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了一大跳,苍白着脸,僵硬地回过身去。
果然不是幻觉,真的是萧璟棠,他一袭玄色锦袍,微笑着朝她走来。
她害怕的后退,再后退…亦…
“夫人?”皎月扶着她,不明白她何以这般反常芘。
“挽挽,你怎么了?”萧璟棠也看出她好像在害怕自己,连忙停下脚步,担心地问。
皎月护主心切,往主子身前一站,看向萧璟棠,冷声道,“驸马爷,我家夫人的闺名不是可以随便叫的。”
萧璟棠不以为意,“我喊的是旧识,并非你家夫人。”
然后,直接看向后面的风挽裳,“挽挽,你也是来看福婶的吗?”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几贴药包。
风挽裳微微讶异,他是特地来给福婶送药的?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晓福婶已经搬离天都了?
她从皎月身后走出来,淡然面对他,“是,我特地来答谢她,但是方才隔壁大娘过来说,她已经搬离天都了。”
“搬离天都了?”萧璟棠很吃惊,显然也是刚刚知晓。
她不免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就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做不得真。
也许福婶是被她牵扯了两次大麻烦后,怕还会有事端,决定离开罢了。
她淡淡地看向萧璟棠,对他微微颔首,迈着步子走向停在他那边的轿子。
“挽挽。”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叫住她。
无论是身份,还是礼节上,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等着。
萧璟棠走上来,介意地看向站在她身边的皎月。
“驸马爷有何话,直说即可。”她微微抬眸,不打算避讳皎月。
但是,萧璟棠还是冷盯着皎月,没有开口。
看他那执着的眼神,无奈风挽裳只好对皎月说,“皎月,你先到轿子那边等我吧。”
反正站在那儿也看得到,只是可能听不到而已。
皎月犹豫了下,点头,转身往轿子那边走去。
萧璟棠又走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还很平坦曼妙的小腹上,“挽挽,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沈离醉的吗?”
风挽裳心头一颤,警觉地打了个激灵,冷静地抬头看他,“驸马此话何意?”
“我比谁都清楚,你并非那样的女子。”他的挽挽怎可能会和那个沈离醉在一起?还怀了身孕?
若真能这么容易接受,那她当初就不会那么抗拒奶奶的提议。
“怎样的女子?下贱的荡-妇吗?”风挽裳淡淡一笑,用外边老百姓谈论她的话来说。
虽是一路坐轿子过来,但过街的时候,外边热火朝天的谈论隐约入了她的耳。
说她淫-荡,下贱,耐不住一辈子守活寡,所以与别的男人行苟且之事。
有的还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说她就是老天派来磨这恶贯满盈的九千岁的,让九千岁尝受到被自己的女人背叛的滋味。
“挽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相信,也不想去相信。”萧璟棠黯然低下头,似是自语,“为何别的男人都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我不会再考虑一个在我心头上捅刀子的人。”她淡淡地笑了笑,转身。
“那他呢?他不也骗了你吗?骗你是他的妻子,可明明就是妾!他还那般骗你,他早已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为何你就这般轻易原谅他?”萧璟棠在后面失控地质问。
风挽裳的脚步再度止住。
原谅?
她原谅他了吗?
并没有,那根刺还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还没拔掉。
但是,不原谅并不代表可以眼睁睁看他出事。
萧璟棠又上前,脸上后悔莫及,“挽挽,你为何对他可以那么宽容,对我就不行?”
“为何?也许是因为对你,不够爱吧。”她淡笑,坦
tang言,转身离开。
萧璟棠激动地伸手抓住她,“不够爱?”
风挽裳放下抬起的后脚跟,看向被紧拉着不放的手腕,轻轻收回,镇定自若地看向他,“他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他能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以他独特的方式安慰我,最重要的是,他那样一个男人,懂得尊重我。我与他之间从来都是互相的,而我与你之间,永远都是我在不求回报地付出,永远只能在原地等你走来,好像,我若不喊你,你不会回头,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你都当做是理所当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如此。这就是差别。”
她和萧璟棠平淡如水,没有波澜,甚至连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而跟顾玦……浓烈如火,波澜壮阔,每一次,心都止不住地狂跳。
原来,她也并不是那么恬淡宁静的。
萧璟棠愣在那里,为她这一番坦白震撼不已。
原来,她心里曾是那般希望他对她更体贴一些,更用心一些?
是啊,回想这些年来,他一直忙于生意,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不回萧家宿了,从未想过她会不会在等着他回去。
想到这里,他似乎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院子门前,提灯等待,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担忧,无论春夏秋冬,始终如此。
曾经,她是这样过来的吗?
