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朱雀街的布告栏,围了那么多人,是朝廷又颁发什么命令了吗?
风挽裳放下脚,转身朝那边走去。
“小姐。”孙总管喊住她纺。
“孙总管,你先回去吧,我去瞧瞧,顺道回醉心坊一趟。”她脚步没有停下,头也没回地道瓯。
孙一凡不放心地看了眼她的背影,让一个小厮悄悄跟在后头。
风挽裳费了好一番劲才挤到前面,看到布告栏上新张贴出来的皇榜。
“太后下令要在天都城里开设皇家舞坊,专门为皇家培养舞伶,这是好事啊。”
“你说怎么突然想到要开设皇家舞坊?”
“昨夜在在水一方发生的事天都城里还有谁不知?怕是为了转移大家的谈论。”有人附耳,小小声地说。
风挽裳看着布告栏上张贴的皇榜,确实是要在天都城里开设皇家舞坊,天都四街都可组织参与,一旦入选,直接受朝廷所用。
这些人说得没错,这时候设立皇家舞坊,太后就是想借此来转移焦点,妄想能多多少少覆盖一些那些流言。
皇家舞坊,似乎,醉心坊的存在为的就是等这么一个机会。
倘若醉心坊成了皇家舞坊,对她会更有用,获取的消息会更多,可以更好地接近皇宫,也许,能帮他们的也更多,若是能获得太后的信任,再好不过。
既然有可以增强自己的机会在眼前,没理由不加以利用。
看着那张皇榜,风挽裳眼里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转身,往醉心坊走去。
她得赶紧将这个决定告诉素娘。
皇榜上说今日开始接受报名,明日和后日在朱雀街戏楼进行初选,初选只有三个名额,不论出身,初选通过后才可入宫进行复选,届时,胜出的那一家,会由太后钦点为皇家舞坊。
在走回醉心坊的路上,风挽裳很快就留意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个,她脚步顿了顿,脚步如常地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那是孙一凡派来跟着她的,也许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又也许是为了监视她。
看来,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醉心坊生意很好,门庭若市,她特地拐到巷子里,从后门进入,然后吩咐丫鬟去请素娘到院子里来。
进了房间,风挽裳看向窗前那朵早已凋零数月的荷花,清冷的眸色黯了黯,没有去清理它,就任由它一直在那里,哪怕凋零也是存在过。
她转身,走到酸枝木衣柜前,打开衣柜,从里边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箱子,又从柜顶摸到一把小钥匙,抱着小铁箱到桌子上放下,插进钥匙,开锁。
轻轻地打开小铁箱,她看着里面每一件东西,有他送的小雕像,他送的糖莲子,虽然已经有点儿不像糖莲子了,还有他送的那串压岁钱,还有那个被他毁掉的荷包、那两张他写在纸上的愿望,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她都仔细收藏了。
这里边最值钱的也许就是那颗稀世罕见的异性珍珠了,可是,她觉得最值钱的是他用心送的每一件。
伸手,拿起那串铜钱,其实,她上次回来后就马上数过了,可她每次打开箱子都忍不住想要再数一数。
是十九个铜钱。
不知是否是她想的那样。
十九个,十九岁。
看似很随意的举止,却是暗藏细心,而且藏得很深,很深。
半响后,她把铜钱放回去,抬手看着左手腕上的红绳,她以为这条红绳可以陪着她一起强大的。
可是,不行。
这红绳子顾玦以为是萧璟棠送的,萧璟棠却以为是顾玦送的,她要一心一意复仇,就得彻底放下,包括这条可以陪伴她的红绳子!
狠了狠心,她取下红绳子,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铁箱子里,上锁,也锁上了心里所有柔软。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和素娘的声音,“夫人,我是素娘。”
风挽裳把箱子放回衣柜子里,关上衣柜,转身去开门。
门开,素娘看到这个上了淡淡胭
tang脂粉的女子,虽是刻意掩饰过了,但细心瞧还是能瞧出她的憔悴和疲惫。
风挽裳让素娘坐下,然后开始谈论关于要让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的事。
从选舞、敲定人选、舞服等等,这一谈,不知不觉就谈到了天黑。
直到萧府派轿子来接,谈话才就此结束。
“素娘,你看舞坊里哪个丫鬟比较机灵,我要带在身边。”临走前,风挽裳忽然想起白日跟在她后头的那个小厮,便对素娘道。
素娘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夫人等着,我这就去叫来。”
风挽裳点头,她知道素娘会懂,也知道该安排怎样的丫鬟给她,毕竟是在宫里教过舞,为以前的总管太监办过事的,对于这等事,很容易就心领神会了。
很快,素娘就带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
“夫人,这是莲蓬,是您亲自去牙婆那买回来的,这丫头脑子灵活,机灵得很。”
“莲蓬……”风挽裳看着眼前这个梳着双髻的丫头,再转身看向那片荷塘。
好不容易彻底下了狠心将有关他的一切全都上锁了,又来一个‘莲蓬’,跟莲子、莲花有关啊。
“奴婢莲蓬给夫人见礼。”莲蓬上前行礼,声音有些偏稚气。
但是看她行礼得如此沉稳,风挽裳相信她,更相信素娘的选择。
想不到当初念起从牙婆买回来的人,这会倒真为她所用了。
“起来吧,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是,奴婢定会好好伺候的,请夫人放心。”莲蓬缓缓站起身,低着头恭谨地道。
风挽裳对素娘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后门外边等候已久的轿子。
就算是要带个贴身丫鬟,她也要自己选择。
她可不相信,下一个派来盯着她的人能像皎月那样对她不离不弃。
……
坐着轿子回到萧府,府里的仆人见到她带了个人回来,忍不住讶异地多瞧几眼。
穿过回廊,风挽裳就看到亲自划着轮椅出来迎接她的萧璟棠。
“挽挽,听孙总管说你都忙活了一整日,又回到醉心坊去忙,我真担心你的身子会忙坏。”
“我看到布告栏贴出来的皇榜,就回了趟醉心坊。”风挽裳淡淡地言明。
“……你打算要参加吗?”太后要在外头设皇家舞坊的事他自然也听说了,之前就担心她会参加,果然!
