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但是阿爸迟迟未归，听说是现在煤炭紧俏，老板要工人接着挖。
“最近这天气更冷了，也不知道他那被子薄不薄。”阿奶有些担忧，神色凝重。
“奶，没事，上次我给他加了床被子带过去了，现在有两床厚的，够盖。现在烧煤的越来越多了，今年估计得三十才回来了。”秋妹阿妈安慰道。
“瞎操心什么，要冷他自己就会回家拿被子了，都大多的人了。”阿公抽着土烟淡淡的说道。
“家里吃的用的你一辈子都没操心过，都扔给我操心了，我不操心能指望你？”阿奶有些生气。
“都是取了媳妇的人了，还用得着你操心吗？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取了媳妇妈就不能操心了？当初你都几大十岁了你妈不也一样操心你吗，就看到你一个从不操心儿子的爸了！”阿奶越说越生气。
“行了！都多大年纪了，吵起来不怕小辈笑话？你爱操心就操心去吧。”阿公微微转过头吧吧的抽烟不再离阿奶了。
“奶，别太担心了，秋妹阿爸过几天就回来了，别吵了，一会孩子该回来了，吓着孩子。”
“谁愿意跟他吵，你公就是这样，什么都扔给我操心，就知道天天往山上跑，一点不会操心就算了，还说话难听，我就不爱听，跟他犟几句就是，没事的。”
“公打猎也是为了补贴家里，奶，就不要计较了啊，家里现在不是还有我帮着操心了吗。”
“嗯，亏了有你了，要不然我一个人得累死。”阿奶平静了下来，其实当猎户的妻子也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是偶尔出去打猎还好，偏偏秋妹阿公却是非常痴迷打猎的那种，家里男人经常不在，一个女人独自承担家里、地里的活还要带孩子，虽然时不时能吃点新鲜野味，但其中的辛酸委屈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即使现在年纪大了，阿奶也还是会时不时抱怨阿公的种种不是。
“奶，说这个话干嘛，这不也是我的家啊。”秋妹阿妈笑着说道。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西南的冬季潮湿，向来都是冻骨头的冷，寒风刺骨。
不少阔叶树和灌木叶子都已经几乎掉光，只有针叶松树还显出些鲜活的绿色，少量的杉树和柏树虽也是绿色的，但是带上了一抹憔悴，叶子黯淡无光泛出些微枯黄，放眼望去大山黄绿交错，山似乎也变瘦了，完全没有了夏天的盎然和饱满。
秋妹正在阿柒家里绣花，阿柒家的炭盆刚加入了木炭，烧的噼噼啪啪，秋妹忍不住掀开窗户探出头往外看了看，远处的羊肠小道生依然空无一人。阿柒家的窗户依稀可以看到远处通往村子的小道，连续两天秋妹都往阿柒家里跑，希望能够第一时间看到阿爸回来。
“又没看到人回来呀？”阿柒阿爸手里依然拿着竹篾正编制着东西，微笑着问秋妹，秋妹每次打开窗户，便会有一股冷空气侵入屋里，阿柒阿爸就会知道秋妹又在看路上有没有她阿爸的身影了。
“嗯，没有，都快过年了，我阿爸还不回来。”秋妹脸上满是失望和担忧。
“秋妹，没事的，还没回来说明生意好，煤炭不够卖还得挖，这样你阿爸就能赚更多钱呀，说不定回来还能给你买好多东西呢。”
“是呀，你阿爸向来都顾家，有什么事办完就赶紧往家赶了，记得我眼睛还看见的时候我们去外地做工，干完活他都不愿意歇息一晚，死活要连夜赶回家，那时候我们还笑话他着急回家陪媳妇呢，哈哈哈~，所以啊，他干完活保准马上赶回来，别担心了。”阿柒和阿柒阿爸安慰秋妹。
