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馨儿回了自己小楼，倚窗边看着外面雪景发呆。直到小婢合儿过来催促她，她才醒悟过来。
“你去问问娘亲休息了没有，要是没休息话，我去请安。”
吴馨儿转身说道。
看到小婢合儿提着裙角下楼，吴馨儿又陷入了沉思。
深半夜，请出要安睡孙女去见外客，哪怕这个外客自称小侄，也是极不合规矩。
祖父为什么这么做？自然是和她终身大事有关。
祖父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身为小辈，岂有她发表意见余地？自然是以祖父为准。
非礼勿行，非礼勿视，只要自己恪守本份既可。
今天虽然没看到那刘家小哥长相，从他声音来感觉，这是一个忠厚人。
祖父阅人无数，粮科历几十年而不倒，不管上面换了多少给事中，他都能做到粮科众吏之首。
吴馨儿相信祖父眼光，必是不会让自己吃亏。
想到这里，吴馨儿垂下了眼帘，安心等着小婢合儿回报。
她相信，父亲那里一定也是着急等着听回信。毕竟她嫁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弟弟未来。若是刘家不堪，以后弟弟也会受了连累。
东跨院里，吴大郎卧室里着急地走来走去，他妻子乐氏面带愁容端坐拨步床上。
“父亲这是做甚？深半夜把馨儿叫去书房见外男，若是让外人知道，馨儿脸面何？馨儿十七了，岂能如此胡闹……”吴大郎转了几圈，看着书房方向抱怨。
“想必公公自有乾坤。”乐氏低语道。
她身为后媳妇，遇到吴馨儿事情便自动退避三舍，只怕沾染上了再被婆婆责骂。
这些年来，她心力打量着前妻产业，要说没有怨言那是假。可是她一想到。自己忍茹负重换来是一份好名声，便闷头苦干下去。反正她手中商铺众多，不乎这几间。
她有了好名声，将来儿子说亲时也容易些。
公公倒是好说话。可是婆婆却跟个万年寒冰一般，捂不热暖不化。看到她就冷着脸，活像她天天从前妻商铺里偷钱似。尤其是她为吴馨儿说了一次亲事后，是成了贼。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过问吴馨儿事情。眼看着婆婆将吴馨儿教养得如同一根木头，也只能憋心里。
万幸，吴馨儿待她极为尊重，倒叫她心头不满略少了一些。
吴大郎又转了几圈，听到外面传来女儿小婢合儿问话声后，心头气略略顺了些。
敬民并不知道自己夜访吴家会引出了一连串事情。他只觉得这个灯笼事情解决了，真是前所未有轻松。
便兴冲冲地往叶府方向走去。
山娃子脚步没他，跟后面踉踉跄跄，不时高声唤敬民名字，叫他慢些跑。
远远。看到了叶府大门高高挑起红灯笼。一如刚刚他从吴府出来时，管家挑着红色灯笼一样。
不知为何，一想到灯笼，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角水青色百褶裙，地上转转一旋，如同撒起了一片水青色渔网。
敬民摇了摇头，将那条裙子驱散开来。努力回想李娟容貌。
只是，为什么越想越模糊？
敬民心里有些惶恐不安。
难道？我是一个薄性人？这才半年，我就忘了李娟长相……
敬民紧走几步，步向叶府大门灯火辉煌处跑去，似乎奔跑可以驱赶他心头惶恐一样。
刚刚跑到大门处，却见到门边有两个门房正窃窃私语。看到敬民回来了。急忙站直了身子。
“民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敬民点点头，抬腿准备从侧门进府，却突然转过身，“学士府有人过来吗？怎么你们站门外迎接？”
“学士府倒是没来人。不过洛阳来了几个人。”一个门房吃吃地笑，拿手捂住了嘴，另一个门房急忙捅了捅他。
“洛阳？”敬民一听是洛阳来人，由头激动了起来。莫不是家里有人过来了？今年他一个人呆京城中，举目无亲，又无人说话。只觉得凄凉无比，听到洛阳二个字心头都暖了起来。
两个门房急忙回道：“不是民少爷家人，是从洛阳来。”
一听不是家里人，敬民立刻泄了气，垂头丧气往府里走去。却没有看到等到他进府后，两个门房他后面挤眉弄眼，笑得乐不可支。
山娃子疑惑看了两个门房几眼，紧走几步跟上敬民。
“民哥，这俩小子是不是晚上吃坏了肚子？怎么笑得跟个鬼似？”
“管他呢，不是找咱们……”敬民懒得理会，顺着抄手游廊慢慢地往他住客院走去。
“我去打听打听。”山娃子小人鬼大，只觉得俩个门房笑得过于怪异，便向敬民提议道。
看到山娃子如飞般跑远，敬民无精打采地回到院子里，一头倒了床上。
