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仰躺在草地上,四下无人,他呆呆地看着天空,偶尔有一只鸟从天空飞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鸟,只听到叫声划破长空,尖利陡峭。
他的手边是棋翁塞给他的信和三柄狮子牙,他刚刚打开看过那封信。
里面是一封遗书,落款的日期是十年前。
棋翁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他老了,在名阁的风风雨雨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跪伏黄泉,所以不得不早些写下遗书。
古旧泛黄的纸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他的嘱托,多半是些小事情。这些年来的所有的财产被他用来购置了土地,在银格的郊外有一大片的农庄记在他的名下。他还有一个结发妻子和两个孩子,孙子也有了。
许天从没听棋翁说过这件事,就他看来,这样一个“凶狠”的老人,应该是个独行侠类型的人才对啊。可是他是名阁冲锋陷阵的宿将,怎么也不像拖家带口的人。
遗嘱上写着怎么分配他的财产,大致是安顿好他的妻儿,最后写山了两个代号,茶客和酒徒。他是希望他的徒弟能帮他完成他的遗愿,可是酒徒却已经叛离了他,被他另一个徒弟杀死。
许天突然觉得好累,浑身放松,但是神经绷得死死,太阳穴处的经络快要跳出来了。
青天白云缓解不了他的疲劳,心累。
“人终究要死的,可是活着的人还要过下去,尤其是还有使命的人。”白骨幽幽地叹道,“这不怪你。”
“我并没有太伤心,其实我和他们之间不怎么熟的。但是我无法不愧疚,他们本来都不必死的,没有我带他们……”
“不。”白骨打断了许天,“他们终有一天会死去,可是人类短暂的一生就这么从生到死意义何在呢?为了你,就是为了我,也就是为了神主而献出生命,他们该知足了。”
许天长久没有回应,嘴角扯出了一丝讥笑,“你说话的口气,像极了殉道者。”
“看多了生死,才会成长。许天,睡一觉,然后回来吧。”
白骨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疲惫,他获得了猎神石,本该很高兴,不过忙了这么久,他也累了。
意识消失,许天模模糊糊地闭上了眼,温暖的阳光覆在他的眼皮上,柔和的红色抚摸着他,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风吹草动,天籁声声似古琴弦奏,远处羊群散漫。
而地下,暴虐正在继续。
黄金王没有享用食物,他的子孙们按照阶级分配仅有的一具尸体。他们是尊贵的帝王,可是每次醒来的时候,殉道者只给他们送来人肉,活的、死的都有。
他们处于的状态可以用“半死不死”来概括,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需要进食来保证自己的身体状况。平日里通过细管流下来的液体供养,规定的时间里活动和进食,成了他们这千多年来的生活主旋律。
那些刚刚进来的帝王们还不熟悉这种生活,由他们的父皇去教,而老一辈的,则规划着未来。
年复一年……
“黄金王陛下,放走他绝不是明智之举,万一他不来救我们,岂不是让我们永远待在这里形同监禁?”年轻的王上前谏言,在他们的祖先面前,他们必须自称臣子。
黄金王的身侧有各代的贤王,他在中间,金色的盔甲耀人眼睛。
“杀了他也没有好处,我听得出他的话不假。我给他加了我族诅咒,就算是再大的本事,没有我的解咒术,也别想活下去。”黄金王呵呵一笑,显得毫不在意,他挥挥手,让那个年轻人退下。
黄金王不需要这样的提醒。
“到时候要不要杀了他?”刈野王的手上还留着财神的血,鲜红一片。
“这个小家伙挺有意思的,在和我说话的时候能做到那么镇定,就他的年纪来看,非常了不起了。但是,杀了他可能是更好的选择。”黄金王点点头。
突然,钟声响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声音让黄金王一怔,“这次这么早!?”他低声自语,看了看和他一样惊讶的老一辈人,挥手:“回到茧里去吧,我们要准备睡觉了。”
钟声就是他们睡觉的信号,只是这一次比之前提早了很多。
“也许是外面死掉的人太多了吧?”
大家沉默了一阵,互相看看,最后走向了茧中。黄金王踏入茧中位置,丝线从尖端绕下来,白色的丝线几下就拖得老长,裹起帝王的身躯。
最后的一缕即将盖上的时刻,黄金王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眼角血丝密布。
他呢喃着什么,但话音被丝线阻隔,无数的光点围绕,重回阒寂。
外面的世界里,有个人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动,他绕过皇城,走到更后方的万国社,那是各地美好建筑和风貌的总集。
在空间里没有灯火,只靠着他头顶的太阳般的球体发出烈光,强大的光焰照亮了地宫,超过了本身的阵法所设光芒。
来人是一袭紧身的皮衣,把他健壮的身材勾勒得突出。他的脸冷若冰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死气。手上带着一个衔尾蛇的手镯,蓝宝石做成的眼珠阴冷可怖。
他散步般走着,打量着每一处的布置,无数的尸体和残破的建筑在他的眼里经过,最后站定在尸山之上。
“太不像话了。殉道者这几年办事不让人放心,我们怎么能高枕无忧呢?”他终于开口了,语音像是清冽的酒。
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声音,“罢了。至少他们还能牵制名阁,算是作用不小了。”虚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们的装扮一样,神色也相近。
“我所担心的不是名阁。”
“哦?”
“名阁和神殿向来都与我们‘罪'不合,把我们打压得很惨。如今名阁陷入和簪阁、殉道者争锋的地步,我们的敌人就只有神殿了。”
“那不是好事么?”
“我们不知道剑宗会不会插手。什么都好惹,唯独那个家伙,这世上没有人能惹得起,哪怕是‘天圣'都不行!”
男人眉角一跳,“走吧,下一个地点,殉道者的秘密还多,我们要加速勘察了。”他说着飞起,结界对他们来说形同虚设。
留下的是一片荒凉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