“嗯，我知道的，我倒是宁愿他少赚点钱能早点回家，我们家的猪都没杀呢，就是阿妈说等我阿爸回来了再杀，让他也能吃上新鲜的杀猪肉，但是他这一天两天的总不见回来。”秋妹脸上忧愁不散。
“你白天一直守着看路上有没有人，说不准半夜他就回来了呢，你阿爸这事可是经常干的，哈哈哈，这样估计晚上你也得守着才能第一时间看到你阿爸回来了。”
“也是哈，我阿爸有时候就会连夜摸黑回家！真是的，总是跟他说别晚上回来危险，就是不听！”说到这个秋妹不免有些气鼓鼓的。
“哈哈哈哈，那还不是因为太想你们姐弟和你阿妈了吗。”阿柒阿爸哈哈大笑。
“哈哈哈，那倒是！”秋妹幸福的笑起来，脸上愁容消散很多。
“秋妹！回家吃饭了！真是的，这么大人了不知道自己回家，还听听让人叫！”阿堂不耐烦的声音从窗户边传来。
“哦，来了！阿柒，大伯我先回家了！”秋妹收起绣包起身。
“你家天天吃饭这么早啊？今天就在我家吃吧。”阿柒阿爸挽留。
“不要了大伯，我回家去吃，不麻烦了，我走了啊！”说完秋妹拉开门走了出去。
“嗯，那明天过来啊，阿柒都在家的。”
“嗯，好勒。”
阿柒准备送秋妹出门，被秋妹示意回去，自己开门走了。
回家路上阿堂巴拉巴拉一大堆谴责秋妹天天往阿柒家里跑的话，让他天天来请吃晚饭，还得早点来，怕到时候被留别人家里吃了。秋妹权当听不到，毕竟最近她确实天天往阿柒家里跑，阿堂天天来叫吃饭，哈哈哈~，能让阿堂因为她跑腿，心里是爽的。
第二日天刚亮就有鞭炮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尖锐的猪叫声，又有一家杀年猪了，估计这差不多是最后一家了吧，再不杀猪，做腊肉、香肠就来不及了，今天都二十六了。
阿公走出门，抬头看了看天，又往远处眺望了一会，转头对正在屋里整理炭盆的阿奶说：“明天无论如何得杀了！”
“你看着办吧，晚点就去请人去吧。”阿奶也放弃了再继续等的想法。
秋妹下楼恰好听到，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确实，猪再不杀就来不及了。
“阿妹，下午你和阿堂去砍柏树枝去，今年猪大，多砍点儿。注意着点啊，爬树别摔下来了。”阿公吩咐道。
“哦，好的阿公。”
下午吃过午饭秋妹和阿堂拿着扁担出去砍柏树枝去了，柏树比较高，需要爬上树才能砍到，所以每年都是秋妹阿爸阿堂去砍，今年阿爸还没回来就只能他们两姐弟去砍了，阿妈还要和村里的几个妇女一起给家里做豆腐，幸好年糕没等阿爸回来就和邻居一起打了，要不然得忙死。
村子不远处的山脚就有几颗柏树，最近被村里人砍去了不少，要再往上爬一些才行了，幸好这几颗柏树村里特意给留了不少大的树杈，这样爬起来不算费力，要多少砍多少，每家不能砍太多。
第二日一早，天微亮村子里来帮忙杀猪的人陆续都来了，阿妈天没亮就起来烧了一大锅沸水，阿奶在堂屋用小铁锅煎了不少粑粑放在几个大碗里，秋妹和阿堂也一早起来帮忙。
大家吃过早餐，放过鞭炮，四五个男人就进入猪圈里抬了出来，四个人一人抬一只脚，剩一个人抬着猪背，阿堂赶紧跑过去抬起另一边猪背，猪拼命挣扎，几个人被猪摇晃的几乎脚步不稳差点摔倒，一个大伯语调不稳的夸赞：“你~家的猪养的真大啊，起起~码得三百斤快四百！”
“快快，那边两个过来帮忙！”在杀猪的案板边上还有两个人接应，听到呼唤赶紧跑过去一个人揪着猪耳朵，一个人拉起猪尾巴，一群人一鼓作气把猪甩上了案板上去，紧接着几个人把猪死死按住，负责杀猪的师傅拿出刀很利落的一刀捅进猪的咽喉，猪血瞬间喷涌而出，流进事先准备在底下的大盆里，猪的嚎叫声变弱，然后慢慢没了声音。
