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带着三分凄凉,四分无何奈何,还有一分的咬牙切齿。
吴若虽然不知道他和土地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这幅表情可以看出似乎并不太愉快。
“你……为难你了……”她假惺惺地说着,“等我赢了,一定让你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们。要是输了……”她顿了顿,神情带着淡淡的忧伤,“输了……我也没法子还你……”
他大手一挥,“行了行了,知道你也还不起,赶紧进去吧,你最好给我赢。”
吴若捧着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就往里跑,还不忘把后面的他也给带上。元城走到门口,听到里面那嘈杂的声音就停住了,不想继续往前。没成神就没去过,之前也有友人去赌坊,但他都嗤之以鼻,没想到这次轮到自己了。
吴若看他这副模样,突然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就是要把他往里面扯,好像要把这朵白莲花弄脏了心里才舒服,被她这么一带,他倒也进了几步。推开门一看,里面站满了人,勉强才挤进去到稍微空的地方,但大家围得非常紧密,硬是推开几个才勉强钻了进去,把手中那一袋银子掏出几个放在桌上押了“大”。
元城看她一气呵成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想出老千,这倒有点不太符合她的心性。于是问:“你不用法力听听吗?”
吴若反而不解地看着他,“都说了,赢也要赢得堂堂正正,输也要输的起。”顺便还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来赌场竟然想出老千!
他被这一个眼神弄得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会出老千呢。”然后看着她和那一堆赌徒玩得不亦乐乎,虽然也输了好几把,但是也赢了一些,脸上笑得乐开了花。
元城被周围的人吵得头都要裂开了想挤出去,但她就是不肯,还把他的袖子紧紧拽住,和她绑在一起。
“大大大!”
“小小小!”
“押小的啊!小的啊!”
“胡说,老呆皮!这局一定是大,你别瞎掺和!”
……
大家吵吵囔囔,元城挤在中间,有些力不从心,然后看向吴若,她倒是一副凝神静气的模样,几乎没有被周围的气场所干扰,而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做庄人。
元城仔细观察她,她忽然转过脸对他笑了一下,还挺阳光灿烂的。
元城有些尴尬地转回了头,继续看着桌面,桌面上已经被一大叠银子堆成小山一般高,甚至还有些在“大”和“小”的区域混合了。
做庄人十分淡定揭开骰盅,这次又是一个“大”。
吴若十分豪气的把面前的银子一推,这次说道:“我押豹子!”
声音过于豪迈,这位也有一些人被吸引跟着一起押豹子。
吴若又立马换了心思,把银子推到了“大”这边,警告跟押的人,“不准再跟着我了啊,运气都被你们跟没了!”
有些人没有在跟,还有些人觉得这小丫头脾气还真大,说不跟就偏要跟。
结果一揭开,这次是一个“小。”
元城只觉得十分无趣,拉着她就要走。吴若还没有玩够,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开,甚至还从袋子里掏出一大把银子塞到他手里,“你也来玩啊,别想着走。”
“吴若,够了。你要是想玩,我陪你玩就是了,先离开这里吧,太吵了。”他把银子重新放回袋子里。
吴若觉得有些扫兴,“那你先跟我赌三把,要是你赢了,我就跟你回去。”
“输了你就继续呆在这儿?”
“对。”
“没意思,我不来,我先走了。”
“你别总是这样啊!来了一会儿就要走,太扫兴了。”
她的声音带着哀怨,掏出一大把全部押了豹子。
元城的衣服还被她系着,也走不了。于是说:“愿赌服输,要是我赢了就跟我走,你想玩多久我就陪你玩多久,只是不要在这里。”
“好啊!”她脸上喜笑颜开,但是眼睛一直盯着桌面豹子那一块儿。
这次一揭开,果然是豹子,顿时赚得钵满盆满。
吴若把银子推了过来,豪迈的对他说:“这么多银子随便你装多少袋都可以还给他们两个了。快装快装,我可不敢保证等会儿我会不会全部输掉。”催促他赶紧装了两大袋,然后又说着:“接下来陪我玩三局,剩下来的钱都是你的,随便你押。”
周边的人一看到有人在约赌,大家的赌瘾又上来了,开始押谁赢。
元城问:“是否和刚才一样,赢要赢得坦荡,输也要输得大方?”
“当然!”
吴若一拍桌子,仿佛在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元城笑笑,随意去了几两银子就放在“大”的押面上,“尽管开,三局都是这个。”
吴若笑道:“你到底会不会玩?”
“不会,可我也懒得选。”他把面前银子分成最后两份,“吴若,我选了这个,你只能挑剩下的,不能和我一样。”
她哈哈大笑着,“这个我明白,不用你教!”说着,随意把银子放在“豹子”那一块儿。
元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根本就不打算利用神力谋定胜算。
吴若也懒得不耍赖,点了点头,“今天就让你看看眼界。”
说完,做庄人揭开骰盅,这次是“小。”
“切……”大家异口同声鄙夷着,还以为面前两个人有多大的能耐呢,结果一个都没押中。
吴若面上有些挂不住,拍了拍桌子,恐吓道:“叫什么叫!叫什么叫!用你们的银子押了?吵死了!安静些!”
周边人这才稍微安静会儿,元城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还有些局外人的感觉,他说:“开下一局。”
做庄人这次一开,这次是“大”。
周边有人劝着她,“姑娘,你别总押豹子啊,豹子几率小啊,你总押着肯定赢不了啊!你看看,他都赢一局了,你希望渺茫咯!”
