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仙跪在东煌城城门外哭喊,不停地搥打着城门,乞求开门让她见墨子玄一面,但任凭白雪仙怎么哭喊哀求,城门依然毫无动静,白雪仙已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见白雪仙听到墨子玄的死讯就如此伤心难过,石的心不免揪痛起来,他不懂,墨子玄究竟是那里好?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让白雪仙如此在意伤心?
石轻步走到白雪仙身后,劝道:“不用求了,这些人铁石心肠,不会开门的。”
白雪仙哭声渐止,双手攀着城门站起身,语气尽是哀伤悲愤,怪罪道:“若不是你刚才的胡言乱语,会害我被误会吗?”
白雪仙猛然转身,双手搥打着石的胸膛,含泪气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我被误会!”
石被打得退了几步,白雪仙追步上前,猛搥着石,石得知是自己的话害到白雪仙,无话反驳,静静地忍痛,让白雪仙搥打他发泄。
白雪仙搥打到最后,无力再打,低头落泪啜泣。
短短几天,她痛失最亲爱的人,瞬间变得孤苦伶仃。
白雪仙以为,她会有个家,能让她与心爱的人和朋友一起生活相处的地方,不再孤单寂寞。
如今,这个梦想瞬间破灭,白雪仙怎样也无法接受,墨子玄竟会离她而去。
不是说好要照顾她吗?不是说要让全天下知道墨子玄娶到一位美如天仙的妻子吗?怎么突然撇下她走了?
白雪仙这时感到后悔,以前一直和墨子玄保持距离,想好好珍惜时却已天人永隔,连尸骨葬在那里都不知道。
悲愤交集之下,白雪仙又五毒攻心而胸痛呕血,腿软跪地。
“雪仙!”石见状急忙催动真气,盘坐于后,将真气灌入白雪仙体内,替她治疗内伤。
适才还未能帮白雪仙治愈伤势,这下又再度负伤,伤上加伤,血气不足,石正打算要再割腕喂血给白雪仙时,白雪仙突然身子一瘫,倒卧在地,吓得石收气伸手,扶起白雪仙时,赫然发现她竟已咬舌自尽!
“雪仙!”石焦急万分,也不管会不会被东煌城的人看见,石催动更多真气,身上散逸出若有似无的黄气,掌覆其口,要先将断舌接上,阻止血涌。
待断舌接回,石取出袖袋里的小刀,划伤左腕,掐开白雪仙的嘴,滴血喂入,但白雪仙已失去意识,滴入的血根本无法吞入,溢出嘴边。
“可恶!”石心急如焚,只好拿起白雪仙的手腕,也划开伤口,搁在地上后,将自己左腕上的伤口接触过去,另一手催动气劲,对着白雪仙的手臂隔空下移,缓缓将朝手腕伤口涌去的鲜血牵引回体,并让自己的血流入其内。
引血入体到足够施术的量后,石这才将两人的手腕伤口治疗复原,随后再托起白雪仙的身子,掌覆后背,传输真气过去,以血为媒,治其内伤。
不知过了多久,白雪仙这才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的舌头竟然复原,她并没有死,没有到阴曹地府与墨子玄相见。
“你……为什么……要救我……”白雪仙语气虚弱,难过质问,她没想到石竟然连断舌都能治愈接回,只要她做出自伤之举,石定然相阻救治,这叫她如何下黄泉去见墨子玄?
“雪仙,妳醒了?”听到白雪仙的声音,石这才放下心来,但仍是不敢松懈,继续灌输真气治疗,适才白雪仙的轻生之举,不禁让石有些动怒,低声骂道:“妳竟然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自尽?妳就这么不爱惜妳的生命吗?”
“我……跟随我的丈夫而去,你……管得着吗?”
这下石有些生气,怒道:“妳是我妻子,我当然要管!”
石这句话,刺激到白雪仙,不知她那来的力气,突然起身挥掌,下意识催动五毒掌朝石的胸口打去,斥道:“谁是你妻子了?走开!”
右掌不偏不倚地打中石的胸口,原本情绪悲愤的白雪仙,瞬间清醒,神情诧异,“你、你怎么不躲?”
白雪仙认为,以石的瞬身之术,见她要用五毒掌伤他,应该会躲的。
石神色哀伤,语气似有自责懊悔,反问:“我为何要躲?”
