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此言一出,殷如歌便轻笑一声,晓得司徒易峥的手段了——怪不得明面上看起来半点伤都没有,可这宫女却这般没有精神,看样子这药物伤的不是表面,怕是精神一类。
虽然听起来和司徒易峥这个外界相传温润如玉的形象不大相符,但不知道为什么,殷如歌就是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司徒易峥。温润如玉?温柔?不存在的。这背后的绵里藏针,有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那宫女话一出,殿中人的面色便都有些各异。
高淑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袭雪衣一身淡定从容的司徒易峥,尽管他身上带了淡淡的不悦,整体却还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人说公子如玉,说的便是雪庐公子司徒易峥,他怎么……
司徒莲倒没有很意外。毕竟她对司徒易峥并没有什么好形象的期待,听到这话反倒心里放心了些——这样,才有点对手的样子嘛。
皇后看着司徒易峥仍旧淡然的侧脸,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徒焱看着自家仍旧云淡风轻的皇儿,忽然有些无奈。司徒易峥自小便很优异,但调皮捣蛋也没落下。他还以为去了药王谷十年回来之后司徒易峥会有所改变,却不想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德盛在一边看着皇帝眼中闪过的无奈,突然有点同情底下被喂了毒药的宫女了——自家儿子给人喂毒药,皇帝却只是觉得自家儿子胡闹而有些无奈,若是那宫女知道了皇帝的真实想法,还不图学而亡?
“现在知道怕了?”司徒易峥仿若全然不知旁人各异的目光似的,将凉凉的目光看向那丫头,不紧不慢地道,“七日断魂散,七日不眠不休,如今不过才三日而已,你尽可以继续守口如瓶,本王自可以从别处查得那玉镯的来历。”
“玉镯?”司徒焱迅速捕捉到重要信息。
司徒易峥身后的绥峰立刻将一只晶莹透亮的紫玉呈上给司徒焱。司徒焱就着李德盛的手看了看那玉,冷眼看向司徒易峥:“此玉有何不妥?”
“此玉本无不妥,也并不罕见,更不见贵重。但此玉本性寒凉,更被抹了一层北地来的冷香,”司徒易峥道,“此宫女戴着这抹了冷香的玉镯给母妃守夜,母妃闻了这冷香,便险些小产了。”
司徒焱虎眸猛地一缩,看向那宫女:“大胆!贤妃肚子里怀的是朕的孩子,你竟敢害她!说,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若是不说,朕此刻便让人砍了你!”
皇帝话音刚落,殿中佩剑的侍卫立刻亮出了锋利的长剑,吓得那宫女忙磕头:“奴婢说,奴婢都说!这东西是殷大小姐让人交给奴婢的,说是戴上之后有助娘娘安眠,奴婢根本就不知道,原来是殷大小姐包藏祸心,想要害死娘娘腹中孩儿啊!”
那宫女这话一说,众人皆惊!
“你血口喷人!”青蕊饶是一个在殷如歌身边待了十多年的丫头,按理来说性格也该是沉稳的,可听到这话,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家小姐马上就是易王妃了,关心贤妃娘娘都来不及,缘何要害她?”
青蕊的话,也正是众人疑惑的。光是这一条,这宫女所说的话便不可信。
殷如歌冷冷地看着那宫女,连半句解释的话也不肯说了。说她要害贤妃娘娘,连个动机都没有,还真是滑稽。
“我没有!”那宫女急着申辩道,“奴婢正是觉得这事匪夷所思,所以就算易王给奴婢吃了毒药,奴婢也不敢说真话。毕竟易王殿下对殷大小姐一往情深,又马上要成婚了,奴婢若是当着易王殿下的面说了真相,易王殿下一定不会相信奴婢,一定会觉得是奴婢无中生有挑拨离间……”
说着,那宫女转向皇上:“所以,今日若不是皇上亲自问话,奴婢真不敢说出真相啊皇上!”