吴若自然知道,只不过就是不想改,对元城说:“这局要是你赢了,我就跟你回去。”
元城说:“好。”
做庄人开骰盅了,这次是“大”。
吴若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微微抬起的双眸透露一丝丝的失望,最后露出虚伪的笑脸,“元城,这次你赢了。”
元城把银子全部推给她,“收拾收拾,回去。”
她开开心心把银子装了好几袋,剩下不想带,直接撒给大家。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吴若笑得很开心了。
元城拉着袖子就把她往外面带,几乎是逃出来的。吴若有些不悦,抱着银子不撒手,“你这是做什么,要摔死我了!能不能走慢些!”
元城有些抱怨,终于正色道:“你怎么喜欢来这种吵闹的地方,看样子你也并不是很在乎输赢。回去吧,你想玩多久就陪你玩多久。”
吴若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虽然之前答应了跟他回去,但是只面对他一个人,这也太无聊了吧?忽然间就起了耍赖的心思。她说:“我是答应跟你回去,可没说现在就回去啊,现在时间还早着呢,你先陪我逛逛再说。”
元城他忍了忍,语气柔和,“那你想去哪里逛啊?”
心里却想着:千万不要去青楼赌场啊……
她说:“我们就去那边的画舫瞧瞧吧,就是租一条小船在江面上游,看看两旁的景色,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去青楼赌坊的。”
他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她,还做了一个我双眼盯着你的手势,仿佛在说:“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我可是一直盯着你的,不能反悔!”
吴若把他的手拍掉,“你就是一个跟班的,哪来那么多废话?还好意思啊管我。”
元城顿时气弱,在她面前一下子没了气派,无何奈何道:“行吧,你想去就带路吧。”
吴若笑嘻嘻的把好几袋银子塞到他怀里,“这些你拿着,以后我要用了,你再拿出来。比如买个包子啊饼啊之类的,就用这些银子。你可不知道,之前我可都是用石头代替的,买完之后我心里别提有多愧疚了。”
“哦,是嘛。”
“是啊,良心真的很不安。”
“哦,这样啊。”
“嗯,所以以后我要是出手买东西,你就跟在我后面把钱付了就行了。”
他暗自神伤,这句话也就意味着还要跟着她东奔西跑,走南闯北,去更多他不曾想去的地方。
“怎么啦?干嘛这副样子?总是一天到晚发着呆。”吴若把他拍了拍,好像要把他给拍醒,可是这一掌下去可把他拍得直咳嗽。
“吴若,有没有人说过你力气真的很大?”他揉了揉后肩。
“没,你是第一个。”她已经走在前头了。
他赶紧跟过去,“那些画舫有什么好看的,大晚上的坐过去也看不清什么呀。”
“我真的很好奇,你成神之前到底是干嘛的?总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呆在山上吧,是和尚吗?怎么连人世间这么一点娱乐项目都不清楚啊。”
元城细细思量,“家里不让我出去,我也不敢出去。”
“呦,还是家里的小宝贝呢。”
“你瞧你这话说的,可别把我看扁了。家中长辈不让我去那些乌烟瘴气之地,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哦……”她忽然问:“所以你成神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么一说,元城细细回忆几十年前的事了,他就是一个普通小康人家的孩子,因为是书香门第,家规甚严,所以那些青楼啊赌坊啊是绝对不会让他去。他本身也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是偶尔身边会有几个朋友说是去过,会给他讲一些在外面的趣事,他都没有在意。没想到今天要去开开眼界了的,跟着的还是一个女子。
这世界上的事真是奇妙啊,难以用语言说的清楚。
吴若脚步很快,虽然她个子不高,但是一旦开心起来,脚步就变得欢快,大概也就一柱香的功夫就走到了一条江边。以往这个时候人们都会在江边两旁办夜市,所以灯火通明,延街叫卖的小贩就会在这里摆起小摊,什么灯笼啊,火烛啊,甚至一些走南闯北的皮影戏也会在这里开放。
她指着江中一条画舫说:“这艘舫是最豪华的,我喜欢。”
他眯着眼睛看了过去,江中有一条彩色的红线,挂起的灯笼倒是把江中情形映得清楚,但是豪不豪华的他就不清楚了,其他画舫早就遥遥领先,只有这艘慢吞吞的。
吴若还没有等他看清,就直接把他拽过去,边拽还边说:“瞧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从来没去过,犹豫个什么劲儿呢,不管是人还是神,都要懂得享受生活。要学会尝试,不然时间久了就变成老古董了。你快看,画舫有什么?”
元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模模糊糊只看到一个人影在窗户前走动,“里面好像有人。”
“是有人,我问的是,画舫里面是一些什么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
“好,你不清楚就带你去看看。”她笑嘻嘻的。
元城忽然有些紧张,怎么这个笑容这么诡异?
吴若把画舫招呼过来,直接把他推上去,舫中管事似乎早就和她相识,点头致意。对元城说:“吴若姑娘又带新人来了。”
元城一头雾水,回头看她。
吴若这时也从他身后过来,抬头便露出一张深不可测的微笑,眼眸亮亮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吴若也笑着和掌事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她们都还好吧?”
“托姑娘的福,她们现在生活也稳定下来了,我呢现在就帮忙打下手,今晚没事就过来看看场子。姑娘,公子,里边儿请。”掌事说着就把画舫外的重重帷幔掀开,就刚掀开一角,里面金光便泄露出来,渐渐显露眼前的是一派丝竹管弦,歌舞升平的盛况。
两旁的宾客男子抱着女子的腰肢轻轻笑着,比青楼气氛不同,还带着一丝雅乐。
元城下意识抿紧双唇,皱着眉头问她,“这里和青楼又有什么不同?带我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吴若已走到门口,把帷幔全部掀开,光亮将她的脸照得微微发亮,她瞧着他,笑语道:“自然是一起堕落啊,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