他知道,她会,否则,不会在每次他回到家中时就那么刚好的看到她在等他回来。
不是刚好,而是她每天都在等。
他终于明白她何以变心得如此之快了,可惜,太迟。
迟来的领悟,让他失去了她。
他愧疚到无地自容,满脸忏悔地看向她,“挽挽,是我做得不够好。”
风挽裳摇头,“不是,不关你的事。是我以为那就是作为女人应该做的事。”
贤惠、安分、伺候好自己的夫君。
虽然那会他还不是,但那时候的她,确实是认定了他的。
直到遇上顾玦,他那么霸道强势,又那么恶声恶气地让她渐渐改了不少‘以夫为天’的坚持。
他不喜她到门口迎他,不喜她伺候他洗脚之类的,所有的一切,除非她想做,否则他不会勉强。
就连晨起,他也只是看她醒来了才享受她为他更衣的乐趣。
不知不觉,她沉浸在美妙的记忆里。
萧璟棠看着她失神,心中又是一阵悔恨。
倘若,过去他对她多用点心,是否,现在就不会失去她失去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他的目光又看向她的肚子,心里的怀疑加深。
他一直都坚信,挽挽若有一日会怀上孩子,那孩子的爹只会是她的夫君,或是她所爱的男人!
既然那个男人已不是自己,那就只有——顾玦!
从听到她有身孕的那一刻起,他就这般怀疑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牵扯出一个沈离醉,还被太后当场抓奸在床!
察觉到萧璟棠的目光太过犀利,风挽裳下意识地将手摆在身前,巧妙地遮住肚子。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肚子看,让她很不安。
“既然话都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今后,妾身都不想再与驸马爷有任何瓜葛,还请驸马爷谅解。”说完,她越过他,走向轿子。
“挽挽,你来找福婶是想要确定什么吧?”萧璟棠再次抓住她的手,忽然问。
她浑身一颤,全身血液在逆流,脸色刷白。
不过是试探地一句话,却让她反应如此激烈,萧璟棠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根本是不确定孩子是谁的!
顾玦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若真如此,她真的跟那个沈离醉发生些什么,也无可厚非。
“不是!”风挽裳回答得飞快,用力甩开他的手。
“假如我说,那一夜,我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呢?”萧璟棠抛出最后的试探。
“你说什么?”风挽裳脸上血色尽褪,然后,
本能反应地一巴掌挥上去。
啪——
响亮的耳光响起,周遭空气好像静止凝结。
萧璟棠微偏着脸,缓缓正过来,黑眸失望地看向她,她看着自己这只生平给人巴掌的手,有些颤抖。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这么卑鄙吗?”他失望地冷笑。
风挽裳愕然,神情僵住。
也就是说,她和他并没有……
“那也是你自找的,这种事岂能儿戏?”她有些生气了,“再说,有前车之鉴。”
闻言,萧璟棠立马想起那一夜,他把君滟当做她的那一夜。
羞惭、不堪,席卷而来。
就因为被她看见了,所以他活该被她认为卑鄙无耻下流?
他笑了,可笑的笑,“顾玦上次为了达到目的,将你抓去,让人当着你弟弟的面凌辱你,你最终还不是原谅他了吗?”
“我原不原谅他是我的事,我原不原谅你也是我的事!请你自重,以后别再乱开这种玩笑!”说完,她转身。
“挽挽,其实我最想说的是,那个子冉生了一种病,一种跟大长公主一样的病!”萧璟棠在后面喊。
风挽裳震惊地回头,子冉有着和大长公主一样的病?
“你怎会知晓?”她住在幽府里,她都不知晓,他又怎会知晓?
“太后说的,顾玦跟太后说子冉有心疾,太后才放弃追究子冉的罪名,不然,你以为就算顾玦是九千岁,也能那么快人安然无恙地带走吗?”
子冉有心疾?
自从子冉回来后就一直住在缀锦楼里养伤,由沈离醉日夜照看。
原来不是养伤,是养病!
那日午膳,子冉想吃腌菜,被两个男人异口同声何止,因为有心疾的人不宜吃过咸的东西。
沈离醉身上随身携带养心静气的药!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子冉的确身子不好。
可,往常她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明媚耀眼的,怎会是有……心疾?
“还有,当年,我在西域寻到千年鹿心时,有一人曾跟我抢……”说到这里,萧璟棠有意停下来,看她的反应。
又一个五雷轰顶!
风挽裳不愿相信地摇头。
不!
那个人不可能是顾玦。
“是顾玦!”
可是,她失望了,萧璟棠这么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就好像残忍地剥夺走黑暗里的最后一盏灯一样。
“我当年跟他交手的时候,曾在他左耳上看到过,约莫月牙形状,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我当时只以为他当年去抢千年鹿心,是为了救大长公主立功。而今,看来,并非这般简单。”
她还是摇头,不停地摇头。
她不信,她不要信!
萧璟棠想要提醒她什么,她明白!
