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向白雪仙三人告别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京城,向皇城卫兵通报之后,便照着皇帝的传令,前往宫后苑一叙。
苏怡猜想定是他阻挠围杀食尸鬼韩洛的原因,待他离开之后,那些捕快必会向三人动手,原本还担忧三人的安危,但想起石是神仙,能起死回生,应该不用太过担心,反倒是他要先思量该如何向皇帝解释?
若是向皇帝坦白食尸鬼已与西安天神同行,一旦向食尸鬼动手,必会恼怒神仙,故而他出面干预,并非有意违抗圣命,或许皇帝就不会怪罪于他,但势必会要他引荐神仙入宫,白雪仙又与他结拜为兄妹,利用此关系搭成桥梁,似乎并无不可……
只是这三人的事,诸葛卧云交待过别让旁人知晓,毕竟事关重大,牵涉三界,天地两界的神祇也暗中注意九尾石狐的行踪,但皇帝为人界的元首,这么重要的事也要对皇帝隐瞒,实在是说不过去……
何况若有皇帝出手协助,至少可以让这三人在行旅途中不受刁难,也未尝不是件坏事……他曾听白雪仙说过,石常因外貌奇异、或是穿戴斗篷时让守关士兵觉得遮遮掩掩的十分可疑,而不给入城,也因此三人常在野外露宿的事。
一个一品天官游走凡尘,百姓跪拜喜迎都还来不及了,竟然时常被排拒在外,怎么说也是十分失礼的事,是对天不敬啊!再说石本来就对人类没好感,见人有难也不愿出手相助,还要白雪仙拜托请求才肯帮忙。这般被排挤对待,势必会加深对人类的负面印象,九尾石狐若是憎恨世间,于三界不利,这也不是诸葛卧云所乐见的,还是将石的身份让皇帝知晓好了……
苏怡走在回廊上,跟着太监一路行走,心中千头万绪,苦思许久,最后,终于下了个决定。
此时北方入寒,天降白雪,人们已换穿冬衣御寒,而今日向来灰蒙蒙的天空,难得暖阳显现,增添些许暖意,但引路的太监还是要他穿上大氅,深怕会染上风寒,苏怡不想违拗好意,便答谢披上了。
苏怡跟着太监行至半路,迎面见到前方有几人走来,个个背着药箱,貌似是宫中的医官,其中一位竟是个娇小的姑娘,苏怡见到那位姑娘,惊呼道:“宁儿?”
那些医官走到苏怡面前,点头致敬后,便径行离去,其中一位蓄须的中年医官,临走前向女子低声交待:“记得回来。”女子驻足在苏怡眼前,欠身施礼,娇柔的嗓音轻声呼唤着:“苏兄,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这位姑娘名唤“葵宁儿”,身材娇小,年方二十,平时喜爱穿着粉黄色的衣裳,说起话来如燕雀吟语,十分动听,个性和善,举止优雅,知书达礼,小家碧玉,很讨人喜爱,是宫中御医葵霍的独女,自小耳濡目染,期望也能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名医,见得太医院的大夫皆为男子,若是要为后妃诊治,恐有所不便。虽然后宫还设有专治妇女病的医婆,但素质难以与太医院相比,何况后宫女眷并不是只有妇女病而已,若是其他严重的伤病,医婆便显得力有未逮,还是得劳烦太医诊治。
因此葵宁儿除了修习针炙与内外科,还专研妇女病,以期能解决后宫嫔妃的需求,希望能成为像汉代义妁那样的女名医,但太医院从未收女子进入,若不是皇后开明,鼎力相助,力劝皇帝,皇后本身就是个能文能武的奇女子,还曾经披甲御敌过,皇帝也十分欣赏有才干的女人,因而破例提拔,否则她根本没机会能进到太医院磨练,葵宁儿凭着自身的努力和父亲的指导,短短几年已升到“医士”阶级,一个年轻女子能有如此成就,颇得皇帝的赞赏。葵宁儿在一次协助父亲替皇后诊治风寒时,因而与前来探病的苏怡相识。
太监见两人有话要说,苏怡又识得路,并不需要他引路,便识相的点头示意离开,苏怡这才开口回道:“我还好,倒是妳一个女子在太医院忙碌,辛苦了。”
葵宁儿摇头,微笑道:“说那儿的话,能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得偿所愿,欢喜都来不及了,又怎会辛苦?”
苏怡面露担忧,问:“我看你们是从宫后苑的方向过来……莫非是有事?”
葵宁儿摇头,答道:“苏兄不必惊慌,趁着今日难得暖阳,皇上与皇后娘娘在宫后苑赏景,顺便叫太医把脉而已,并无大碍。”
葵宁儿这么一说,苏怡放下心来,“那就好。”
“苏兄今日难得进宫……莫非是皇上有事传唤?”葵宁儿问。
苏怡点头,“嗯,只是不知是有何要事传我入宫?”
葵宁儿面露惊色,诧异道:“啊!难道是……”葵宁儿欲言又止,后面的话不敢再说,苏怡心生疑惑,问:“宁儿知道?”
