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签率先感知到后面有鬼差追来,提醒傅又蓁注意。可是她早就听不进去了,眼睛紧锁前面的妇人。她非得把这个老人抓住,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妇人猖狂地飞去,一路放荡大笑。
叶签追不上了,说:“不行,得想个法子。”他一把拉住还要追过去的她说:“先别追。”
只见他冲着离开的妇人说:“你跑吧,我就不信你儿子还能跑得了。”
这话一出果然有用,妇人停住脚步,转身怒目相向,说:“不准碰我儿子!”
傅又蓁回:“都是你的孩子,你也太偏心了。”
“偏心?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妇人捧着肚子大笑了好久后,说:“傻子,你根本不是我亲生的。”
“你……你说什么?”傅又蓁显然不能接受,震惊之余追问:“你不是我娘么?”
叶签表情无起伏,遇上这样一个娘亲,不是亲生的更好。
妇人双脚悬空,已经成为一个厉鬼,头发散乱在肩上,双指长出又长又弯的指甲,威风凛凛又带着阴气森森对他们说:“就你?还不配做我女儿!”
叶签在边上拍拍胸脯,露出放心的面容,道:“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没多大关系。”
“怎么会这样,我的记忆里怎么会有你们?我还叫你娘?”傅又蓁上前一步质问。
“啧啧,真是惨。连自己娘亲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呐。”妇人笑得十分开心。
傅又蓁有些凌乱,童年回忆里的的确确是生长在这户人家里,也叫她娘,叫她儿子哥哥,难不成自己是抱养的?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当年是你娘自不量力偏要嫁给孩儿他爹,不过没想到吧,我早就和他有孩子了。后来你娘病死也是我做的,只是没想到生了两个,一个被她送走,另一个就是你,竟然还留在家里真是烦!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死吗?自作自受,自己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一切都是你自己活该。”
妇人说起这事带着一丝得意,也许是胜利到了最后,打败了自己情敌,猖狂的让人咬牙切齿。叶签一个飞身而去,想要抓住她,没想到有一个白色影子快他一步,先把妇人勾走了。在场情景十分清晰,很明显能看到她腰间有一圈结实的树枝,然后在惊骇中被拖走消失夜色中。
叶签一脸凝重回头望着傅又蓁,正好看到她像是被下了蛊一般,神情都呆滞了,眼睛望着妇人消失的方向,痛苦地闭上双眼。在风中飘飘摇摇,真的是一个活脱脱女鬼形象。
这问的自然是那个和尚,他心中了然,点头。
她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最后蹲下身子低低啜泣。
夜,真是静啊。叶签守在一处,无言看了许久。远处有两个鬼差拖着铁链过来,终究是晚了一步,妇人的鬼魂已经被拖走了。
“蓁蓁,我们走吧。”
叶签轻声唤了一句,她悲恸的抬头,任由他拉走。然后二人躲在黑暗中,看到鬼差在此处嘀嘀咕咕一阵子后又空手离去。
她说:“找到他。”
“谁?”
“两个都要找到。”
叶签明白她的意思,说:“找到后呢?”
是啊,找到后呢,再杀么?怎么杀呢?
她一下子跪倒在地,紧抓他的衣摆不放,说:“你知道得知真相的那刻,我有多恨吗?”
她的眼睛里充满愤怒和恐惧,一字一句隐忍着悲痛,说:“那日,三缘明明同意和我一起走。”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叶签踉跄两步,如果不是她抓住衣摆,恐怕都要脚软倒在地上。
他半信半疑说:“你再说一次。”
这个和尚看上去真有那么狠么……
傅又蓁大概说了那日情形,三缘的确是同意了。寺庙下有座地藏王菩萨的小庙,规模很小。三缘终于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同意离去。所以她说如果要走的话,就请他在地藏王菩萨面前放三颗石子,石子上面各放一株金银花。
当她满怀期待去看时,果然有三颗石子和金银花。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总算是成功了,这个人终于肯低头和她走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开心,穿着一件简单的红衣而去,那不是嫁衣,而是自己一辈子都不敢穿的鲜艳衣裳。
是啊,所以她就在说好了的南郊等他,一等,就等来了噩梦。
这个噩梦是谁给她的呢?现在真相不是出来了吗?
