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不知如何破除,二人只感觉脸越来越近,就在这时,齐更海喝醉了酒,被家丁扶着过来,嘴里叨叨着:“新娘子,新娘子,我的新娘子在哪儿……”
孟江离在窗户小声提醒道:“快走,齐更海来了。”
元城听见了,回过神来,放开新娘,准备马上就走。不料腰带被抓住,他回头看她,她迎上去,终于发现了端倪,道:“你要做什么?”
元城被抓得无法挣脱,语无伦次道:“我……你……”说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门外声音越来越近,眼看齐更海就要过来。新娘子直接将他往床上一拉,他跌倒在床,再用喜被一盖。
孟江离在外面,看着这一系列的操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元城今晚该不会就要当爹了吧……
齐更海已经过来了,他趁着夜色躲进了草丛里。
一进屋子,齐更海就往床上扑,全然没有注意到床上鼓起的大包以及新娘揭开的盖头。
新娘子及时稳住齐更海,让他坐在桌旁醒醒酒。他醉得看不清人脸,只知道前面的这个人是他的新娘子,随即一脸油腻的笑看着她。
新娘子安抚着,元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新娘子眼神示意快走。他钻出被子,遥遥拱手作礼表示谢意。随即蹑手蹑脚打算往门外撤。
就在这时,在门外想了一个办法,想要救元城的孟江离闯进屋,不知死活进门,和元城来了个面对面。元城双眼一瞪,似乎在骂:“你进来干嘛?”孟江离假装没有看见他吃人的眼神,拉着他往里进。
孟江离一看到新娘真面目,大惊失色,呆立原地,他不知道她来干什么。
齐更海醉得厉害,根本没发现屋子里多人。只一脸痴迷望着自己新娘。
元城气得想原地掐死他。孟江离回过神反而淡定耳语,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他听后马上摇头,意欲拉他就走。孟江离不肯,赖在原地。
新娘子看他们两个纠纠缠缠,眼看齐更海就要控制不住,心里急得想一脚将他们二人都踹出去。
孟江离稳住元城,关上大门,对新娘子示意接下来交给他们。
不知不觉中,新娘已经站到他们这一边了,给了个眼神给孟江离,示意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就开始吧。
孟江离心中还蛮开心,终于可以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现。
孟江离手握阴阳符,点火烧过,再去床底找出一双泥垢的靴子,将烧过的灰烬洒在靴子上,再口念咒语。
这靴子还是他在床底下看到的,一定是案发现场时穿的。
元城看着眼前孟江离镇定自若一连串的动作,半天回不过神来,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这小子道行渐长。
不一会儿,房内的蜡烛被阴风刮灭,里面一下子暗下来。奈何齐更海喝多了,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只道天黑了洞房咯,往新娘子身上扑去。
新娘子被突如其来的一扑,向后一退到元城身上,他这个万年雷打不动的钢铁直男忙不迭地往后躲。
突然,蜡烛又亮了。
孟江离放下念咒的手,放松道:“好啦。接下来就看双双的了。”
元城面色一变,转身看他,问道:“什么接下来看双双,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想到孟江离还有招魂的本事。
孟江离没有直接回答他,找了张凳子坐在角落,招呼道:“别傻站着,赶紧找个位子坐坐看好戏。”
元城和新娘子还是照做搬了凳子,顺便抓了把瓜子三人共享坐在一侧。
磕着,嚼着,吐着……
大门是关着的,可是在灯火下,可以看到门口慢慢出现了滩滩水渍。
水渍慢慢从门口连到齐更海面前就停住了。齐更海双眼迷糊,孟江离将脸盆里的水全泼到他身上,齐更海清醒了过来,发现他的房间里出现了两张陌生的脸,还磕着瓜子!立马恢复了平日的大嗓门,说道:“你们是什么人?”随即马上就要张嘴喊人。
孟江离赶紧插嘴道:“莫慌,你看身后是谁?”