葵宁儿神情迟疑,吞吞吐吐的说:“我、我不敢臆测圣上的心思,不过近日宫中倒是有则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宁儿猜想会不会是皇上听见了,才……”
“什么传言?”不知为何,苏怡心生不安,葵宁儿迟疑片刻,才鼓起勇气说:“我、我听说苏兄你……原来喜欢的是男人!难怪至今尚未娶妻……”葵宁儿在说话的同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显然是受到这则传言的打击。
苏怡听了差点当场呕血数升,这流言蜚语传到皇帝的耳中,比皇帝怪罪他干扰围杀食尸鬼的事还严重百倍啊!
──小草啊小草,我一生的英名都被妳毁了啊!
苏怡失神发愣,感觉他好像被五雷轰顶,瞬间石化般,虽然民间男风盛行,官吏私下豢养男宠也不是什么禁忌的事,但国戚出了个“兔子”,总是不太好听的,皇帝虽然处事英明,但暴怒起来可是会让满朝文武风声鹤唳、吓得人人魂飞魄散,就连皇后也难以劝阻的啊!
葵宁儿见苏怡的脸色变差,忧心询问:“苏兄,你还好吗?家父刚走没多久,要不……我去请他回来帮你看看?”
葵宁儿的呼唤声,让苏怡慢慢回神,摇头婉拒,“不,谢了……我还是赶紧去拜见皇上吧……告辞!”苏怡每踏出一步,就觉得身子变沉了一些,举步维艰,但想起还有皇后在旁,若是因此被皇帝责骂,多少还有皇后可以维护说情,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灾祸降身,硬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前去宫后苑拜见皇帝。
石带着白雪仙与韩洛乘云飞离莱州城,但韩洛的身子沉重,石不堪负荷,无法飞远,飞至城外的海岸地已是极限,落地之后,石放下两人,累得气喘嘘嘘,但事态紧急,他可没时间休息,急忙寻找藏身之处。
石瞧望四周,今夜乌云密布,无月光照映,夜晚的海岸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海浪涛涛声和自己的喘气声,四周毫无民宅仓库,那儿有地方可以躲?石能暗中视物,不受影响,四周这么暗反而有利于他们隐身,不至于被发现,但冷冽的海风不断袭来,他担心中毒的韩洛和昏迷的白雪仙会耐不住寒冷,得赶快找个地方躲藏才是。
石迈步寻找,寻到附近有艘无人舟船,便折回去将白雪仙与韩洛一一背负过去,暂时栖身躲藏,石将药瓶和朝露剑交给韩洛后,便在一旁换去衣裳,回复男装的模样,同时抱怨韩洛明明比他还矮,怎么身子会这么重?之后便累得暂时闭目打坐休息。
韩洛仍是全身乏力,吃力地检视药丸,终于找到醉花香的解药,瓶身上写着“醒脑丸”,一旁的小字又写着“嚼碎吞服”,韩洛扳开那黑色的复方药丸,检视内部,舔拭一口,察看配方,发现有股古怪的味道,似乎是、似乎是……
──这药丸竟然参有人粪啊!
韩洛没想到他竟然沦落到要吃粪解毒的地步,痛骂古意欢这个卑鄙小人,品味还这么奇怪,明明可以代替人粪的药材不少,为何偏要以人粪入药?让他死在石的手中真是太便宜他了!更暗骂女人真的是他的衰星,自从遇到白雪仙就一直没好事!
想到要吃粪,韩洛就心生抗拒,陷入天人交战,光用吞的就让他百般不愿意了,偏偏这解药还要咀嚼吞服!如果要他嚼五毒,他都可以不皱眉头的嚼食吞下。这药丸光从外观上来看,不但有隐约的臭味,适才轻舔的那一口,品尝药味,还十分地苦咸!实在是难以入口,这“醉花香”根本是践踏做人尊严的毒香,连解药也要羞辱人一番!
更惨的是,“醉花香”既是慢性毒-药,连解药“醒脑丸”也是慢性解药,需每隔半个时辰服下一颗,连服六颗才能见效,韩洛虽气得满肚子怒火,但也无可奈何,为了尽快解毒,韩洛犹豫片刻,还是只能咬紧牙根,乖乖吞服。
反正也没人会知道他吃粪吧?……
期间醉梦咒的效力消退,令白雪仙苏醒过来,果然见到韩洛就是情绪激动,动手要杀,石不愿双方起冲突,只好再施醉梦咒让白雪仙昏去,这醉梦咒虽能让人昏睡半个时辰,但若是连续施用易使昏睡者失忆丧志,因此不能多用。
石焦急万分,希望能尽快解除降术,可他等待许久,仍不见梦龙的回应,不是说赤云的速度快捷,可比孙悟空的筋斗云吗?算算时间,根本可以游遍四极之地了,那为何还是不见消息?
