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所见,喜塔腊之马忽而发狂,冲撞行人小摊,其间一孩童险些被误伤,喜塔腊却仍出言不逊引得众怒,如歌为平民愤,是以出手杀马。”司徒易峥将当日所见如实告知。
“为平民愤?她殷如歌不过是殷大将军府的嫡长女,该管的是家宅之事,如何却敢斩杀别国使臣爱马!况人使臣还是别国王子,许是将来的储君!”司徒焱冰冷的目光狠狠地盯在司徒易峥脸上,如同锐利的两把剑。他紧紧地抿着唇,对殷如歌的怒气并没有司徒易峥的解释而消弭,反而越发凝怒如铁。
面对司徒焱的怒火,司徒易峥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依儿臣之见,如歌此举倒是替天盛争了口气。”
“争了口气?”司徒焱冷哼一声,冰冷的目光越发没有温度,“她如此作为,只怕会引起梁国不满,却是争的哪门子的气?十年前你为了她宁肯不要太子之位也要请旨赴西镇守边疆,朕以为你这十年应该有所长进,不想如今还是这般幼稚,竟为她说辞!”
司徒易峥沉默。十年前的事,只怕当中没几个人知道隐情。那年他十二岁,母亲就急着给他房里安放贴身丫头,被他统统赶了出去。他还因此和母妃吵了一架,说了些此生非殷如歌不娶的话——也怪他当时年少,血气方刚,尚不知世事艰辛,以为皇家婚事全可由自己做主。好在当时只有母妃在场,否则当时如歌的名声便要毁了。
若他没有记错,明璇便是其中一个丫头。这便是为何当日冰崖之上,明璇拼了命也要杀了如歌的原因——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比蛇蝎都可怕。若非明璇十年来在他身边规规矩矩,虽对他存了别样的心思,倒也忠心耿耿没有害他,否则他早将其除去。
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母妃便对如歌格外存了心眼。而四处都是眼线的父皇,自然也对如歌格外关注起来。见她便是当年那个血月之夜存活下来的女娃娃,便对她十分不满,多次给她出难题。好在如歌争气,自小聪颖,总能将父皇的难题轻易解去。
自然,如歌也不知那些全是考验,只怕也以为是父皇的刻意为难。只有皇祖母,自小就十分喜欢如歌。所以如歌除了对皇祖母略亲些,与宫中其他人,也不大来往。如今十年,尽管如歌失了记忆,对其他人也还是一样冷淡。
而听闻当年御花园他跌下假山,父皇便迁怒于如歌,迁怒于殷家。若非如歌争气,十岁那年千里救父名扬天下,只怕不知道要被父皇寻了什么由头打压——而这十年他不在京城,还不知道如歌都经历了些什么。
尽管,在外人眼里,如歌凭着“殷老板”三个字在商界叱咤风云,街头巷尾也都是她的各种传奇事迹,可是又有多少人对她是真心的呢?如歌杀马,尚且不管背后如何,那些人便立刻纷纷上书弹劾,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有人煽风点火策划好的——而父皇如此精明一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当中有问题?不过是借着此事发作,趁机发难,现在召他前来,又想看看他的态度罢了。
毕竟十年前出了母妃给他房里塞丫头之事之后,隔三差五便有人在他面前提及他已经长大,该有女人之类言语,逼得他实在是心烦意乱——他早就心属如歌,可是如歌当时只是个七岁的女娃娃,只怕什么是情什么是爱都不晓得,他如何同她提及?
无法,为了能躲开这些纷扰,他便自请跟着师傅殷大将军前往西陲历练,一来看看外面殷如歌所言的“世界”,二来能创些战功避免成为殷如歌口中的“书呆子”,三来也好等如歌长大,将来再提亲。
这便是父皇所言,十年前他为了如歌宁肯不要太子之位也要请旨赴西镇守边疆的事了。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父皇计划封他为太子之事。如今从父皇嘴里听到,他倒也不觉得可惜。一来,他并不觉得当年那个十二岁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能当什么太子,二来,太子之位与如歌相比,他倒觉得如歌更重要些。
毕竟,太子之位身外之物,若他想夺,自然可以去算计,去谋划。但如歌,却不是用心机和谋划可以去得的。他不愿这么做,也不屑那么做。
若是十年前,听到司徒焱这般数落殷如歌,司徒易峥定然不管不顾地顶嘴。可是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莽撞少年。
“父皇息怒,”司徒易峥的态度软下来,但说的话却仍旧不卑不亢,只剖析当日事实,“儿臣闻得街市之人言道喜塔腊自到我天盛以来,几乎日日纵马跑街,全不把咱们天盛放在眼里。旁人见了此事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歌虽非朝中大臣,却也是咱们天盛一员,若是和谈之前便让他们欺负了一头,只怕和谈之事咱们天盛便先输了气势。”
“输了气势?原本朕故意冷了他这么几日,便是想杀杀他的锐气。喜塔腊傲慢无礼,谈判之时只需抓住这点,咱们天盛便可将主动权握在手中!如今她殷如歌倒好,把马一杀,打乱了朕的计划不说,逼得朕不得不见那喜塔腊,少不得要客客气气,这叫争了口气?!”司徒焱“啪”得一掌拍在那些充斥着“殷如歌”三字的奏折之上,吓得边上内侍急急伏地跪下。
相比之下,司徒易峥倒是仍旧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仿若皇帝的怒气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引得旁人都多看了他两眼。
宫中人皆知皇帝性子,喜怒无常,人人都怕皇帝,但也只有三个人不怕,一是贤妃,二是公主雅琴,如今第三个,便是这回了京的九皇子,易王殿下。
果然是一门所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说到这贤妃母子三人,不仅是宫中人,连天下人都对他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百思不得其解——若论贤妃原身之家刘家,不过是江南一户桑蚕之家,其父刘永勉强捐了个员外郎,才入了仕途。后因其女选秀入宫得了皇上恩宠,刘永这才慢慢又升了官,成了如今的礼部尚书。
这也是为何贤妃对阮一贤这个准驸马爷十分满意的原因——阮一贤是皇帝钦点的金科状元,如今填了礼部侍郎的空缺,和刘永接触颇多,刘永自然对其才能有所眼见,在贤妃面前一说,贤妃自然满意。加上刘永一家本也是平民出身,自然不会嫌弃平民出身的状元郎阮一贤了。
只是,如此一家人,背后没什么权势地位支撑,全凭皇帝一人喜好在朝中站得这般稳当,只能说是贤妃,正好对了皇帝的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