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皇后的面子殷如歌都曾拂过,又怎会将臣服于一个公主的淫威?殷如歌对青蕊道:“青蕊,把账房先生请上来,算算这铺子里砸了多少东西,一一都列出来给丁香姑娘。二来,看看谁伤着没有,若是伤着了,都让张医仙看看,到时候医药费也全都一起报过来。”
“你……”司徒莲哪里料到殷如歌出这一茬?这哪里是给她面子,这根本就是狠狠地打她的脸!把这些账单都报给丁香,岂不是就是报给她司徒莲吗?!
然殷如歌却并没有想要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如果司徒莲这样来到一品布庄欺负人,就只是这样赔了钱草草了事,那也当她殷如歌太好欺负了一些!
“对了,”遂殷如歌不等司徒莲有下一步动作,恍若未觉司徒莲已然变了脸色,只看向丁香道,“这最委屈的倒不是这一品布庄的旁人,而是秋娘。她遭受了冤屈,名声差点受损不算,她的手还差点就被你挑伤了去。这么说来,丁香姑娘是不是还欠秋娘一个道歉吧?”
“道歉,我同她……”丁香从小在宫里长大,被皇后选在司徒莲身边,可以说是和司徒莲一起长大的,那过的生活,从来都是呼风唤雨的,低头也是和那些个尊贵的人,哪里就看得上秋娘?
秋娘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品布庄的一个绣娘而已。连殷如歌她都不放在眼里呢!
丁香看向司徒莲,好像有些委屈,也期待司徒莲能够站出来替她说句话。
可是司徒莲这会儿根本就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管得了她呢?虽然脸色也不大好看,但终究还是假装看不到丁香求助的眼神似的——开玩笑,这时候她如果还站出来替丁香开脱,那岂不是要再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吗?责任都推出去了,不管殷如歌要怎么样,那也都是丁香的事。
只不过,让丁香道歉这事儿,其实是有些在打她司徒莲的脸。司徒莲心里暗暗记着,将来一定要好好地还给殷如歌!
殷如歌自然晓得这会儿司徒莲不好出来袒护,也晓得司徒莲弃车保帅的打算,可是她可不是一个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她那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丁香,话却是说给司徒莲听的:“丁香姑娘瞧着公主做什么?这事儿难道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吗?”
“我……”丁香看了看不愿意管的司徒莲,又看了看爱莫能助的高淑媛,再看看罗钰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便晓得这事儿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只能她站出来道歉。
可是再看看这乱糟糟的一品布庄,丁香心里忽而有些犹豫……
殷如歌自然看出丁香的犹豫,便立刻道:“丁香姑娘,若是有什么为难,可尽管提出来。我瞧着这浮光锦可贵重,丁香姑娘这么多年在公主身边,到底是莲花花样还是菊花花样,应该不至于弄错才是。若这事儿不全是你自己的主意,你可得说实话……”
殷如歌静静地看着丁香。她倒并不真的认为丁香会把公主给咬出来。只是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楼下等着消息的人也不少,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隔天都会成为街头巷尾的新闻,所以,若只是把丁香推出来顶事,那么到时候公主便当真一点错处都没有了。
司徒莲却以为殷如歌要不依不饶,便赶紧对一边还在押着秋娘的人道:“哎呀,你们也真是不懂事,还不赶紧把人家放了?人家白白受了这一遭委屈,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若是丁香不道歉,她倒是不能消气的了……”
“是……”两边的丫头赶紧把秋娘给放了。
但秋娘听着司徒莲这话,便没来由一阵火气——司徒莲这话分明就不是一个道歉方该有的态度,说得好像她如果还生气,就是她矫情似的。若她是个面子薄的,被司徒莲这么一说,只怕就要为了一点名声一点面子把这事儿算了,显出自己的大度来。
可惜,她不是个大度的人。
秋娘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没有的灰尘,看向丁香:“公主这话倒是说对了,我秋娘可不是什么名门千金,没读过什么书,也没受过什么礼教,不知道什么叫做宽宏大量。倒是有几枚绣花针,大抵我秋娘的心眼,可就只有那针眼儿小。丁香姑娘若是不道歉也可,今日这事情传出去,我秋娘可不理亏!”
