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依依这个不认世事的,还真陷入情网,动了凡心了。
只是,鲁齐会接受她吗?
卫芊静静地瞅着依依,心里却像开了锅似的转开了。
鲁齐性子沉稳,内敛。
依依不知世事,天性活泼。
或许,凡事太过淡然的鲁齐,有依依这样一个足以将圣人逼疯的魔女在他的身边,不时地刺激他一下,方能为他找回点人气。
微笑着望向窗外,花香隐隐。
卫芊不由得在心里叹道:昆山之颠,不失为一个避世的隐居之地。鲁齐有依依陪着,山中的岁月必然不会寂寞。
依依尚在瞪她,卫芊却幽幽问道:“鲁齐可知你心悦于他?”
依依噎住。
她脸色微红地盯着自己的脚步,吞吞吐吐地说:“鲁齐并不知道。”
卫芊一笑:“那你就想办法让他知道罢!”
依依惊喜抬头,“我喜欢鲁齐,你不生气么?”
“生气!”
卫芊讶然,随之一笑:“好朋友,自然更希望对方比自己过得幸福。如果你是真心喜欢鲁齐,愿意去感动他,会在他难过的时候陪着他,便是为他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如此,你还犹豫什么?去罢!去打动他罢,让他知道你是真的爱他!”
依依瞪视卫芊半晌,眼珠转转,忽而不无欢喜:“看来你真与鲁齐只是朋友,如此我可放心了。你也放心,鲁齐已答应留在昆山。从今而后,我势必会好好待他的。”
“鲁齐答应留在昆山?”
卫芊愕然,不敢置信。
什么时候鲁齐跟依依的关系已经密切到了如此地步,竟然私下答应她留在昆山了。
依依不及出声,木屋门边传来鲁齐清雅温和的声音:“夜色已深,芊需要安寑了,依依还请回罢!”
鲁齐突兀地出现。他面色无波地看了依依一眼,语气淡淡地下着逐客令。
依瞪大了双眼,脸上微微泛红,又慌又乱地望了鲁齐一眼,转身飞快地离开了卫芊的房间。
鲁齐冲卫芊温和一笑:“奔波数日,你已经疲累之极,早些歇下吧。”
卫芊嘴唇微张,想问的话在唇边流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温和一笑,应了声:“好。”
鲁齐望向她的目光微微凝住,少顷还是退了出去,并体贴地替卫芊将门掩上。
听着房外的声音渐行渐远,卫芊心里仍在诧异,虽说依依对鲁齐的喜欢全写在脸上,可是鲁齐沉稳内敛,并不像是那种在短时间内便可以轻易改变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接受并答应依依,留在昆山呢?
一阵疲乏涌了上来,这些日子以来,身子似乎越发容易疲累了。
打了个呵欠,卫芊熄灯上床,便是入睡之前,心里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也许是夜里睡得早,第二天一大早卫芊便醒来了。
山中清静,除了风过山林带动枝叶的响声,便是鸟叫声声。
卫芊身体略有恢复,便自行取了面盆向灶房走去。
不意间看到水潭边鲁齐与依依似在争吵,卫芊愕然,逐朝他们走过去。
鲁齐先看到她,嗖然收了声,神色尴尬。
依依的脸忽而变得更红,表情狐疑。
卫芊莫明地觉得不安,终究忍不住问道:“你们可是在争执?”
鲁齐唇角一勾,笑得温和:“芊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与依依争执。”
一旁的依依却突然红着脸,怒气冲冲地自俩人身边飞奔而去。
“依依这是为何?”
卫芊拧眉问道。
鲁齐神色略显尴尬,笑得牵强:“无须理会她,依依不过是小孩心性罢了。”
卫芊突然想起昨天夜里依依来找自己时,曾毫不掩饰地表示过她喜欢鲁齐的事,心里不由想到:难道是依依向鲁齐表白,却被拒绝了。
沉吟片刻,卫芊终是忍不住说道:“齐,依依心性纯良,不做作,不伪善。只是她长年居住在这昆山之颠,鲜少与人接触,有时难免行事乖张,齐不可以用看待世人的眼光看待她。”
“这个我自然知道。”
鲁齐颔首,却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再抬头时,他已如同往常一般,笑得云淡风轻。一眼看到卫芊手中的面盆,鲁齐柔声问道:“芊还不曾洗漱?不远处有温泉,走,我陪你前去。”
毕竟感情是个人的事,尽管卫芊希望鲁齐可以幸福,但是却也只能点到即止。
眼看着鲁齐有意转移话题,卫芊一笑,只能说:“好。”
卫芊身上的剧毒还是不时发作。而且一旦发作起来,便剧痛难忍。每当这种时候,依依便为她施针镇痛,倒也缓解了许多。
只是替卫芊驱毒已是迫在眉睫了。
鬼医当年之所以选择在昆山隐居,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昆山育有大量珍稀的药材。
在替卫芊进行推宫换血之前,依依需要事先替两人准备好大量的药材。
那日之后,因为依依每天一大早便带着毕僳漫山遍野去采摘药材,所以除了她例行替卫芊诊治之外,便鲜少有与卫芊单独相处的时间。
关于那日的事,卫芊虽然想要问她,却总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地,只要依依在时,鲁齐总会适时地出现。
这一日,一同出外采药的依依与毕僳,竟然没有在太阳落山前如常归来。
就在卫芊与鲁齐担心不已时,未想到毕僳回来了,可依依仍然不见踪影。
鲁齐不无讶异,迎上前问道:“依依不是与你一处么?为何还不曾归来!”
