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阴语音一落,横越苍穹的霞光溢出数道细流,逐渐下沉,汇集到山头上空处,最后竟化出一条散发着碧绿霞光的无足龙身出来,头颅之处,是个头有双角、发须蓬松的中年男人模样,男子双目阖上,双眉上扬,神情肃穆,全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芒,龙身蜿蜒于山峦之间,不见尾端,身长百里,体型巨大,犹如窫窳。
石暗地吃惊,这时才发觉夜空突然出现绵延千里的霞光,就是烛阴的真身!
孙悟空已取出金箍棒,挥甩几圈,准备开打,此时烛阴分-身的眉头微微一皱,沉吟一会,思索片刻,随后惊道:“嗯?是王母的‘灵阳铁棒’?许久不见,竟会变成这副模样?而且还在你这小毛猴的手上?”
烛阴虽是显露惊色,但双眼仍紧闭,并未睁开,孙悟空疑惑不解,伸手指着金箍棒说:“老家伙,俺老孙这如意金箍棒可是太上老君九转镔铁、用八卦炉煅炼而成,赐给禹王定江海之用,别名‘灵阳棒’没错!可这与王母有什么干系?”
烛阴听了,先是嗤笑几声,随后答道:“呵!不错,但太上老君从何处得来这块如意镔铁?”
孙悟空一愣,回道:“老君那只八卦炉,就算是凡铁也能煅炼成神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闻言,烛阴面带愠色,开口续道:“哼!王母也太胡来,此物于三界事关重大,给太上老君锻造重塑也就罢了!岂可在你这小毛猴的手中形如废物般挥使?”
语毕,烛阴张口一吸,立时兴起一股强烈气流,竟将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给夺了去,吸入口中,吞咽而下。
“你、你、你──!你这可恶的老家伙!快把俺老孙的金箍棒还来!还没开打就夺了俺老孙的武器,这仗要怎么打?”
孙悟空气得暴跳如雷,仰头指骂着烛阴,烛阴咧嘴讥笑,道:“真是可怜,没了灵阳铁棒,你这小毛猴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你──”被烛阴一语道破,孙悟空虽然气愤得猛抓头、咬牙切齿,但却也莫可奈何,这恰好是他的弱点,他是武斗型的,不擅术攻,没了兵器,形同失去獠牙利爪的猛兽,以前在取经途中,遇到武器被妖怪摄走的情况,的确顿失七成力,只能逃跑或搬救兵。
“哼!谅你这小毛猴不知灵阳铁棒的用处……也罢!有言在先,先还给你好了!省得你一直聒噪不休、扰我清静,待打完之后,再取走不迟!”
烛阴突然改变心意,吐还金箍棒,落到孙悟空的面前,孙悟空赶紧伸手抓取,牢牢抓握,以免又被烛阴吸摄而去。
愣在一旁的石,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以前他在不周山与群仙打斗,结果殃及民间之事,急忙拱手请求:“大神,您神威无比,既然与大神约战,晚辈不会逃避,只是晚辈深怕就此开战,恐会波及人界生灵,还望大神三思!”
烛阴点头认同,道:“嗯,你这小毛狐虽隔世独居,倒还心存善念、顾虑苍生……很好!不过此事你无须担忧,待我施展‘化境之法’,造出个与人界景貌一致、却是无半点活物的异域空间,即便我俩战得毁天灭地,也是无妨!”
石与孙悟空听闻天盖传来烛阴的呼声,眼前四周景物如流星飞梭般瞬移而去,接着见到相同的景貌从另一方瞬移而来,定眼一瞧,他们已置身在异域空间之中。
转眼间,烛阴已化出与人界相同的空间出来,让石哑然失色,对怀有深不可测的力量的烛阴更是胆战心惊。
烛阴咧嘴笑道:“好啦!一切准备就绪,战吧!”
“你这老家伙!不出刚才的恶气,俺老孙就不姓孙!”
孙悟空率先发招,大喊一声:“长!”使出法天象地的神通,变得与烛阴分-身同高,手中金箍棒也变得巨大,原本高耸入天的山脉,此时全被孙悟空踩在脚下,石惊见孙悟空将身形变大,立时乘云飞离,以免遭受波及。
孙悟空朝烛阴分-身猛然挥击而去,烛阴毫不闪避,孙悟空的嘴角得意地上扬,眼见即将得手,想不到竟是意外地穿透过去?