白雪仙大吃一惊,急忙收回右手,“你……”
石面容哀愁,皱眉道:“我以前那样伤害过妳的心,就算妳要杀我,我也不会躲。”
这下白雪仙紧张起来了,她讨厌石、痛恨石害她被误会没错,可没想过要杀他。
突然,白雪仙感到五毒反噬,又咳了几口血,看得石又紧张起来,急忙拉她坐下来,又是传输真气过去。
白雪仙的态度软化,吞下嘴里的鲜血,急道:“你、你中了‘五毒掌’,会毒气攻心……先别替我治伤,你……快点去找大夫解毒。”
白雪仙知道石的内力高深,不至于会受内伤,但还是会中五毒掌的毒气,若不快点解掉五毒的毒性,就算内力再怎么深厚,也会毒气攻心而丧命。
石一面灌输真气治疗,一面摇头回道:“不必,我没事。”
白雪仙急道:“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我虽然讨厌你,可没有要杀你的意思,你不用管我,快去找大夫解毒!”
石又摇头,“我真的没事,寻常毒物无法伤我,妳无须为我担心,妳还是静下心来,专心治伤要紧。”
“你……”白雪仙觉得古怪,但石的音调正常,并未有任何一丝不适,当下只好闭上眼,让石替她治疗。
一盏茶时间过去,石这才收气缩手,起身说道:“妳的内伤我已治愈,只是这毒气我无法散去,妳还是别悲愤过度,以免又损身伤体。”
白雪仙急忙起身回头瞧着石的状况,见石完全没事,一脸惊讶,不敢相信石挨了五毒掌,竟不受毒气所伤。
白雪仙紧张地瞧着石,见石脚步站稳,气色正常,的确没有中毒的迹象。
五毒毒性如此剧毒猛烈,连食尸鬼中了她一掌,都马上吐血、内息岔乱、脚步不稳,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被五毒所伤?
就算是内力高深之人,也无法对毒免疫,白雪仙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石不会中毒?
未等白雪仙问话,石已经开口插话,略有责备的意味说:“我不知道妳跟那个叫墨子玄的男人,感情好到什么程度?但我认为,若是他爱妳,应该会希望妳好好活着,而不是轻视自己的性命,一味求死,否则他当初负伤救妳的苦心,岂不白费?”石的话,让白雪仙回神。
白雪仙质疑说着:“你又不是子玄!你怎会知道他的想法?说不定子玄在阴间很孤单害怕,身为妻子的我,去陪他也是应该的!”
见白雪仙还是有寻死的念头,石为之气结,怒道:“好!我就去找他问个清楚!若是他要妳活着,妳就别有寻死的念头!”
“找他?你要去那里找他?”白雪仙惊问,猜想石该不会有办法知道墨子玄的坟墓所在,以掷筊的方式询问?
石答道:“这我自有办法,妳无须过问,只需静心等候数日,别有自尽举动,届时我自会回来给妳答复。”
听到石有办法,白雪仙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以她过去认识石的经验,她明白石不会空口说大话,而且见石一身奇异,身怀奇术,说不定是个修道高人,既然石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我也要去!”白雪仙神情坚定,“我也要去找子玄,你带我一起去!”
石惊道:“妳要去?”白雪仙点头,“既然你有办法找到子玄,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直接见到他?”
“妳……”石双眼睁大,神色惊异,随后沉着脸,断然拒绝,“不可,妳不能与我同往。”
得到拒绝的反应,白雪仙更加不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找子玄?还是说你骗我?其实你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子玄,骗我说有办法找到他,其实是假装找到他,然后回来骗我,要我别寻死,是不是?”
石皱眉摇头,“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妳无须过问。”
这下白雪仙更是感到狐疑,“既然你有办法,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去?”
“妳……”石本欲拒绝,叹口气,劝道:“妳内伤刚好,身子虚弱,禁不起折腾,妳还是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白雪仙气愤道:“我为了要见子玄,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就算子玄在天涯海角,就算我身体虚弱得站不起来,我也会爬着去找他!”
白雪仙续道:“若是你不带我去找子玄,我就要趁你不在的时候自尽,直接下黄泉去见他!”
