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若站在屋外和骨女说着话,今日是猎妖大会,听说遥青山门众基本上都出去参加了,只剩几个长老和庭扫的门生还驻留着。
四方院里,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日子似乎和平常一样。
可是碧鹤看上去心事重重,视线总往下瞟,一看到自己主子屋子里出来了又赶紧收回,三番四次之下,孟明朗突然抬头望着天空的一角,“碧鹤,有什么事吗?”
这个被点名的少年忽然间有些惊慌失措,猝不及防之下胡乱应答,“没……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
“是,没有。”
“好。”
孟明朗推门而进,再随即关上门。上方的碧鹤哀愁的叹了口气,表情十分萎靡颓丧,甚至还有些失落。
吴若在角落里看了眼后,骨女悠悠一望,轻言慢语道:“他的小情人还没找到呢……”
“还活着吗?”
“不清楚,原本碧鹤没来时,就听说过事迹,碧鹤的小情人和我们一样是妖怪,只是他们感情破裂了,但碧鹤为了保住小情人性命,甘愿投到公子的门下。太多的恩怨纠葛就不清楚了。”
“哦……”
吴若并不对他人的感情私事感兴趣,只是默默回应了一句,然后又说:“他应该是在担心小情人吧,外面都是遥青山的门生,倘若运气不好被发现了,恐怕性命难保。”
“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刚才公子过来,可是他又没说。想必心中也是纠结的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骨女低头整理着糯米,把酒曲撒在上面搅拌着。
碧鹤的身子在寒风中挺立,虽然看不到正脸,但不时的叹息声还是进了她耳朵中。
“那……他知道吗?”
“公子吗?自然知道,刚刚说了嘛,是为了救小情人性命才来的,公子岂能不知。”
“我的意思是,公子知道碧鹤想出去的心思吗?我看他应该是知道的吧,像他这样的人,就光看一眼,差不多就能知道别人心思。”她低声说。
骨女看着她,微微笑道:“知道,还是不知道,你亲自问一下公子,不就知道了。”
“我就是随便说说。”
“对了,你帮我把那边的坛子拿来。”
骨女和吴若二人准备糯米酒的事宜。
东西准备好了,那个屋子只唤了她一声,她就知道又有吩咐了。
“吴若,你去把这个给碧鹤。”他手里是枚小小的黑玉珠,大概只有人的眼珠子大小,他说:“这是保护令,让碧鹤自己做决定吧。”
“原来公子是知道的。”她接过说着。
他抬头,放下手中茶盏,“你也知道不是吗。”
她退出屋子,冲上方喊了几声,碧鹤飞下来,问:“有什么事吗?”
“给你。”摊开手中,一枚黑玉珠串在一根红绳上。
“这……”
看他表情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黑玉珠可以让这些门生看到时放过一命,相当于保护符了。
“公子给你的,让你自己决定。”
碧鹤接过,心中十分感激,望着吴若想表达心中谢意。吴若先开口,“他早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东西是他自己要给你的。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紧紧握着这串保护令,碧鹤想进屋亲自向公子表达感谢,屋内人听到脚步声只回了句,“速去速回。”
“是。”
碧鹤听到后,身子快了些,迅速消失在天边。
这时,屋内人又唤道:“吴若,进来。”
她推门而进,站在门边等候吩咐。
“和我去趟山下吧。”他和往常一样,语气淡漠。
“是出了什么事吗?不是刚去了不久。”
“的确是有些事,原本这些小事不是我处理,奈何今天是猎妖大会,能办事的只剩下我了。所以长老又把这件事叫我处理看看。”他把东西摆好,站起来换了一件衣服。
她跟在身边接过衣裳挂在衣架上,也问:“那到底是什么事?”
“听说了一些,还不是很清楚。大概是邪祟。”
“哦?”
他边穿边说。
事情是这样的。
浩瀚无垠的夜色中,一片薄薄的银云轻轻浮动,顺着晚风徐徐而荡。银云背后隐藏着一轮硕大的明月,云儿飘散后,皎洁光亮的月亮出来了,大地一片青幽幽,仿佛盖上一层细薄的青光粉,细碎细碎的。
几道寒冷的微风缓缓吹过一大片芦苇,摇曳几根。
在那一大片中,也有摇曳得异常强烈的地方。
好像还有几声虚弱的悲鸣和呜咽,再细细听听,依稀能听见那高高的芦苇下还有一阵细碎的,断断续续的吮吸和嘎嘣脆的声响。
“啊……救命啊……”
“朱继……救我啊……”
“啊……”
声音已经断了,这几声中还夹杂着其他古怪的声响,例如嘎吱嘎吱,啧啧啧,呼噜咕噜……
“啊……终于吃饱了……”一声尖锐又满足的女声、像是发出叹息一般深深地感慨道。
“真是太好吃了……朱继……你果然是爱我的……哈哈哈哈哈哈……”这声音继续在芦苇下响着,变得越来越疯狂。
谁也不知道高高的芦苇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几阵风继续摇曳着那一大片微微颤抖的芦苇。
而这一晚天高云淡,朗朗夜空。
几天后人们在这芦苇下发现一些尸体碎块,零零散散不成样子。就比如说头颅吧,也已经被啃得惨不忍睹,根本看不出几块皮肉。两颗眼珠子还被吸掉。只有蓬乱的一头毛发夹杂着碎草和泥土。五脏六腑早就没了,只有几块发烂腐臭。
地上几块碎布带着鲜血,地上的泥土还是殷红的,难以想象这位死者之前是流了多少的血。
死者叫杨依,是百花村朱继的妻子。
杨依前两天给自己的丈夫送药。因为朱继是个木匠,一旦有活了就会去到人家家里去干,由于家境贫穷,便也顾不上对方是家近家远,所以一旦有人家叫他便会扛着工具不辞辛苦也要去。
前两天有个叫陈美的女主人说是要打一套家具,所以就请了朱继过去,这一去就去了两天。
杨依独自一人在家,不知道为什么半夜出了门,竟然来到这里,而且穿过这片芦苇便是陈美的家。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杨依会出现在这里呢?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也有不少猜测。比如说是半夜想自己丈夫了就过去瞧瞧。也有的说是过去捉奸的,然后碰上了猛兽之类的。也有的说是被人劫财劫色的……
总之大家的想法不断,对这个案件分析也有自己的看法。
这件事情发生后,朱继先是哭着把自己妻子残存的几片碎尸收殓带回家,然后又请了大师办法事,最后又去了官府报官。但是这毕竟没有什么可查的,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为什么又会找到遥青山呢?