齐更海闻言,往身后瞧去。并没有什么,他张嘴就想骂娘。忽觉得身后阴风阵阵,回头一看,吓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全身却抖个没完。
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惨死的双双,双双死时全身骨头尽碎,脑袋凹了一些进去,惨白的脸上眼珠子通红,右眼和嘴角淤青,鲜血从脑袋上不断滴落。
只看到齐更海先是表情惊恐,难以置信,全身颤抖不停,后又见他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鼻涕眼泪哗哗直流,嘴里不停说着:“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不是人啊你饶了我吧……”然后开始不停地扇自己的脸。
双双发怒,原本可怖的脸上现出阴森森,呲牙尖嘴的笑意。她原本是飘在半空,随即俯身抓住齐更海的头直往墙上撞个不停,又控制板凳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和脑门,砸得他是哇哇直叫,连声讨饶。她没有停下,这些全部都是重现那一晚齐更海对她的伤害。
不知惨叫了多久,元城有些担心会把家丁叫来,新娘子安抚道:“外面的人是听不见的。这里已经和外界隔开了。”
他们两个大男人闻言又是一惊,“和外界隔开了”这句话萦绕在他的脑海,难道说我们是到地府了嘛……
不知砸了多久,凳子已经散架,众人看到又飞起一张凳子向齐更海砸去。就在他奄奄一息快要不行的时候,元城连忙叫双双收住手,对着空中道:“住手吧,让他见官,这样他的罪行天下皆知。”
双双停下,恐怖的脸朝向他,阴森森开口,宛如吹来阵阵阴风,“你是谁?凭什么你说停就停,你知道他是怎么伤害我的么?站在高高的道德点上就可以随意劝人放下恩怨么?”
此话一出,他无话可说。
新娘子这时一改常态,对空中的双双说:“速战速决,其他人不必理会。”
元城一脸震惊看着这个淡定女子,本想说什么,孟江离一把拉开他,说:“她是吴若啊。”
“吴若?”他看过去,她的注意力在齐更海身上,丝毫没有留意他。
孟江离拉拉他衣袖,轻声说:“就是义庄那晚的女子,怎么样有印象么?”
元城未答,他的眼睛被她深深吸引,这个女子身上好像有股魔力一般。
良久,呼救声没了,双双停下,齐更海砸到半死。只看到半空中的凳子慢慢放了下来。
元城上前,对齐更海道:“善恶到头终有报。齐更海你害人性命,因果报应,如果不想去地府永世不得超生的话,最好自己去官府自首。”他顿了一顿,又道:“不然,你应该知道你的下场……”
齐更海早就被砸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捂住鲜血淋漓的脑袋不住地点头。
双双抬眼看向新娘子,眼珠子因为太激动,感觉随时摇摇欲坠。新娘子点头默认,忽然幽幽飘到孟江离身侧,变成曾经在世时娇俏的模样,对他轻声说道:“谢谢。”随即飘散不见。
孟江离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接受这番谢意。
再看齐更海已经昏死过去。孟江离又抓了几把核桃枣子直往怀里塞,元城赶忙拉住,说道:“再塞,你今晚还走不走了。”他又往元城的怀里送了些,道:“陪你出来一趟,拿些当零食还不成。”
新娘子对他们视而不见,招手间,双双已经进了小白瓶,接着挥手间,一个身着大红嫁衣,花容月貌的女子出现在大家面前,她环顾四周,看到晕死的齐更海,一下子吓得哭出来。
仔细一看,竟然和王寡妇有几分相像。
“不对,她就是王寡妇。”元城心中默念,对吴若有着更深的好奇。
新娘子坐在位子上,冷冷说着:“这是你女儿的要求,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心中有数吧?”
穿着大红嫁衣的王寡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送到这里来,她本来是在郊外的屋子里打算嫁进齐府,怎么一下子会来到这儿?再一看齐更海自己奄奄一息,知道事情败露,连忙止住眼泪慌忙求饶。
“你不应该向我求饶。”新娘子转动手中小白瓶,上面挂着一个木牌,赫然写着:王双双。
王寡妇不明白,新娘子对瓶子说了声:“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我替你,王双双?”