“叶签,替我抓到她,我的后母!”她的声音轻轻的,但是带着十足的恨意,坚定中带着幽深的痛苦,抬眼中眼睛里已有血丝。
叶签拉起她,“走。我们还得去找三缘。”
顺着刚才妇人消失的地方而去,再次追踪而去,原本一丝线索都没有,可是傅又蓁有所发现,地上有些淡淡的粉末,这个她是清楚的,魂飞烟灭了。要说谁有这种手段,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三缘这个和尚。
“叶签,你看看。”
“你那后母根本不用找了,不在了。看来是他动的手。”
“难道一切幕后主使都是他做的?”
叶签赞同这个想法,要想找到这个和尚就得去昭和寺。
可这一下子难住了他们,他们根本就去不了,有佛光加持。
“为什么三缘能待在寺庙,他也是妖怪。”傅又蓁冷静下来,头脑还是有点用,“这个问题我们还得问下寺庙。”
叶签看了看天色,天空渐渐破晓,提醒道:“该走了,你得回杨婉肉身了。”
时间紧逼,他们终于回去了。
杨婉肉身也发生了变化,原本以为脱离了肉身,杨婉就会自己乖乖回去,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回去,而是被鬼差带走了。
这下子真的让人头大,不对,是让鬼头大。
傅又蓁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寻死,人世间有这么多痛苦的确不假,可也不该就这样轻易放弃性命。
叶签看了也唉声叹气,搂着她肩头,说:“完了完了,这下我们是真的闯祸了。只要杨婉回了地府,阎王再一查,什么事都清楚了,包括咱俩在人间做的这些。”
“都知道后果,还不快去追!”傅又蓁想想就心急,莫名想到了王贤,知道杨婉死了,他又该如何。
叶签说:“魂魄是抢不回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三缘出马,他可以在短时间内抢回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主意,“好,我去找他。”
他张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开口说:“如果你恨他,还是由我出马。”
“不,我要去。”她的语气十分坚定,“现在他还不知道我恢复记忆,只要在他面前扮演纯真,还怕伤不了他?”
叶签最终还是没说话,默许她可以这样做。
傅又蓁上了杨婉肉身,虽然照样去不了昭和寺,但王贤可以去。只要委托他,事情还是很好办的。
王贤毕竟人力财力不错,一些关于三缘的蛛丝马迹就这样被刨出一些。
三缘平时比较沉默,不爱和师兄弟来往。无事便一人呆在禅房中打坐念经,可能是皮相好,不少年轻女香客总爱找他讲经布道。
其他隐秘的事就没发现。
后来叶签又去打听,发现唯一可疑,就是附近的一些小妖都对他瑟瑟发抖,不敢提起他名字。
三缘出乎意料答应可以找到杨婉肉身。
傅又蓁隐藏不了恨意,趁着三缘不在,决定要找到当时那些人报仇,既然说是山匪,那她是知道地点的。
有一带匪徒臭名昭著,叶签一路上沉默不少,身上带了好好几样武器,到了目的地,原本以为会大干一场,结果让人匪夷所思,那一大块山寨,好像被人夷为平地,成为一片废墟。天空还飞着好几只乌鸦,不停盘旋。就连靠近山寨的大树都倒了好几棵,感觉就是荒山野岭的样子,看不出这里曾经盘踞江洋大盗的架势。
“这是怎么回事?说没就没了?”叶签不可置信开回跑动,最后在一个大坑前停下,对已经呆滞的傅又蓁说:“你看仔细了么,这里是盗匪的老窝?该不会记忆还没有恢复吧?”