可是,她不要相信!
“我很后悔以那样的方式对你,真的很后悔。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在别的男人那里受到同样的伤害。挽挽,好好考虑我的话好吗?”
考虑?
如何考虑?
有时候,太过残忍的真相,宁可不知道啊!
风挽裳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身子有些摇晃。
“夫人?”
瞧出她不对劲,皎月赶紧迎上去搀扶,没想到碰到的手却是无比冰冷,就好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那张脸也仿佛被冻成白霜。
“皎月,回去!我们快回去!”她挣脱开皎月的手,快步走向轿子,好像身后有龙蛇猛兽。
皎月冷冷回头看了眼站在那里的萧璟棠,赶紧跟上。
轿子返程,风挽裳坐在轿子里,感觉全身都在颤抖,发冷。
她用双手搓着手臂,可是怎么也暖和不了,怎么也镇定不下
来,脑海里,耳畔,都是萧璟棠的话。
我当年跟他交手的时候,曾在他左耳上看到过,约莫月牙形状,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
哪里还需要回去看,多少次水乳交融的缠绵,她的唇曾到过那里,她的手也曾到过那里,有无疤痕,又是怎样的疤痕,早已深深烙在脑海里。
子冉有心疾,和大长公主一样的心疾……
萧璟棠一开始捡回她,是为了让她培育药引子,治大长公主心疾的药引子。
顾玦呢?
顾玦救回她,也是因为,要她的心头血吗?
不!
不会的!
她还清晰地记得,她倒在他轿子前求救时,他压根不想救她,还丢给她一把匕首,嫌弃她伤得不够深。
倘若真是为她的心头血,又怎会那样做?
所以,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对,只是巧合而已!
风挽裳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为何她还是觉得好冷,打从心底里发寒。
本来是要去确认自己那夜与萧璟棠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没想到会得到子冉有心疾的真相!
子冉住进幽府也有一段时日了,他却从未让她知晓过,若非有意瞒着她,她又怎可能不知道?
……
四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天空阴沉,雷声轰隆,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冒雨回到幽府,府门口,霍靖已在那里亲自等候。
轿子停下,他赶忙撑着伞上前,身后的婢女也带着披风跟上,一见她从轿子里出来,便仔细为她遮风挡雨,不让风雨入侵玉-体分毫。
进了府门,风挽裳正让他们簇拥着回采悠阁。
但是,她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接过霍靖手上的纸伞。
“夫人,您有何需要吩咐奴才就好。”霍靖不敢松手,她而今的身子可不一般,府里人都误会她,但是他是知晓她腹中的孩子是爷的啊,无论如何都得护好她。
“不必,这一次,我想亲自来。”亲自去寻找真相,她再也不要再当傻瓜。
“可是……”夫人夺伞的动作是那么坚定,他总不能跟她争。
无奈的,只好松手。
看到她成功接过伞后,转身就走,霍靖赶紧递眼色让皎月跟上去,但是——
“谁也别跟来。”向来温柔的嗓音此刻透着威慑和冰冷。
皎月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走在前方的身影,秀眉深深皱起。
“皎月,你到底带夫人去哪儿了,怎一回来就变成这样子了。”霍靖着急地指责。
皎月扭头看了他一眼,冒雨跟上去。
前方踽踽而行的身影又停下来,“我说了,谁也别跟上来!”
就是因为皎月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以至于,有一些真相,她迟迟不知。
不得已,皎月再次停下脚步,站在雨中,任大雨冲刷着脸颊,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
朦胧大雨里,地上的雨水打湿了她的绣花鞋,打湿了她的裙摆,可是,那个撑着纸伞的背影很坚定,很坚定。
那个方向,是缀锦楼!
皎月顿觉不妙,转身,跑到回到府门前拂身上雨珠的霍靖面前,“爷去哪了?”
霍靖很少看到皎月有表情,更别提这般着急了。
瞧那着急的,只差没揪住他的衣襟了。
“皎月,你全身都湿透了,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怎么说你也是姑娘家,别染风寒了。”霍靖不紧不慢地劝道,说完,衣襟真的被揪起了。
“爷去哪了?”皎月声音更冷,方才这霍靖不是还担心着吗?依她看来,这脸变得比这天气还快!
“你甭急,我让你回去换衣裳真是为你好。你没瞧见夫人往哪儿去了吗?”霍靖小心翼翼地看着胸口别揪起的衣襟,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尊重老人家。
“缀锦楼。”正是因为是缀锦楼,她才急。
“那不就行了,你们在爷之后出府,爷又在你们之前回府,就在缀锦楼。”这就是他后来之所以没担心的原因。
皎月却没那么乐观,她松开手,回头,看向缀锦楼的方向。
无人知晓,爷此时此刻在缀锦楼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