风挽裳点头,也没有要征求他同意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告诉他一声。
“你决定就好,我只是担心你身子吃不消。”萧璟棠有些失落地说。
他的挽挽而今自主得叫他心疼,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再过问他了,也不会担心他会不会不喜欢。
她明明就在身边,可是他觉得,距离她的心却是越来越远。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放她离去。
就这样,像家人一样,也是好的。
至少,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至少还能每日都看得到她。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了。
“萧家的生意我今日已基本了解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醉心坊的事而耽搁萧家的生意的。”风挽裳保证。
“我不是担心你耽搁萧家生意,我真的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萧璟棠急忙解释。
“我身子很好,若不忙,才觉得不好。”风挽裳低下头,苦笑。
“那你答应我,累了就别强撑。”萧璟棠强忍住想要伸出手去拉她到怀里给予抚慰的冲动。
她心里的那道伤还存在着,所以需要靠忙来转移注意力。
是失去孩子的伤,还是顾玦休了她的伤?
他希望是前者,虽然那伤是他给的,可是,他更不希望顾玦给她的伤,让她如此痛。
风挽裳再次点头,脸色、眼里都淡得叫人心凉。
萧璟棠明白的,她做这么多只是因为愧疚,她回到他身边,也是因为愧疚
。
因为觉得他因为她失去一双腿,所以留下来帮他。
若不然,只怕她早已远走他乡,可能去北岳寻她的弟弟了。
“少爷,再不回去用膳,饭菜该凉了。”孙一凡出声提醒。
“对,瞧我都忘了,挽挽,走吧,一同用膳。”萧璟棠笑了笑,让孙一凡推他回去。
孙一凡把轮椅转过去后,风挽裳漠然地上前接手。
萧璟棠受宠若惊,唇角微微上扬。
与萧璟棠的晚膳从来都是食不下咽的,甚至是有想要作呕的冲动,但是,她得忍。
毁了萧家还不行,他还有太后撑着,她要一步一步来,在最残忍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挽挽,太后给了我五日的期限,我可能会很忙。”萧璟棠说。
“嗯,家里和药铺我会帮着打理好,你专心忙吧。”她停了下筷子,说完,又继续用膳。
虽然早就知道她的反应会是如此,但萧璟棠还是不免失落。
不该期待她会流露出一点点的不舍,不该期待她还会像以前一样,每日在府门口翘首以盼等他回来的。
倘若她说要等,他也不会舍得让她等了,再忙,他都会赶回来陪她,或者看她一眼都行。
唉!
而今的挽挽又怎还是当初的挽挽。
用了晚膳后,萧璟棠就匆匆忙忙地回缉异司去查案了,毕竟只有五日为限,只怕要不眠不休的查。
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问他关于案子的事,她相信,顾玦既然这样提议,一定早就有了安排。
……
翌日,风挽裳一早就去了醉心坊,素娘不愧是素娘,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只需要她做最后的确定即可。
她带着素娘以及舞伶前去戏楼参加初选。
“对了,素娘,查出今日的考官是谁了吗?”马车里,风挽裳忽然问起。
要想绝对的赢,还得送点礼,这也跟做生意,送礼讨好商家一样。
坐在对面的素娘一直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她这会主动问起,倒是不用纠结了,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听说……是……九千岁。”
风挽裳喝茶的动作微微一僵,随即,淡淡一笑,“那可糟了,这人的喜好没人摸得清。”
素娘意外风挽裳竟还能如此说笑,她以为她会很抵触,很难受,无法面对的。
那她之前是白担心了吗?
“我没有在说笑,他若是不让过的话,根本就没希望了。”风挽裳抬头,表情严肃。
她真的没想到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竟还有闲情逸致来当这个选皇家舞坊的考官。
他回到司礼监了,回到金銮大殿上了,不是应该忙得很吗?