叶府宅院建得很豪华，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嶙峋。若是白天来看，只觉得江南园林美景无限。可是大晚上看时，却只觉得阴风测测，假山后面随时会扑出一个人来。
敬民此时所住客院，因为经常招待贵宾，比刘家农家院要精美得多，院子里耸立着几座奇形怪状石头，上面不知是谁提笔写了几个字。
从敬民所住这间屋子窗户往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几座怪石。
“大晚上怪渗人，好好往院子里放啥石头啊？胆子小点还不得吓死？”敬民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面朝着墙里，数着帐子上花纹。
也不知爹娘怎么样？小妹怎么样？大姐家两个小子怎么样……
来时候，还是夏天，可是一转眼就白雪皑皑了。
腊月时候家里来了信，说本来准备帮他京城买宅子，可是后来考虑到迁都，准备等迁都消息确定下来之后再帮他买。让他也京里打听着点。若是他部门要迁到顺天府，家里就能省一笔钱。
说是小妹雪梅京城买了好几套宅子，够住。
又问他有没有京里遇到什么合意姑娘，若是有只管和家里人说。刘承志和刑氏定会不远千里过来把婚事帮他定了。
他每次收到信都是好几封，家里每个人都给他写，就连刘老爷子也会提笔给他写信。
可是，所有人--
包括雪梅，只字不提李娟。
李娟过得好吗？
她爹腿好了吗？
她家没有男劳力，地里农活谁做？
一想到这里，敬民就死死咬住嘴唇。
李娟--
你还好吗？
“李娟要成亲了！”刑氏怀里揣着小手炉和雪梅挤一张被子里，侧着身子指点她针法，冷不丁来了一句。
“啊？”雪梅手一抖，绣花针扎到了食指里。疼得她呼了出来。
“她--她--”雪梅睁大了眼睛，将食指塞进了嘴里，使劲吮着。
刑氏点了点头，露出惋惜表情。
“史五四入赘她家了，听说她一开始不同意。可是后来也不知咋了，就同意了……”
自从敬民走后，照顾李玉贵事情就落到了刘家头上。刘家不是那等无德人家，不会因为不喜欢李娟就不照顾李玉贵。每天早上刘忠都会送一捆柴草到李家，李家帮着做重活一直到午饭前回来。
下雪前，刘家派刘忠送去了一车无烟炭，又让顾二虎和重山找了两个年轻人。帮着李家把屋顶整了整。
每到该上肥除草时候，刘忠都会去李家，领着佃户帮着李家拾掇那五十亩地，不叫毛氏和李娟操一点心。虽然敬民不，李家村人知道有刘家护着李玉贵家，倒也没人敢欺负他。
但是。刘承贵、刑氏、雪梅和任何一个刘家人，从来不登李家大门，就是去了李家村也不去李玉贵家拜访。
秦夫子三天两头往李玉贵家跑，煎药看病大头也是刘家承担了。
刘家这样待李家，叫人挑不出刘家半点不是来。
纵是以前有人说敬民和李娟闲话。说他俩无媒苟合私定终身，现也都住了嘴。甚至有不少人都私下认定，李娟是一定会嫁给敬民。
后来敬民当了京城小吏消息传来，村民们都想看看刘家会怎么待李家。然而，刘家态度没有改变。
刘忠依旧天天替敬民做重活，依旧有人去帮李家种地。
村子里又流传了另一个说法，说当初敬民走时候刘承志答应他了，只要他能等一年，一年后等到姜恒中了状元就让他随姜恒一起回来，然后给他办喜事。
怎么这一年没到，李娟就成亲了？
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史五四是什么狗东西？敬民是什么人？能比吗？
村子里小媳妇们将俩人放一起时，总是会先唾史五四一口才开始说话。
甚至有人说“宁做刘敬民妾，不做史五四妻。”
怎么李娟这么想不开？
雪梅也想不开--
敬民哪里不好了？怎么她宁肯选择一个无赖也不选敬民？如果选了史五四，当初为什么要山盟海誓和敬民一起？
这不是拿敬民当猴耍吗？
想到这里，雪梅怒从心头起，掀起身上被子就要下拨步床……
“不许你去李家，她想怎样就怎样……”刑氏瞪着雪梅，制止她下床，“她选了这条路，这就是她命。当初说好给他们一年时间，这是她自己选。”
李家。
李娟呆呆地坐油灯下，看着脚边无烟炭烧得红通通，脸上泪水止不住往下落。
她不过是去河边洗了几件衣裳……
不过是去洗了几件衣裳……
为什么？
为什么会把清白洗丢了？
她想死，可她不能死。她死了，她爹娘谁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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