那宫女声色俱厉,看着司徒易峥和殷如歌便是一副害怕的神情,看着皇帝仿若看到了就救命的稻草,演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殿中已然有人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殷如歌了。
殷如歌依旧冷静地站在原地。有时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人成虎,谣言可怕。若是这宫女继续演下去,只当自己是只无辜的小白鼠,而她又不刨根问底把真相翻出来,久而久之这谣言便会真的被说成了真的。
她殷如歌虽不惧谣言,却也不是什么脏水都能往她身上泼的!那些她不计较的,不过是无关痛痒她还不放在眼里罢了!她太忙,没空跟那些小喽啰打嘴仗。
可是,既然惹到了她,而且还闹到皇上面前硬要给她扣个加害后宫嫔妃的罪名,她若再不出手,岂不是让人觉得她殷如歌太随便太好拿捏太好欺负了?!
殷如歌冷然的目光看向那宫女,一字一顿地道:“你既说是我的人给你的,便拿证据说话。到底是谁,在何处,用什么方式把这玉给你的?”
殷如歌冷然的目光打在身上,那宫女显然瑟缩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又鼓足了勇气,半点也不慌,对着皇帝道:“是三日前的申时左右,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奴婢正巧从洗衣房领了娘娘换洗的衣裳回来路过那儿,一名少女便拦住了奴婢,说自己是殷家的人,奉她家大小姐的命令来给贤妃娘娘送礼的。她说,她家大小姐贤妃娘娘近日差点小产的事,特意寻了这手镯来,能安神,让奴婢守夜的时候戴在手上……”
那宫女又道:“原本奴婢也有疑心,不太放心这东西。毕竟那少女奴婢没见过,但那少女身上所穿的,的确是殷家的服饰,就像,就像这位一样……”
说着,那宫女手一指殷如歌身后的青蕊道:“当日那少女身上穿的,正是这样的衣衫!”
青蕊秀眉一皱便想说话,被殷如歌眼神示意打断。这宫女的故事编得实在太精彩太像真的了,连她都想听听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说!”皇帝瞅了青蕊一眼,又冷冷地瞅了一眼冷静如常的殷如歌,沉声对那宫女道。最好这件事是假的!否则,殷家……司徒焱狠狠地捏了捏拳头,仿若拳中握的便是殷家一般。
“是……”那宫女见皇帝好像有些相信,便放松了一些,语气越发连贯道,“奴婢担心那玉有问题,还特意自己试了试,发现的确戴了这镯子之后,晚上睡得香甜了些,也不怎么起夜了。奴婢便想着,既然如此,那不如戴着,好让贤妃娘娘也睡个安稳觉,谁知,谁知到了后半夜,娘娘就差点,差点小产了呀……”
说到后来,那宫女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听起来当真是追悔莫及:“皇上!奴婢的确有罪!奴婢不该听信殷家人的话,将那镯子戴在身上啊……”
“你的确是该死!”司徒焱冷眼一瞪,吓得那宫女顿时忘了下一句是什么。
片刻,那宫女才猛地磕头道:“皇上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东西会害人啊皇上!这都是殷大小姐设计的,真的跟奴婢没有半点关系啊皇上!虽然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夜的奴婢,但是贤妃娘娘一向对我们都很好,奴婢感念娘娘还来不及,为什么会要去加害娘娘呢?”
“够了!”殷如歌冷冷地打断了那宫女的话,“既然你说是我让殷家的人来给送镯子,那就把这个人找出来,莫空口白牙在这里演戏!”
