样有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们前一秒可以相互冷嘲热讽,后一秒却又很在乎着对方的情绪。
我一度自恋地以为,阿洛是喜欢我的,但在我得知他和林琦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想法就生生地破灭了。
我想过没了北席,圣诞节我肯定是一个人过,却没有想到阿洛竟主动开口邀请我一起过圣诞。我疑惑地问他林琦呢?他却只是含糊地说着不想跟她过,然后巧妙地避开了话题。
我也没多想,有人陪的圣诞节,总比一个人过的圣诞节要强的多。
我若有所思地望向车窗外,却只见灰蒙蒙的一片,还未来得及细看窗外的景物。耳边飞速地掠过列车长长的鸣笛声,我轻轻地闭上眼,耳际波涛汹涌海鸥还在孤傲地翱翔,蓝色的海平线上突然跃出一道身影,在晴空之下闪着耀眼的光。
一道水柱猛然涌出,周遭的一切都响起了欢快的叫声,遂又平静地落下,回归美丽的深海。
神秘的大海、美丽的蓝鲸,以及晴空之间翱翔的海鸟……彩色的贝壳、透明的水母,以及金光闪闪的浅滩……那是我的梦,蓝色的自由的飞翔的梦!
我轻轻地睁开眼,列车长长的鸣笛声还在继续,车窗外飞速掠过的一切,也都那么灰暗和惨淡。
我微微抬头,对着阿洛低下来的头,坚定地对他说,阿洛我们去看海。
他轻笑着应好,伸手摸了摸我的短发,又不自觉地触到了我耳朵上的消毒棒,眼瞳中的柔光更加深邃起来,他说,晴天,我们带一样的耳钉好不好?
我有些心动地点了点头,又突然记起北席对我说过,我简简单单的样子很美。我掩藏好失落淡淡地别过头,却被阿洛扳过头,他目光如炬地望向我,凉薄又炙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是那般的小心翼翼与温柔,可触到他的唇,又是那般的炙热。我胸腔里的那颗,只为北席剧烈跳动过的心,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地剧烈跳动着。
是那般的剧烈,仿若就要冲出身体一样。我愣愣地望着深情着的阿洛,头一次在和他接吻时,失了方寸不知所措,慌乱到无法回应。
但也的确,在心动着。
坐着长途车来到最近的海边,我看向一望无际,又和梦中一样的大海,恍然觉得有了归宿。
我挣脱开阿洛的手,脱下小皮鞋赤脚朝大海走去,又开始迷茫起来,海的中心到底有没有我想要的呢?
轻柔的雪花静静地落下,落在我的肩头和阿洛的肩头。我抬头看着漫天飘零的雪花,就如飘扬的柳絮那般轻轻,掉落在眼睛上的雪花也是轻轻的凉凉的,却又转瞬即逝。
我看见第一场的雪花,落在海边浅蓝色的小屋顶上,轻轻柔柔的,又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我想起了自已的梦,又想到了三年前冰冷的北席,再后来是温润又多情、眼里只有韩熙的北席。
被海风吹痛的眼有些干涩起来,我红着眼眶,骗阿洛说我口渴了,让他帮我去海边的商店小屋买瓶水来。
阿洛将信将疑地看我了一会,最后还是让我等着,他去买水。
目送着阿洛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我释然地笑着,却又极其苦涩。我慢慢地走向大海,走近……走近……直到冰冷的海水开始漫过脚踝、双膝、大腿、腰部、心脏……
再到口喉鼻……最后漫过浸满泪水的双眼……苦涩又异常疼痛……
北席,我是鱼,我回海的中心了。北席,你是猫,你为什么不把我留下?哪怕把我咬碎只剩残骸我我愿意呀。北席,你是飞鸟,你为什么不等我跳过龙门成为龙,与你一起飞翔呢?
北席,向晴天是真的喜欢你。
“向晴天!向晴天!向晴天……”
是谁在嘶哑着声音叫喊着我的名字?是谁在海水的呼啸声中逐渐听不清晰?又是谁的在无边的呐喊之下,声音开始变得哽咽和绝望?
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柔的怀抱,我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看看那个人,却还是睁不开。只能依稀地看见少年模糊的俊脸,和满脸的痛心与自责。
你是谁?我的北席吗?
我难受地咳嗽着,却被一个唇给堵上,冰凉又占有欲十强的吻,他粗鲁地挑进我的牙齿,势要抢夺我的一切。我呼吸困难地想要推开他,他却更加地搂紧了我,我哭着发着呜呜声捶打着他,他却始终不愿松手。
直到我快要昏厥,他才慢慢地离开,红着一双眼睛满脸痛苦地看着我。
他是阿洛,不是我的北席……
我抓着阿洛的双手,哭着喊着闹着要见北席,连着从口喉里蹦出的话,都变得颤抖起来:“阿洛,我不能没有北席。”
我喜欢他,我没有办法失去他,没了他我真的活不下去。
北席我喜欢你啊,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喜欢呢?你为什么就要喜欢上苏韩熙呢?她到底哪里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北席的名字,漫天的雪花也和脚下的海水一般冰凉,我颓废地倒在阿洛的怀里,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耳际呼啸声喧闹声一片,我似在海边又似身处闹市,恍然如梦之间,又仿佛听见一声叹息,有人在说:向晴天,我是喜欢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