傅又蓁也想不通,本来脑海中莫名恐惧此处,但一想到自己的恨便再也不顾了。
她拾取地上一枚落叶,那是一片枯败很久,叶子卷曲泛黄,叶脉上还留有几个斑点,颜色暗沉,还带着一股血腥味。
这是人血,而且这叶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他的啊,是三缘身上的,她见过,曾经在一场杀戮中,下手毫不留情干脆利落,说他是修行的和尚,真是奇怪呢。
他就是一只妖。
“过来看看。”她唤了一声,说:“三缘来过了,他干的。”
“这臭和尚搞什么啊?”他看不明白了,“千万别告诉我,这盗匪的失踪都是他干的。”
她痛苦了,恨意上头,手中落叶捏碎,坚定说:“如果他还是故意躲着我,就烧了昭和寺!”
叶签沉默一瞬,“你冷静些,寺庙其他和尚都是无辜的。”
“你知道嘛,我真的受不了!我一定要找到他,杀了他!”她精神崩溃,咬牙切齿的挣脱他双手,不顾他的声声呼唤离开了。
叶签呆呆站立原地,直到她身影不见后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傅又蓁停留在肉身的日子不多了。
而她单单一个凡人肉身,又怎么能杀得了三缘。
“蓁蓁,你等等我!”他在后面喊着,追了过去。
傅又蓁一路狂奔过去,穿过人群往昭和寺而去。走在集市上的王贤被她撞到都没有被发现。
王贤看清奔跑的女子是杨婉时也追了上去。他们三人一起来到昭和寺。
叶签终于赶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慢点儿!跑的太快了。”然后一把抓住她手,“不要轻举妄动,有话好好说。我们还得找他帮忙。”
由于王贤在现场,他也不好说杨婉的事情。
傅又蓁自然明白,今天她就在山脚下等他回来。于是编了一套说辞骗王贤回去。
被骗的人实在太过于相信她,三言两语之下便被说服,傅又蓁有时感慨这真是个单纯的人。
叶签就反驳,“人家只是喜欢杨婉而已,对杨婉单纯。你不要想太多了啊。”
她扔了个石头过去,表示让对方闭嘴。
天色渐渐暗下来,由于去不了寺庙,呆在山脚下的他们如果还等不到的话,只好在这里过夜。
太阳渐渐西落,有些人家已经开始点上了蜡烛。三缘终于过来了。
在远处黑沉沉夜色中,有一个男子不紧不慢,脚步细细的,碎碎的,走起路来衣袂翻飞。
“来了。”
靠在边上大树的叶签吐掉嘴里的麦秸,提醒已经呆滞的傅又蓁,说:“注意身后,杨婉也在后面。”
她从台阶上站起来,走了两步,果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过来。在身影后面又有一个飘飘摇摇的鬼魂。
“臭和尚!”她低低骂了一声就直接冲过去,刚扑到他面前,三缘一只手掌向前阻挡她前进,她竟莫名其妙停住。
他说:“你怎么了,怎么还是这样冒失。”
傅又蓁忍着怒气,看到后面杨婉畏畏缩缩站在后面就放心了,然后一个巴掌直直拍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响彻空气。
然后大家都沉默了。
三缘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一下,愣了半晌发觉脸上一阵生疼后,隐含怒气,低沉嗓子问:“你这是做什么?胡闹够了没有?”
她向前,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那张如玉安宁的脸,说:“所有一切我都知道了,都和你有关系对不对?那天你并没有过去,只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臭和尚,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瞬间放大,嘴巴微张,表情微微一怔。猛然抓住她手腕,死死的,紧紧的,低声缓和语气,道:“你听我解释。”
她直接用力一甩,冷冷反问:“你还有什么要解释?我要怎么才能信你?你有什么能值得我相信的?”
他另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按住她,身体竟然微微颤抖,“蓁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说啊!到底是什么样?”
傅又蓁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