眼下,她也只能希望他不会因为他们的那段过去而针对醉心坊了。
真的,已经是过去了。
“夫人先别那么担心,也许,恰恰相反也不一定。”素娘笑着安抚。
风挽裳苦笑。
恰恰相反?
如果他们还是过去的样子,自然连上台比都不用比了,他会直接跟太后举荐由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
只可惜,他们已经过去了。
更何况,而今的她对他来说就是一潭死水,起不了半点涟漪的,又怎还会为她破例?
昨日才彻底将一切锁进箱子里,今日就又要碰面了,再次面对他,她能像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吗?
她想,她可以的,也必须可以!
……
戏楼里
前堂清空,作为考选皇家舞坊的舞台。
深深庭院里,另一间院子里传出声声戏曲。
几个戏子打扮的男人坐在一起,一个看客,三个戏子。
“唉!要是醉心坊还是咱的醉心坊,此时此刻应该是舒舒服服地享用着
好酒好菜呢。我这浑身是伤,还得扮成这样。”殷慕怀指着自己显然比别人胖很多的装扮。
薄晏舟瞧了瞧殷慕怀戴着鬼面具的脸,主持公道,“老三,你若是因此娶不着媳妇了,管你二哥要一个。”
殷慕怀瞥了瞥他家二哥俊美得叫人发颤的脸,凑近难得说笑的大哥耳边,小小声地说,“二哥都管不牢自己的媳妇,他给的能靠谱吗?”
薄晏舟不由得笑了,瞥了眼对面径自喝着茶的男人,赞同地点头,“说的也是。”
说完,凤眸冷厉地扫来,殷慕怀吓了一跳,自是知晓他内力深厚的二哥定是听到了,赶紧笑呵呵地说,“来来来,谈正事,谈正事。”
顾玦徐徐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推到君楚泱面前,“八年前,高松还是一个洒扫太监,景家一案之后,他便从洒扫太监调到凤鸾宫做事了,把这线索撒出去。”
“二哥,你是打算要让那阉人尝一尝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滋味?”殷慕怀说完,察觉到自己说的‘阉人’好像他家二哥也是其中一位,不敢看二哥的脸色。
因为对二哥以命相许后,他觉得自己没那么怕这个二哥了,但实际上,只要一个眼神过来,他还是怕的心里发毛,就像是一个小孩接收到父母严厉的目光。
对大哥,他就不怕,至少大哥还是讲理的。
“这还不够,一步步把他逼死,死前让他饱受恐惧的折磨,最后求救无门,再让他尝尝你在毒蜂谷底下尝过的那种滋味。”
闻言,殷慕怀浑身一僵,似乎很不愿回想那一刻,随即,很夸张地吓了一跳,悄悄对他大哥说,“大哥,以后要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去惹二哥的时候,你记得帮我管管。”
“好。”薄晏舟笑着点头答应。
老三通过和他家二哥生死相依后,没以前那样怕他二哥了,而对面的那位二哥也总算没那么漠视他了,这小子一定在被子里感动得喜极而泣过。
不过,也不怪他,四个人中,殷慕怀对顾玦本来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感,这其中的渊源很深。只是,奈何有人总是时不时说出不是家人的话来,逼急了,也就会发生以下犯上的事了。
所以说,大哥真不好做。
本来这个大哥轮不到他做的。
薄晏舟又看向对面的妖孽男,温和的眼神中有些怨念。
接下来,几个人又谈了好一会儿才结束今日会面的所有话题。
散场的时候,顾玦忽然说,“关于画舫被沉一事,朝廷不予补偿,相反,殷老板需付二十万两。”
殷慕怀刚入口的茶一口喷出来,“为何?”
顾玦嘴角轻扬,微微侧过身来,“因为,是你办的盛宴,出了事,伤了那么多人,自然你负责。”
殷慕怀看到他脸上那邪恶的笑容,气得全身发痒,拉住他家大哥,“大哥,你要主持公道!二哥他怎么可以如此冤自家兄弟的钱!”
薄晏舟看着已经翩然离开的背影,颇是为难,“这个……你还是认了吧,这个公道我没法主持。”
“凭什么?大哥,连你也怕二哥了!”殷慕怀顿时有种找到同伴的感觉。
薄晏舟轻笑,“倒不是。”
“你那画舫本来不用沉的。”倒是君楚泱离开前好心提点了下。
“大……大哥,那位爷是何意思?”殷慕怀怀疑自己是不是连脑子都伤到了,为何他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位爷曾被你二哥逼着给一个女人敬茶。”薄晏舟忍俊不住地说。
殷慕怀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
“二哥怎么可以这样?我是在帮他见到二嫂啊!他怎能过河拆桥!”
“你用错方法了。”薄晏舟有些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往后台走去。
“用……用错方法?”半响,殷慕怀再一次恍然大悟,表情大冤,“我原本也只是想让他们在画舫摇晃的时候抱在一起啊,鬼知道他们一个人在里面,一个人在门外!”
他也没想到那女人会撞出栏杆外,好吗!
所以说,他二哥就是变态,即使是不要了的女人,也不容许别人欺
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