殷如歌语气很冷,那宫女立刻害怕地抖了一下,好像殷如歌吓到了她,而她不过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受害者一般。
“殷大小姐好大的微风,”皇后这时候适时地又加了一句话,好像要把殷如歌吓唬眼前宫女的形象坐实了似的,“当真本宫和皇上的面殷大小姐都敢如此,也怪不得这宫女不敢说真话了。”
皇后此话一出,司徒焱的脸色明显便又不悦了几分。皇帝对于殷家,本来就一向都有打压的意思,皇后所言当着皇上的面还这么微风的话,一下子就戳到了皇帝心头的痛处——殷如歌虽然身为一介庶女,但她在天盛的名望,可以算是女子中的第一位了。
在商场叱咤风云,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了吧。就算是京中的官员,对殷如歌也要客客气气的,再咬牙也只能在背后使坏。
“是不是真话还未可知,皇后如何如此笃定?”殷如歌看向那宫女,懒得和皇后斗嘴,“不如把这个所谓的殷家人画像画将出来,若我殷家有这个人,也好请来对峙不是?”
“要画师也是巧了,”皇后这时候道,“皇上,臣妾近日正好请了一名画师进宫来,想要给到各家府上去采画一些千金小姐的画像来选妃,这会儿正在钟粹宫候旨,不如请他过来?”
殷如歌冷眸一转,这一切,也未免太过凑巧了吧。从刚才皇后提到这个宫女,然后到宫女咬出殷家所谓的听了她的命令给宫女冷玉镯子,到这会儿一个刚好在这儿的画师,一环扣一环,就像是早就挖好的一个坑,就等着她去跳呢!
用苏辞换如懿的事情延伸出来的余波还未停,便又生出了这一折,真是好戏连台!
不过,纵使是万丈深渊她也不怕。凡事皆有真相,她没有做的事,倒要看看皇后要怎么编排!
不多时那画师便来了,画架摆起来,宫女一遍遍描述,画师一点点勾勒,一开始都不太像那么回事,周围等着的人甚至连李德盛都有些困倦了,皇后还是一样精神,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反而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殷如歌的神色,眼眸中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光芒。
殷如歌静静地站着,任凭旁人别样的目光打在身上,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怯懦,仿若一朵沉静的兰花盛放在坚硬的山石之上,淡淡地吐露芳华,让人移不开眼去。
只是,她身上自然带着的一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势,却是让司徒莲和高淑媛都狠狠地绞着帕子甚是不服气。
司徒莲冷哼一声,看她殷如歌一会儿还怎么得意!
高淑媛则是时不时地用目光去瞧静静守在殷如歌身侧的司徒易峥。那一袭雪衣的如玉公子,亦纯亦正的五官在大殿外透进来的夕阳余晖里被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落入凡尘的天神一般,万物都好像因他的静止而不动了。
他高贵,他儒雅,他沉静,眼底黑曜石一般的光芒深沉四海,深深地吸引着你去探究,却又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甚至谁都没有再看,却又好像把每个人都看在了眼中。他好像独立于尘世之外的存在,却又好像时刻掌控着尘世……
“是她,就是她!”
宫女忽然一声惊叫,一下子拉回了高淑媛的视线,也把她的魂给拉了回来。
但见那宫女指着画师最后手中成型的一幅画作,眼中满是惊喜地对着司徒焱道:“皇上,就是她!”
众人一看那画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画像,再看看殷如歌,仿若不敢相信一般。
连皇帝都沉声:“你确定你没看错人?!”
那宫女摇头:“奴婢确定不会看错的!那少女出现在假山的时候,奴婢还愣了一下,觉得此人生得实在是美貌至极,就像是个精灵一样!虽然奴婢和那少女并没有说过很多话,但奴婢却能肯定,奴婢绝对不会认错!”
殷如歌看着那画像,柳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画上的少女,与她有几分相似,却是个十三四岁少女,生得像精灵一样,五官之间比她稚嫩,比她多了几分稚气,几分机灵,不是如懿又是谁?!
“这不是……”皇后这时候适时地惊叫起来,又故作不敢置信地看向殷如歌,“殷大小姐,这不是你的那个宝贝妹妹吗?叫什么来着……”
司徒莲这会儿得意地接话道:“母后,她呀,根本就不是什么殷家的丫鬟,而是殷家的三小姐,殷如懿呢……”
“来人!”司徒焱立刻沉声,“把殷家三小姐殷如懿,带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