秋妹看得心惊肉跳，手不自觉的蒙住自己的眼睛，时不时放开一点缝隙观察。阿妈走过来骂她道：“害怕看就不要看，每次害怕吧还要站在一边看！走，跟阿妈摘菜洗去。”
秋妹撅着个小嘴接过阿妈递来的菜篮子“我下次不看了。”
杀猪之后要干的活很多，请来的人帮忙刮毛，简单的清洗内脏之后基本就到了中午，紧锣密鼓的张罗好饭菜之后请帮忙的人吃过之后，就要再请家里关系好些的伯妈嫂子帮忙来洗菜做菜，晚上请村里人来吃杀猪菜，关系好的请到就会来，关系一般的一般就会推辞不来，吃杀猪饭也是看关系亲疏的。
一家人忙忙碌碌了一整天，晚上送走客人终于可以坐了下来，但是此时还有一件事需要完成，就是把猪肉砍成块，用盐腌制，同时，赶紧切出一些瘦肉做香肠。阿公和阿堂砍肉块，阿妈负责切瘦肉做香肠，秋妹负责炒制花椒然后磨成面，阿奶则负责刷洗碗筷。
做香肠最开心的就是可以在一边烤肉吃，阿妈切好肉，拌入花椒粉和盐巴，然后用一个5-6厘米的小竹管固定好猪小肠后往里面塞肉，秋妹这个时候就兴奋的在一旁烤肉吃。
虽然只放了花椒和盐，但是因为是自家养的土猪，肉本来就非常香，加上花椒的香气，更加香气扑鼻，让人闻到就口水直流，秋妹烤好就先给阿妈嘴里塞了一块，又分别分给了阿公阿奶一块，就开始自己吃起来。
“秋妹，我呢？你怎么不给我一块？”阿堂非常不满的说道。
“你自己没有手啊？不会自己烤啊？！”秋妹白了阿堂一眼。
“嘿哟，抠搜死了，行！我自己烤，到时候不准吃我的啊！”阿堂拿起筷子挑了几块生肉放在铁丝网上，也白了秋妹一眼。
“切！谁稀罕！”
也已经深了，因为烤肉，阿堂和秋妹反而忘记了疲劳，滋滋滋的烤着肉吃，满嘴流油，能够一次性吃肉吃得这么饱真是幸福！
门突然被打开，一股冷空气瞬间侵袭，秋妹打了一个哆嗦，抬头便看到一张模糊的风尘仆仆的脸。
“哟，这么香呢，阿妹阿弟在烤肉啊，阿爸回来的正是时候啊！”阿爸满面笑容的跨进门，后背还背着一大袋东西，进门随手扔在墙边。
“怎么又抹黑回来！明天再回来也行啊！你这样让人担心死！”阿妈有些生气。
“没事！大男人的，怕什么，还有别人一起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再说在矿上睡哪有回家睡舒服，还不如赶紧回家呢。”阿爸一脸爽朗的模样，似乎看到家人就已经很开心，不计较妻子的责备。
“阿爸！”秋妹赶紧迎了上去抱住阿爸，阿爸摸摸她的脑袋宠爱的说“都是大姑娘了，还要像小时候粘着阿爸呀，坐下吧，让阿爸烤烤火。”
“哦。”秋妹赶紧替阿爸关上门，那个板凳放在阿爸屁股下面让阿爸坐下，然后夹起自己烤好的肉塞进阿爸嘴里。
“香不香？”秋妹期待的看着阿爸问。
“香！阿妹烤得肉最香，哈哈哈~”
“阿爸，她都多大了，还这样哄她，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咦~！”说完阿堂还抖了一下，就像身上真的长了鸡皮疙瘩一样。
“看不惯滚睡觉去！我就喜欢阿爸哄我，就哄我了怎么啦！吃醋了？吃醋就直说。”秋妹得意洋洋的瞟了一眼阿堂。
“切，吃什么醋，你以为我是你啊！”
“好了，你们阿爸好容易回来，不说好好伺候阿爸，就知道斗嘴吵架！阿堂，给你阿爸打洗脚水去！阿妹，给你阿爸热菜去！”阿妈发火了，表情严肃，一派威严。
“哦！”
“好！”
秋妹和阿堂异口同声的回答，老老实实干活去了。
今夜因为阿爸的终于回归，家里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所有人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