是因为这个案子还是有一点问题。
朱继的肚子涨了。
陈美的肚子也涨了。
两个人似乎是同时有反应的,原本腹部平平的那一块,突然间涨成了七八个月大。
本来女人大肚子并没有什么,可是就单单这两天就这么诡异发生了。并且这朱继可是个男的呀,他这肚子一大,就大得不得了了……
一下子乡里乡村的,传来传去。然后这件事也闹得隔壁村子皆知,最后方圆百里都知道有一个叫朱继的男子两天之内肚子竟然大得快要临盆了。
说是笑话也好,说是鬼怪作祟也好。总之这件事情众人皆知,并且议论纷纷。
所以这朱继就请人到遥青山,想要请一位高人来帮帮他。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这件事儿他硬是不敢找普通的高人来看,甚至连官府的人过来查问都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
原本像这样的小事儿都是交给遥青山一些需要练手的门生。可是没办法,大家都出去了,所以长老又把这些事交给了他。
孟明朗向来只处理和鬼怪有关的惊天大案。对于这次分配给他的任务,虽然有些不愿意接,但还是被师尊给劝导。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去看看罢了。
吴若听完后,忽然一笑,“这事儿十有**还是和妖怪有关系,也许是那妖怪吃了杨依,大晚上的就遇上个妖怪也不稀奇。”
“嗯。不过,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大了肚子,这一点很奇怪不是吗。”他说。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是冬天,但是这几日的晴天,温度持续上升,他也没有再披上轻裘,身上穿的比较单薄,看上去更显得身形修长,姿态风雅。比如说那袖子和衣摆处有淡淡的墨竹刺绣,更显得他像一个富贵人家的书生。前几日的风寒已经好了,脸色微微红润,那唇红得好像施了胭脂,轻轻一抿便成一道风景。
发冠处系着一条轻薄飘逸的雪纱巾,在一片墨发中更显得俊雅清秀。
吴若看了后,默默低下头,“莫非这作祟的是那杨依不成?可是为什么呢……”
他望着窗外那一大片金灿灿的风景,接着说:“只有下山看了才知道。走吧。”
这次怀壁并没有跟上来,遥青山这次出去这么多门生,所以就更需要式神来守住遥青山或者说是四方院。所以这次只有她和他坐着马车来到了百花村。
刚刚进了屋,就看到一个身材微胖,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躺在地上,地上的草席又脏又烂,边上那一床破棉被也被蹬得乱七八糟。头发蓬乱,脸上又脏兮兮,手脚时不时的抽搐挣扎着,嘴里哇哇低叫,眼泪从那肮脏的脸上一直滑到了枕头上。
“是……是明公子吗!”朱继看到面前两个人,眼睛倏忽一下亮了,紧紧盯着面前这个身形清瘦的男子,语气虽然微弱但是十分激动地再次问:“明公子是你来了吗!”
孟明朗点点头,蹲下身子先细细看了一番,然后手覆在他肚皮上,问:“可以掀开看看嘛?”
“当然可以啊,明公子!”朱继激动的眼泪流的更快,他赶紧把自己衣服解开,虽然说现在是冬天,有点冷,但是他却莫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这是一个七八月左右大的肚子,圆鼓鼓的,按下去也是**的。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总之绝对不可能是小孩。
朱继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许久,心里惴惴不安,着急道:“公子看出什么名堂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妖怪在我肚子里啊!”说完,他的手十分惊慌地想拉住眼前人的手,生怕这个鼎鼎有名的明公子来一句,“不好意思啊,你这病我也没办法。”
孟明朗慢腾腾瞧了他一下,拍了拍这大肚子一下,“这样有没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就是拍在肚皮上的感觉。”
“那这样呢?”他又加重了力道拍了两下,肚皮上想出了清脆的,像是拍手掌的声音。
“没有啊,明公子!”朱继慌了,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唔……”他收回了手,又看了看朱继的脉象,表情这才微微有了变化,只是轻轻地蹙了一下眉,然后又快速舒展开,眉宇间有两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还有救吗?”朱继瞪大了双眼,咽了咽口水,声音都哆嗦了,“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呀!这普天之下只有您了呀!如果连您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可真就死定了啊!求求救救我啊!”
“别吵。”
他从怀里取出一包银针,大概长约一手指,细如头发丝儿,透着隐隐的金蓝色光芒,不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他把三根针扎在肚皮中央,手指按下的地方竟然有团淤青。之前摸过地方都没有,在他刚扎下来那一刻渐渐显现。
她也蹲下身子,正好在他旁边,好奇道:“你这是要把妖怪逼出来吗?”
他摇摇头,“这里面的确有怪东西,不过现在还不是把剖出来的时候,先稳定稳定,不让他生下来。”
朱继一听,脱口而出,“啊!”
他扎下最后一针,这三根针全部突然间钻进肚皮,疼得朱继叫了一下,然后又是什么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