石虽然急得焦头烂额,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韩洛也还无法动弹,那儿也去不得,石只好耐住性子,静待回音,也顺便歇息片刻,若是韩洛的毒已解,却还没收到楚令丞的回应,就再图打算。
直至破晓时分,石走出船舱,瞧望四周,见得远处有朵青云缓缓飘来,那飘来的速度宛如轻烟袅袅,十分缓慢,最后终于飘来石的面前,竟分散开来,接着凝聚成形,化成文字:“大泽山见”,随后消散无踪。
终于收到楚令丞的回复,石精神大振,也才明白会这么慢才得到回应,是因为楚令丞用速度最慢的青云回复,难道解降术对楚令丞来说算是不重要的小事?
石暂时不作他想,急忙返回船舱,见到白雪仙又苏醒过来,瞧见韩洛便惊呼出声,显然是又要动手杀害韩洛,石急忙挥手施术,再度让白雪仙陷入昏迷。
石急道:“我收到回讯了,他约我在大泽山见,你知道大泽山在那吗?”
“大泽山?不就在莱州附近吗?”韩洛一边回话,一边吃力地坐起身,暗运内功,调理气息,他已经连吞六颗醒脑丸,醉花香的毒性逐渐散去,四肢开始能移动,虽已能起身走动,但还是难以使力作战,看来还是要再等半个时辰才会完全恢复。
“在莱州附近?所幸不远,我们赶紧过去吧!”石要过去抱起昏迷的白雪仙即刻动身,却被韩洛给制止:“慢着!我解药已经吃完,毒性已解,但四肢还很虚弱,你先给我一盏茶的时间运功调理,否则我现在没力气赶过去。”
“一盏茶的时间?太久了!”
得知毒香已解,石伸手按在韩洛的肩上,传气过去,协助韩洛恢复力气,韩洛发觉石的真气传到他体内,快速流通经络,虽感到讶异,但也不抗拒,静静地让石帮助他回复力气,待石收气缩手,韩洛发现手脚的力气回复不少,已经和平常一样。
“可以走了吧?”石边说边抱起白雪仙,不等韩洛回应,径自走出船舱,韩洛伸手欲喊,要提醒石没披上斗篷,就这么的外出会被人类给发现,但石心急如焚,已经走离,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
韩洛心想昨晚石在城中施术,闹了不小的骚动,他的行踪迟早会被人类给察觉到,何况苏怡又前往京城拜见皇帝,难保不会把他们三人的事说给皇帝知晓,韩洛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头疼,但眼下解除降术优先,否则那女人一直冲来要杀他也是挺麻烦的,便急忙收拾东西,起身跟上。
韩洛快步追上,先是拉住走偏方向的石,指示大泽山的位置,并带石走在偏离人潮的僻静小路,随后开口询问:“对了,你说会解降术的朋友是谁?我之前可没听你说过,你何时认识了这么个人来?”
石先是犹豫一会,事到如今,楚令丞的存在,迟早会被韩洛知晓,也不再隐瞒,边走边回答:“这……就是之前你说对你有敌意的白衣青年,我当初也是很意外与他相识。他早已知晓我们的身份,并说他懂得解降术,若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
“哦?原来那人不是你的‘姘头’?那人叫什么名字?为何会知道我们的事?是你告诉他的?”韩洛心中起疑,他早就觉得那人不单纯了。
石的脸色骤然阴沉,“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嘲讽我?”
韩洛大声反驳:“是你之前说大概他把我当‘情敌’看啊!既然他知道你的身份,明知你是男的,还跟你吊膀子,不是兔子是什么啊?”
韩洛的话犹如利箭穿心,让石无法回嘴,所谓的“自掘坟墓”大概就像这样吧?
石神色尴尬,开口回答:“呃……忘了那些胡言乱语吧!他和我一样是个隐于人间的神仙,俗名唤作‘楚令丞’,待会你见了他可别失礼,否则我可不管!”
闻言,韩洛心中一凛,沉默许久,不再说话,心里头却是百般思绪。
良久,待两人行至大泽山山脚下时,韩洛满脸狐疑,开口说话:“他是神仙?怎么我在他身上施下妖蛊时,他竟会不知?”
“啊!你对他放蛊?”石面露惊讶,正想出言责怪,但想起楚令丞是神龙,应该不至于连只小小的妖蛊都无法应付,倘若真被韩洛下蛊,待会见面时,定要韩洛解除妖蛊寄生,并且要好好的向楚令丞赔罪才是!
韩洛一脸不屑,说:“哼!算了,不过也正好有事先下蛊,反而可以追踪那个神仙的位置。”
韩洛蹲下身,咬破手指,用指血在另一只手掌上画下符纹,口中念念有词,喃喃念咒,石见状停下脚步,等待韩洛施术完毕。
韩洛念完咒语,却是神情惊愕,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石急问:“如何?”
韩洛皱眉回答:“他……已经在山顶了,但不知为何妖蛊竟气息微弱、濒死边缘,随时会丧命,莫非是宿主出事了?”
“什么?”石大吃一惊,楚令丞是神龙,怎么会有事?但韩洛的妖蛊也会反应出宿主的状态,不会有假,石忐忑不安,心想莫非是楚令丞遇上死敌“九邪”了?
两人不知原因为何,急忙迈步登上大泽山,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