毕僳解释道:“再过两天便是推宫换血之期,依依说尚差两味主药不曾觅得,是以今日我们分头行事,我往北山,她往南山而去了。”
末了他不无惊讶地问道:“怎么?依依还不曾归来么!”
昆山这连绵起伏,数百里全是原始森林,若是白日还好,一入夜间,便是像依依这样常年居于深山的人,也难免让人担心她的安危。
尤其又是在即将为卫芊推宫换血之前,鲁齐就更担心依依会有个闪失了。
想来想去,卫芊身边也是无法离人,最终鲁齐决定,由他与司马一同前往南山去寻找依依,毕僳在家里照顾卫芊。
无论是依依自行归来,还是他们已经觅得她的踪迹,俱以火为号。
商议好了之后,鲁齐跟司马便在卫芊的担心中出门而去了。
直到夜深,鲁齐与司马终于带着依依回来了。
依依身上满是荆棘挂伤的痕迹,神色郁郁。
一问之下众人才知道,她不曾觅到那两味所缺的药材。
卫芊心里甚是内疚。
望着神色凝重的鲁齐跟毕僳,她的心里隐约有了几分不安。
趁着毕僳与鲁齐说话的间隙,卫芊悄然无声进了依依的房间。
床榻上,已经脱去外袍的依依,身的伤痕累累,看起来触目惊心。她埋首于双膝之间,静静地,一动不动。
卫芊鼻子一酸,一股涩意便哽在喉间。
“告诉我实话,如果差了这两味药,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一室静谥中,卫芊的声音清晰地在内堂响起。
依依仍是一动不动。
就在卫芊怀疑她是否睡着了时,她终于动了。
她抬起手臂,狠狠揩去目中的湿意,语气僵硬地说道:“最坏……”
“最坏的后果,便是你体内的余毒无法一次清除。”
鲁齐的声音没有预警地响起,卫芊讶然回首望去,鲁齐白衣飘飘,自黑暗中缓缓出现。
他浅笑着走近卫芊,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再过两****便要行推宫换血之术,如此益发要安心静养。药材之事,自有依依与毕僳另想办法,你实在无须太过担心。”
虽然鲁齐一如从前般温和浅笑,然而卫芊心里那股不安,却在渐渐扩大。
对于推宫换血之术,其实卫芊本人并不太了解。
就连推宫换血,需要将她体内毒血驱尽,另外再在她体内注入鲜血这回事,她也俱不知情。
鲁齐深知卫芊的脾性,知道她宁死也必然不会让自己涉险救她,所以就算当初让依依诊断两人血液是否相融,也是在瞒着她的情况下进行的。
尽管如此,但是卫芊心里却隐约感觉到鲁齐在自己的诊治之事上,必然有所隐瞒。
嗖然转头望向依依,卫芊目光坚定,语气坚持地问道:“真如齐所说的那般么?如果差了这两味药材,最不济也仅仅是我体内余毒无法完全清除,是这样么?”
“是。”
依依的目光胶着于鲁齐身上,少顷,她抿了抿唇应了一声,倒头便睡。
依依的表现太过反常,卫芊心中的疑虑在逐渐加大。
她还想再问,依依却伸手拉过被褥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卫芊犹豫再三,最终却只能黯然转身。
鲁齐沉默地伴着她走向门外。
三月时节,天上已见稀疏的星光。
卫芊的心,莫明地觉得慌乱。
蓦然回头,静谧的夜空下,山风卷起鲁齐的衣袍,让他有飘飘欲仙之势。即便是黑暗中,他那袭白衫也璀璨夺目。
“齐,可是有事瞒我?”
卫芊定定望向鲁齐,犹豫着问道。
夜色中,两人面目俱依稀难辨。
鲁齐回看她,目光柔和。好一会,他方露齿一笑:“芊无须多想,依依如此失常,不过是鬼医之后,她首次施行推宫换血之术,唯恐失败,故而紧张有些不安而已。”
黑色中,鲁齐的牙齿白得耀眼。
卫芊愕然:“如此?”
鲁齐的话合情合理,由不得她不相信。
卫芊缓缓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心里却依然觉得有些堵得慌。
鲁齐渐渐敛了笑意,星眸中的黝黯渐渐洇开,化作无底的深邃。
“夜深了,芊回屋安睡吧。”
好一会,鲁齐低低地开口。尔后,率先向前走去。
心里虽然仍然隐隐不安,但是卫芊也知道,如果鲁齐存心要隐瞒自己,从他的嘴里必然也无法问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