“妳——”见白雪仙这般激烈强硬,石了解白雪仙是讲真话,若是不她带去,只怕白雪仙又会自寻短见。
石以为白雪仙这般娇柔模样,个性定是相当温顺,以往的相处过程中,白雪仙像个小鸟依人,柔弱的外貌,不禁令人心生怜惜,想拥在怀里好好呵护。
想不到,仅分隔两年,性格竟变得如此刚烈。
难道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石愣眼望着眼前的白雪仙,不敢相信这是他当初认识的白雪仙。
这两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石顿时明白,白雪仙是“外貌娇柔,性情刚烈”,说的气话绝对做得到,惹不得的。
想到这,石无奈摇头叹气,他不懂,为什么白雪仙可以为墨子玄这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墨子玄真有这么好?
石不得已,只好答应,“妳……唉!我带妳去就是了。”
见石答应,白雪仙展颜逐笑,“真的?你要去那里找子玄?怎么找他?”
石神色哀伤,皱眉道:“只怕我说了,妳会打消念头,不敢与我同往。”
白雪仙急道:“我那里不敢?我都敢自尽去阴曹地府见子玄了,普天之下,我那里不敢去?”白雪仙不解,找坟墓有什么好怕的?为了墨子玄,就算是乱葬岗她也会去!
“真的?”石再次询问,白雪仙点头,神情坚定,“当然!”
“唉!”石长叹一声,为白雪仙的莽撞感到不值,“既然妳如此坚决,那我就说了吧。”
“我正是要去阴曹地府找他。”
“你要去阴曹地府找子玄?”白雪仙瞠目惊道,石点头。
白雪仙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要到阴曹地府就必须死,石怎么会为了一个答复,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白雪仙想起韬光曾说过,道教有种叫“观灵术”的法术,可以让活人的意识到阴间去,藉此见到亡故亲友的方法,说不定石就是用“观灵术”这种方式,来询问墨子玄的意思。
“你是要用‘观灵术’去找子玄吗?若是如此,为何要离开数日?”白雪仙不解地问,观灵术只需双眼蒙上道符与布条,口念咒语即可,或跟随法者指引,怎么石会说要离开数日?
“观灵术?”石皱眉惑道,随后理解意思,摇头说:“不,我不是用观灵术的方式。”
白雪仙又问:“那你要怎么去地府找子玄?”
石答道:“我不是说我自有办法吗?只是妳要跟来,倒有些麻烦。”
这下白雪仙更加无法理解,不是用观灵术,那石到底是用什么方法?
白雪仙问:“你是……真的要去地府?”石点头应声,“嗯。”
“你真的要去?”白雪仙睁眼惊讶,“去地府就只有鬼能去,你、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回复就送命!”
石浅浅微笑,“妳是在为我担心吗?”
白雪仙素白的双颊浮上红云,随后又甩手气道:“我才不是担心你!我只是不想害人去送死!”
白雪仙嘴上这么说,但石的心里仍觉得有股暖意,至少白雪仙不是完全对他冷漠,还会在乎他的性命。
“放心吧,我不会为了一个回复就这样丧命,妳无须为我担心。”石微笑道。
白雪仙愣眼望着石,她不敢相信石能活着到地府。
再次遇到石,这几日与他相处下来,白雪仙对石的身份越感到怀疑与好奇,一身神秘感,有着非寻常人会有的能力,再加上外貌奇特,与世隔绝,白雪仙开始觉得石说不定是个仙人!
“那……我要怎么跟你去地府?”白雪仙连问数次,石都不愿透露他如何去地府,只好转变方式询问。
石皱眉道:“妳要跟来的确有些麻烦……如同妳所说,要去地府就必须死,人必须变成鬼才能去。”
石低头沉思一会,缓缓开口续道:“我有一种法术叫‘离魂术’,能强制将活人的灵魂剥离肉体,在灵魂被剥离的瞬间,会头痛欲裂,感受到如死亡瞬间的极大痛楚,此术能使活人假死三日,而肉身必须以至寒之物保存,使之不腐,若三日之后灵魂未返回肉身,则立死。”
白雪仙惊讶道:“所以……要用这种法术假死,然后去地府找子玄?”
“不错。”石点头道,随后皱眉,表情困扰,“只是还要寻找至寒之物保存肉身,若是过了七七四十九日,不需在阴间受苦的鬼魂便会等待通知,百日后就能轮回转生,倘若一时三刻找寻不到,只怕墨子玄的灵魂已经投胎,届时就算到了地府,也寻他不着了。”说完,石又闭目思索,想着普天之下,那里有至寒之物?