“什么!”孙悟空不死心,又回扫而来,仍是打不着烛阴,烛阴气定神闲,不躲不避,开口道:“第二招。”
孙悟空恼怒得猛抓头,高呼一声:“横扫千军!”孙悟空举脚用力一踏,巨响震耳,尘埃飞扬,手中金棒快速挥舞,接着连连击打而去,化成道道光影,棍影成片,如海浪般阵阵袭向烛阴,烛阴仍是不躲不避,任由金棒穿过身躯,凡被金箍棒击打之处,已被夷为平地,而烛阴仍旧毫无损伤。
“混账!你定是使诈!”
法天象地虽能使施术者的威力骤增数倍,却也会迅速地消耗法力,维持的时间不久,孙悟空已收了法象,回复原有的体型,气喘嘘嘘,指着烛阴怒骂着。
烛阴轻蔑地笑道:“第三招了,真是可怜,即便施了法象,依然打不着,小毛猴,你黔驴技穷了?”
孙悟空的双眼一睁,发觉到异样,惊呼:“啊!我懂了!你这分-身定是个幻影,所以没实体,所以俺老孙怎样也打不着!原来你是消遣我们来着,等着看笑话的?”
面对孙悟空的指骂,烛阴仍是闭目嘻笑,回道:“并非幻影,我天生便是这般躯体,是你自己打不着,可不是我故意讹你,看来你可以改姓了!”
“呸──!”孙悟空怒斥一声,随后挥手呼道:“石狐!这老家伙使诈,祂的身躯没有实体,叫我怎么打?我剩下的七招全让给你!你想办法给我打到祂,替俺老孙出口气!”
石乘云飞腾于空中,在孙悟空攻击烛阴之时,趁机释放出六尾真气,也明白烛阴是由光所化,形同虚影,并无实体,兵刃击打对烛阴是无效的,只能用法术攻击。
石打定主意,飞回地面,落在孙悟空身旁,同时施放“五封结界”,准备施术反击。
孙悟空与石交战过,知晓石的战斗特性,只要这结界施展出来,就难以伤他,若是使用像上次在不周山那样撼天动地的法术,说不定就能打败烛阴了!
石张开结界后,并未施术攻击,而是提炼真气,以他和窫窳交战的经验,三尾真气的法术毫无作用,必须用到六尾、九尾的法术才行,既然这个空间是烛阴化出没有活物的异界,那他便毫无顾虑,尽可放开手脚,而烛阴言明二十招后才会反击,所以他不必冒风险取琴应战,可像平常那样提炼真气、施术攻击。
待石释出“六气交融”后,孙悟空想起石的施术特性,急忙大声嚷道:“喂!老家伙,石狐他的法术要先释放真气才能施展,这你可别算在招数内啊!”
烛阴呵笑几声,回道:“放心!我只算你们攻击我的招式,其余的皆不算数,即便你们打来,我也不会闪躲,如此让利,若是还伤不了我的分-身,就只能怪你们本事不济,可不是我恃强凌弱喔!”
孙悟空听了放下心来,烛阴开的条件的确让利不少,我方可说是占尽优势,但烛阴敢这么开条件,代表祂对自己的能力十分有自信,甚至自认二十招之后也败不了祂的分-身,一旦轮到祂出手,便可一招败了他们两个!
这么一想,孙悟空吓得流下冷汗,莫非烛阴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此时石已释放九尾真气,准备就绪,高呼出声:“五行八卦阵!”
顷刻间,烛阴分-身周围的地表浮现出八卦卦象,散射出强光,形成一座扩及百里的八角形光壁,将烛阴分-身给困在其中,紧接着依八卦五行的顺序,发动六尾真气的五行法术,其卦象光芒依发动的五行法术转变为五行颜色,依序为:乾金、兑金、离火、震木、巽木、坎水、艮土、坤土,八卦阵中的五行法术也依序施发为:刃轮涟漪、狂龙怒卷、无间炼狱、雷霆万钧、盘根错节、雪舞冰封、熔岩碎流、豹尾星降,最后的“豹尾星降”是天降巨星坠落而下,将阵中全数夷为平地。
即便有八卦结界阻隔,在八卦结界外的孙悟空依然可以感受到那巨星坠地所引发的强烈震荡,暗忖九尾石狐虽相貌阴柔,所蕴含的法力却是十分惊人,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法术还没见识到,看来当初在不周山输得不是没原因。
“五行八卦阵”会一次消尽九尾真气,却又不似“万象归虚”那样会耗尽全身真气,五封结界还在运作中,只是石累得跪在地上喘气,在五行法术群发攻击时,他有观察到在发动“狂龙怒卷”、“无间炼狱”与“雷霆万钧”之时,烛阴嗯了一声,或许是金行转换的风象法术、火行法术与木行转换的雷电法术会对烛阴有所影响,但仍未受损伤,恐怕六尾真气的法术仍不足以伤到烛阴的分-身,只能用到九尾真气的法术。
坠落在地的巨星消失后,八卦结界也陆续消去,烛阴的分-身丝毫无损,闭目笑道:“先用伏羲的‘五行八卦阵’来试探我,不错!不过就凭这点程度,仍不足以伤到我的分-身。小毛狐,五行八卦阵虽为一式,却有八招法术击打在我身上,算起来,还剩九招,你是否该加把劲了?”