秋娘这话简直就是将军,听得司徒莲都差点下不来台,只能给丁香使眼色,让她快些把事情了结了。
丁香又扭捏了一阵,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不情不愿地对着秋娘道:“对不住了!”
“怎么?这便是你们宫里人道歉的方式么?”秋娘冷笑一声,“我倒不觉得丁香姑娘有多诚心呢。”
“你……你别得寸进尺!”丁香顿时涨红了脸。她都道歉了,还想怎么样!
“算了,你这样的人道歉,本姑娘也不觉得有多值钱,”见丁香气急,秋娘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只道,“如歌,既然如此这儿可就交给你了。咱们一品布庄里的东西,少了一样,可都要让丁香姑娘好好地给咱们赔上。她可是宫里来的人,大概不怕没那银钱吧。”
秋娘一句话,倒让丁香越发一口气堵在心口,有冤无处诉去。再看司徒莲,她的这个公主,自小生活在宫里,一向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根本就不知道这柴米油盐贵,更何况这一品布庄的东西?
都说殷如歌的铺子东西好——这东西好,自然也就贵重些。她方才进这铺子就看出来了,虽然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伺候的也都是尊贵的主子,吃穿用度也都是好的,但这一品布庄里的布匹,还真不比宫里的要廉价多少。有些布匹,甚至宫里都不曾有的。
她看一眼这乱糟糟的铺子,这,她得赔多少银子啊!
“丁香姑娘自然是不怕的,”殷如歌接过账房先生光速算好的账目,接话道,“丁香姑娘可是公主身边最得力的。若是丁香姑娘还不了,公主一向体恤下人,大概也会帮衬些,否则倒让人以为公主小气了呢。”
殷如歌这一句话,司徒莲变了脸色,绿袖秋娘青蕊等人倒是偷偷地掩着唇角笑起来。
“那是自然的……”司徒莲并不以为这个小小的一品布庄,她能砸掉多少东西,便以为殷如歌是在给她递话呢,于是接过话头给自己又扣上了一顶高帽——若是今日之事不能把殷如歌怎么样,那么现在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接下来殷如歌报出来的账目,却让司徒莲脸色狠狠一黑:“公主今日随手一砸一闹,不小心这铺子里损坏苏绣软面缎子三匹,每一匹十两银子,这一项一共三十两银子;损坏蜀绣提花布料十五匹,每一匹二十两银子,这一项一共三百两……男女成衣总计二十来件,里面包括礼部尚书连夫人下个月过寿就要穿的云锦镶金绣面孔雀羽锦礼服一件值七百两,宁国公夫人的缎面披风一件值五百两……以下省略若干,总计七千三百六十一两……”
“七千!”司徒莲虽然没什么银钱的概念,但她却是知道的,她每年的份例顶了天了也只有三百两银子,七千两到底是什么概念?!
“殷如歌,你这不是讹人吗?”司徒莲拧了眉头道。
“公主若是不信,这是账单,而公主损坏的这些东西,也确确实实都是贵重之物,”殷如歌朝边上的伙计挥了挥手,伙计立刻配合地将被损坏的东西都堆到了司徒莲面前,“民女的铺子虽然不大,但来铺子里订货的可都是些贵重的夫人小姐,她们要的东西,自然也都是京城里的极品。其实还有好多东西被损坏,都不太值钱,民女也不是一个不依不饶的人,那些零头就不用算了,是吧……”
“你……”
“所以公主,您既然公断了这件事,也替民女找到了这债主,便做个见证,让丁香姑娘拿出这些银子来。要不然,写个欠条也是可以的。”殷如歌朝一边的文房挥了挥手,那文房也是个机灵的,立刻便将光速拟好的欠条递了上来。
殷如歌示意他递给丁香:“丁香姑娘若是嫌写字麻烦,直接摁个手印就完了。只是这东西一式两份为好,免得到时候民女进宫要账的时候找不着人呀……”
眼瞧着丁香摁了手印,司徒莲也觉得这一品布庄待不下去了,狠狠地瞪了殷如歌两眼,哼了两声,便甩了袖子走了。
“公主慢走,”殷如歌对着司徒莲的背影行了个足礼,又对着紧跟而去绿了脸色的丁香道,“提醒丁香姑娘,这欠条上可写了,一个月内付清!”