白雪仙想起寒冰洞尽头有冰窖,开口说:“我师门寒冰洞深处有座冰窖,里头的冰霜数百年来从未融解过,洞内阴寒无比,不知道能不能用?”
石睁眼惊道:“冰窖?”随后微笑道:“既如此,就不需花时间寻找。”
白雪仙急道:“那我们快回终南山去!”说完,白雪仙快步走下山道,石眉头一皱,闪过一丝不妥神情,开掌吸引出渗入地面的血液,聚成一团,掌现火焰,将血珠焚烧殆尽,随后快步跟上。
城门内的城员听到两人要返回终南山,其中一人打开门上小窗,确认两人已离开,另一人踏上石阶,走向大厅回报。
城员爬上石阶,走进大厅,拱手道:“报!两人已离开东煌城。”
大厅内,颜朝恩与柳封刑、张至君正围坐在一块讨论事情,颜朝恩听了,挥手回应:“知道了。”城员瞧望大厅,没看到墨子青,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开口询问,退步离开大厅。
“唉!其实城主也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我不信白姑娘会随便跟男人有染。”柳封刑叹气道。
颜朝恩也是一脸无奈,摇头叹气,“唉!前任城主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太大,再加上他不肯接受前任城主的遗愿,又突然冒出一个番人说白姑娘是她的妻子,当然一时冲动就……”颜朝恩不再说下去,劝已劝过,但墨子青气在头上,完全听不下,再劝又有何用?
张至君开口问:“话说,办完丧事后,何时要讨伐西潼宫,为前任城主报仇?”
三人聚在大厅讨论攻打事宜,墨子青独自一人走在后花园内,神色忧伤,望着周围初开绽放的花朵,个个点缀在绿丛之上,芬芳艳丽,娇媚似锦,每逢春夏之际,便盛开争艳,奼紫嫣红,美不胜收。
不久前,这花园还是一对男女相游谈笑之处,如今,笑谈声不在,那对男女阴阳两隔,徒留旁人的叹息。
“大哥……”墨子青走到凉亭旁的一座土坟,坟前立座石碑,刻着:“先兄墨子玄之墓”。
墨子青静静地望着墓碑,想起当时的他,刻着这碑文时,悲愤交加,双手颤抖,字刻得不是很好。
墨子青怎么也无法想象,几天前还笑着离开的兄长,转眼间已变成一具冰冷的遗体,埋于黄土之下。
他气得摔客栈内的东西,大声咆哮,吓坏西安客栈里的人,东煌城的成员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冷静下来。
“大哥,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你的遗愿。”墨子青闭目,歉疚神情浮于脸上,“白姑娘人虽好,但我仍认为她是属于大哥的,她应该跟着大哥你一起……”
墨子青沉默一会,此时微风吹来,吹得墨子青身子一冷,心更加地冷。
良久,墨子青睁眼,缓缓开口说:“白姑娘在我心中永远是我大嫂,大哥你要我娶她,照顾她一生一世,这点我实在做不到……”
墨子青语气哽咽,喉咙好似有块石头卡住一般,顿时说不出话来。
墨子青望着碑上的“墨子玄”三个字,回想着两人从小到大,相扶相助、同甘共苦的日子,他多么希望,墨子玄能找到他人生的幸福,看到兄长高兴,他也高兴。
在墨子玄临终之时,一直担心白雪仙的生死,叮嘱要找到白雪仙,好好照料她,略带微笑着说:“我……不后悔遇见她……”说完便咽气,完全没有怪罪白雪仙的意思。
为什么大哥不后悔遇到白雪仙?若不是她,大哥也不会这样英年早逝。
大哥的遗容,竟洋溢着幸福,虽然未拜堂,但仍庆幸自己能娶到白雪仙。
墨子青本想质问白雪仙一番,他也不是这么痛恨她,只是突然冒出一个番人,说白雪仙是他的妻子,自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白雪仙害死大哥还做出对不起大哥的事,索性心一横,与白雪仙断绝来往。
“大哥,原谅我……”
墨子青伫足在墓前,静静地望着墓碑,满心愧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