大家目光被小白瓶吸引,深深吸了口气凝视着。
良久,瓶子传出一声清脆稚嫩的嗓音,但带有很深重的怨气和怒气,“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寡妇知道这是自己女儿声音,先是一愣,再是浑身颤抖,接着震撼地大哭,“双双啊双双,是娘啊。”
她就那样哭天喊地叫着,没人理一句。
也许是烦厌了,瓶子里发出一声呵斥:“闭嘴!”
众人一惊,最害怕的是王寡妇,果然停住哭声,不敢抬头去看小白瓶。
瓶子里继续传来一句憎恶:“你怎么配做母亲,怎么不去死!”
王寡妇跪在地上,请求原谅,“双双啊,娘亲错了,娘亲不该这么做,娘亲对不起你啊。”她的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和之前鲜艳美丽的样子有滑稽的对比。
瓶子里丢出一句:“真是恶心。”沉默片刻,对吴若说出怨气极重的话,字字彻骨恨意:“大人,快让她死吧。”
吴若表情冷艳,挑眉举手间皆是冷傲之气,“哪种死法?”
“像我一样,丢进井里活活淹死。”双双咬牙切齿,平静说出一句。
王寡妇一听此言,仿佛晴天霹雳,忙说:“女儿啊,我是你娘亲,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能这样啊。”说完跪爬到吴若脚下,眼泪汪汪流着,求饶着,声音嘶哑喊道:“大人你放过我吧,我自己去投案自首,求你。”
吴若嫌恶收回自己脚,低垂眼帘,淡漠着说出一句寒意连连的话:“我说过了,不该向我求饶。”
王寡妇立马转变目标,对她手中小白瓶,服软说:“双双,娘亲自首好不好,你别生气,娘亲马上就去,娘亲知道错了。”
“别把娘亲加在自己身上,你配么?”双双说。
“我不配,我知道不配,可是孩子,娘亲养你这么大也很累啊,这样的世道,娘也不想的啊。”
双双冷笑一声,并未回复。
王寡妇言辞哽咽,道:“你爹在你小的时候就没了,娘能怎么办。家里一大笔外债,我总得想办法让咱们活下去,可能有些时候让你心生怨恨,娘能理解。可是你也要理解下为娘,哪有母亲舍得伤害孩子。”
也许说到往事,双双并没有接话,大家在一旁静静听着。
王寡妇越说越伤心,两只眼睛现出深深疲惫一态,眼窝中的妆已经花了,活像个鬼。
她带着哭腔,慢慢说:“你五岁时候发烧,下雪了,家里没炭火,你又要吃药,可是家里没钱,娘亲也没办法,求人借钱,别人早就被借怕了,一看到我上门就把门关得死死的。我真的没有办法。”
这段记忆对于王寡妇来说异常沉重,也是她不愿意触及的一段伤疤,今天不知怎么的,她想说出来。
元城心中忽然隐隐心疼,凡人生活不容易。
她瘫坐在地上,大红嫁衣皱巴巴贴在地上,这是她梦想好几年的婚礼,终究是自己骗自己的一场梦。
“后半夜你的头越来越烫,大夫说再没药,你可能就要没了。我就想办法,你猜下娘亲想了什么办法?”她说到这里时,语气悲凉,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将她整张脸映衬更加恐怖可怜。
双双还是保持沉默。
“半夜我就出去了,想着可以去药铺抢些药过来,可是人家一见我进门,就拿扫帚赶瘟神把我赶走了。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不知多久,大冷天的,没有人在街上,雪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一片,手和脚冻得没有感觉,当时就在想完了完了,我的孩子要完了。后来……”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眼睛一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夹杂着各种情绪悄然而下。
“后来你就去妓院了对吧?”双双在瓶中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