“我说你这老家伙,石狐这招威力强大,即便是天庭仙佛,被这么多招的法术连打,也会受伤,要不是你使诈,身体是个虚影,你早就被打倒了!”
面对孙悟空的指骂,烛阴仍是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连哼数声,彷佛是在嘲笑。
“喂!石狐,你要不要紧?还能不能打?”孙悟空关切询问着。
石先是喘了几口气,才开口回应:“不要紧,让我休息一下。”
“可恶!真是急死俺老孙了!”孙悟空猛抓头,明明打得火热,他却只能在旁束手观看,眼下又无力帮助九尾石狐回复真气,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石狐,快用那招!用你上次在不周山打我的那招!”孙悟空猛挥手,催促着石,石却是摇头,喘气说着:“‘万象归虚’必须要有九成真气才能发动,适才的‘五行八卦阵’让我耗损许多真气,已不足九成,我现在无法施展‘万象归虚’,何况‘万象归虚’会一次耗尽全身真气,会让我无力维持五封结界,若是轮到烛阴大神出手,你我便毫无招架之力。”
“我刚才一一试招,发现雷电、狂风、火焰对烛阴大神较有影响,或许是光身之故,但仍不足以伤敌,让我休息片刻,待我接下来用九尾真气的法术击打。”
石休息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站起身,再度释放真气,准备施术。
当石又释出九尾真气时,石仰头张手高呼着:“十日当空!”九尾真气上腾至高空,汇聚成一团,随后分散成十颗光球,映现出十颗太阳高挂于空中,这十日的热力迅速将地表烤焦、河海蒸腾,甚至引发森林大火,地面变成一片火海。
十日当空,持续不止,彷佛上古时期的十日之灾重现,炙热得连烛阴的分-身也张口喘气,兴起阵风,但烛阴仍是神情镇定,还出言嘲讽着:“你果然学得伏羲的法术,不过威力与伏羲相比,还差得远了!”
“晚辈自知无法与太古神祇相比,今日献丑于前,还望大神海涵!”石呼声回应,同时再度释放真气,准备下一招,在旁的孙悟空已看得一惊一乍,惊叹九尾石狐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石接着对烛阴分-身施展“千烨雷光阵”,果不其所然,雷电可以对光身的烛阴造成伤害,但毕竟力量胜过窫窳数倍,连施了三招千烨雷光阵,石还是无法将烛阴分-身给击败。
“很好,还剩五招。”烛阴喘气回道。
“石狐!干得好!不枉我让招!快出绝招打败祂!”孙悟空看到烛阴有受到伤害,心喜不已,连连催促着。
“我现在无法用‘万象归虚’!”石一面说着,一面停下“十日当空”,原本高悬天际的十日,光辉暗去,消散无踪,但地面还冒着热气,一时之间还没有回复到适温,这让孙悟空在旁不解地问:“石狐,干么收起太阳?这老家伙都热得一直喘气了。”
“‘十日当空’对祂的伤害度还不够,我要改用风象法术去破坏祂的光身!”语毕,再度释出九尾真气的石,双手向前挥去,呼道:“九霄罡风!”