司徒莲和丁香哪里还有脸应声?早灰溜溜地就走了。
“殷大小姐真是打的好算盘。”殷如歌等人正为赶走了哑口无言的司徒莲而感到畅快,这头罗钰儿忽然开口了。
“罗小姐此话何意?”殷如歌看向罗钰儿。对于罗钰儿,她并没有哦太多接触,也谈不上什么好感或是讨厌,只是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子莫名的执拗劲儿。
“你这些东西,虽说是被损坏,但拾掇拾掇,只怕不至于真的亏损七千两,”罗钰儿看了看地上的“破损之物”,“只怕还能小赚一笔呢。殷大小姐果然是个狡诈的商人。”
殷如歌倒是不否认:“所谓兵不厌诈,不狡诈就不配为商人了。何况,罗小姐虽然说得不错,这些东西拾掇拾掇,不仅有可能挽回损失,甚至可能创造出更多的财富来,可这是在殷家的铺子,若放在别处,指不定就是些废物,那么便算是殷家人的本事,怎么能尽数算给公主扣除她的损失?再说了,公主无端砸了这一场,当真只是损了些货物,损了些银钱不成?”
“若天下之错事都可用银钱来摆平,那还要公道做什么?”殷如歌最后道。
殷如歌一番话,说得罗钰儿也没什么话可以反驳。她看了看殷如歌那从容的模样,心里暗暗地佩服殷如歌起来——就算是她,面对司徒莲也都得左右给几分面子,说不定这事情最后还真是不了了之。
殷如歌则不然。
殷如歌不仅没让公主讨到半点好处,反而是既赔偿了所有银钱,而且还还了公道——既丁香道了歉,一品布庄便在此事上是受害者,没有半分过错了。反倒是公主,便在殷如歌面前矮了半截。
等公主回到宫里把这件事想明白,一切便都已经晚了,唯有那张七千两的巨额欠条,提醒司徒莲,她当时有多蠢。
殷如歌又道:“至于罗小姐所言什么穿了会让人起疹子的布料,想来张医仙也该有答案了。”
殷如歌带着罗钰儿来到张大仙给那些起了疹子的姑娘看诊的房间。
来的姑娘一共有三位,身份都不高,不过是些小官小吏家里的千金小姐,若不是今日罗钰儿传唤,她们也不敢将这事闹到一品布庄的。毕竟殷如歌将军府嫡女的身份摆在那儿呢。
不过看起来她们和罗钰儿是好朋友,见罗钰儿过去,便都起身行礼。再看一眼浑身清冷的殷如歌,她们便有些怯怯的。
殷如歌放眼打量三位姑娘,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也罗钰儿左右相仿,都戴着面纱,浑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的,看样子果然起了些疹子。
“如何?”殷如歌看向张大仙。
彼时张大仙已然给几位看了诊,正在收拾药箱,见殷如歌问,便笑道:“其实也没多大事儿,不过是吃了些落花生罢了,我开几天方子,过两日那疹子便能下了。”
“落花生?”罗钰儿听了这话,便将眉头一皱。她也不能吃落花生,难道这么巧?!
殷如歌瞧着罗钰儿的反应,便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缘由了:“罗小姐同这几位姐妹,可否一同赴过什么宴会?”
罗钰儿看了殷如歌一会儿,这才道:“的确,公主曾邀请我们参加她的梅花宴。”
“哪个公主?”殷如歌又问。
“十公主……”罗钰儿看着殷如歌,忽然也明白了,原来,自己也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呢。她忽然就觉得,殷如歌开给司徒莲的七千两银子账单,简直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