倏忽,兴起一阵狂风不断地向烛阴袭扫而去,风压之强,立时将树木掩倒吹起,卷扫地上的岩石飞射而去,虽然树木岩石全数穿透过烛阴,并未造成伤害,但这足以令活物窒息而死的强烈风压,竟使得烛阴的光身被强风吹得开始变形。
石抓准时机,再度蓄积真气,又连施三招千烨雷光阵,烛阴的分-身显露出疲态,剩下最后一招时,石停下“九霄罡风”,释出九尾真气后,施放出最后一招“群星殒落”。
天盖忽现九颗巨星群体坠落,石明白这些巨星是击不到烛阴的,但是这招虽是土行法术,却又夹带着强风与火焰,犹如九日坠落,若非他消耗过多真气,无法以“万象归虚”结尾,故而决定以此招一赌。
九颗巨星纷纷落地,连连兴起地震、爆炸、强风,连在五封结界内的孙悟空和石都无法站稳,跪倒在地。
九星连坠之后,大地满目疮痍,尘埃飞扬,遮蔽视线,孙悟空心想烛阴被九尾石狐连番用这么强力的法术击打,分-身应该已经被打散了,故而这一场战,是他们赢了。
──石也是这么想的。
可当尘埃落定之时,却让他们惊愕失望。
烛阴分-身的确受了重伤,虽然光芒黯淡下来,仍可维持光身不灭,烛阴先是喘了几口气,难得开口称赞:“小毛狐,很好,修练近万年之力,差点就能将我的分-身给打散,不枉伏羲临危之时教你。”
“二十招已过,现在,该我出招了!”烛阴猛然睁开双眼,霎时全身光芒耀眼,刺眼得让孙悟空与石睁不开眼,而原本的夜空,也被这道强光照映成昼日。
烛阴开始沉声吟诵着:“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混沌既分,始有阴阳……”
孙悟空遮眼叫道:“石狐!趁这老家伙在吟唱诗句的空档,快出手追击!”
“不好!”石神色大骇,急忙凝聚真气,孙悟空疑惑询问:“不好?不好什么?还不快趁机会多打祂几下!”
石解释着:“烛阴大神不是在吟唱诗句,那像是一种咒语,咒语就是一种‘念’能力,可以增强‘气’的效果,咒语越长,所发动的法术越为强大,当祂吟咏完毕,就是施术之时!”
“‘念’?什么?‘气’我是知道,可这‘念’又是什么东西?”孙悟空问。
石自从遇到梦龙楚令丞指点后,一有空闲便观看天书了解,得知‘念’其实无所不在,生灵的叫声呼喊、人类的语言沟通,其实就是一种‘念’,将语言用来加强气,或是干扰其他的‘念’,就是一般所知的‘咒语’。
但眼下情况危急,石无暇解释,只能回复一句:“总之,像是‘咒语’般的东西。”
石提心吊胆地望向烛阴,听得烛阴低声念着:“……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昼为阳,夜为阴、暑为阳,寒为阴、始为阳,终为阴、攻为阳,守为阴、象为阳,理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奇为阳,偶为阴、左为阳,右为阴、向为阳,背为阴、刚为阳,柔为阴……”
石听出这是在说阴阳两仪的东西,莫非烛阴要动用阴阳之力?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
石如临大敌,想起以前伏羲教他法术之时,曾说过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万物之事,并说祖神一列皆能使用自然之力,力量越是强大的神祇,就能使用越原始的力量!
这么一想,石明白烛阴为何会发下豪语,说一招便能败了他们,因为烛阴要用阴阳两仪之力!
当石释出九尾真气后,烛阴喃喃念着:“……阴极阳生,阳极阴生,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互根互依,互化互斥,生转死,死化生,阴阳反序,乾坤颠倒──‘阴阳逆转’!”
烛阴高呼出声,使得天地震荡,山河变色,天与地竟然翻转过来,昼日变成黑夜,原有的阴阳秩序全都变得相反,使得世界陷入毁灭性的失序混乱当中,唯独烛阴不受影响。
石与孙悟空悬浮于结界之中,虽然没受到烛阴的“阴阳逆转”所影响,但是维持结界的真气竟然被迅速地耗损,石瞧见自身的九尾真气一条条的消失,若是真气损失过度,不足以维持结界,那以烛阴的“阴阳逆转”的效果来看,他们会立刻死亡!
“糟了!”遭遇如此强大的危机,石顾不上其他,赶紧拿出乾坤袋,取出五行瑶琴,拨弦瞬发真气,眼下光是维持结界就十分困难,更别说是出手反击了!
烛阴见到石取琴,惊道:“嗯?神农的乾坤宝袋?伏羲的五行瑶琴?果然在你身上,那么燧人的‘泰恒天书’也是在你身上了……”
此时五行瑶琴的琴身竟然剧烈地震颤,并非是与石的女娲石之力产生共鸣,而是与烛阴身上传来的高频响声相鸣!
石不明所以,惊愕地望向烛阴的真身,烛阴呵笑几声,道:“发现了吗?”便隐隐施力镇压,那似铃声的清响便不再发出,五行瑶琴异常激烈的震颤也趋缓消止。
石急忙连拨琴弦,释放真气维持结界,无奈刚才施术击打烛阴消耗许多,即便是有五行瑶琴的增幅加速,仍旧赶不上结界的真气被迅速耗损的速度,最终结界被破,石与孙悟空当场毙命,双双向上飘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