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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垦荒之歌(1 / 1)

为了尽快把知识青年的工作落到实处,龙大军不辞劳苦到城里农工部和知青办询问有关方针和政策,到其他大队学习经验。上级领导对龙大军的想法给予充分肯定,能把知青们安排好,就是为国家分担了责任,只要不脱离实际,怎么干都行。龙大军心里感到很踏实,决定再征求征求同志们的意见,马上行动起来。

龙大军想把知识青年集中到一起,由各个生产队划拨出一部分耕地,叫知青们耕种。他知道,各队都嫌地少,再划点土地出来,没有人是很乐意的。但是,其他人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要让知青们和社员们混住在一起,不仅得不到有效的锻炼,还会把农民的一些不良习惯沾染到他们身上,最终还是委屈了知青。同时,还会因为生活方式和观念的差异,产生出很多矛盾和纠纷。龙大军坚持要各队按人均面积兑出一定比例的耕地,使知青们每人能达到一亩地的标准。土地集中在龙泉一队,知青们住在龙泉一队,由一队长负责管理。尽管队长们都有些为难,但为了大局,还是同意了龙大军的要求。知青们则表示服从大队分配。

事情就要这样定下。知青赵停战举手,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不是我要说领导们官僚,大家可以看看,有那么多地在闲着,还划什么地呀?”赵停战说,“十队、十一队与十二队的中间恁大一块地常年无人问津,躺在那里,任凭杂木、乱草丛生,鼠雀出没。平西湖干涸无水,不如开荒种田。我有个想法:湖底较为平坦,可以种粮食;湖坡上,我已查看多次,适合种茶叶。粮食支援国家,茶叶卖给供销社,也可以分给社员们一部分,作为龙泉大队的一项富业。”

付队长拍手称赞赵停战能够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开动脑筋一心为公。他对赵停战的建议,十分重视,要在座的各位认真讨论讨论,看实行起来有没有难度。

龙大军肯定地说:“这个提法比我们刚才商量的更加合乎情理,干好了,对国家的贡献可大了!有什么难度?我看没难度。”

队长们一看龙大军定了调子,都说没有困难,并表示将全力支持这项工作。

龙大军当即宣布:每个生产队抽三名劳动力,加上十名知识青年,明天一早在平西湖集结,先把灌木和杂草割掉,其他人员继续深翻、平整土地,铺路修渠。

有队长问,现在没什么作物可种,把杂物清理后怎么办。

龙大军说,先把荒地开垦出来,冬季作物的种植时令已过,只有等过后再种上春红薯。红薯的产量高,能供养很多人生活。至于湖边的荒坡,按赵停战说的,看适合不适合种茶叶,调查研究后再定。

赵停战站起来说,他妈妈是HN信阳人,在茶地里从小长到大,对茶树的生长习性了如指掌。她说这里的气候条件、土壤结构非常适宜种茶。她已来平西湖考察过了,还把平西湖的土壤标本寄到信阳的茶场进行了化验分析。结果是:土壤中含有多种可以满足茶树生长的微量元素和矿物质。

谁也想不到赵停战已把工作做得这样细致,看来,他真的要在龙泉大队干出一番事业来。人们不由地对这位年轻的后生产生了无限崇敬之情。

又有人提出知青的居住和吃饭问题,一种形式是分散居住统一劳动,即各自吃住在现有的地方,一起到西湖参加劳动;一种形式是集中居住统一劳动,即吃住在一起,便于统一行动。十一队队长表示,愿意提供住宿场所,因为十一队离平西湖很近,来去方便。

龙大军想了想说:“暂且先住原地,开春后在湖边盖上几间土坯房,再让青年们搬过去。为区别于其他生产队,名字我已想好了,就叫平西湖青年场。”

大家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不利于生产,也有利于知青们的生活。

说干就干。这天吃过早饭,各队抽出的劳动力和知识青年一起,带上钩、镰、斧、镢、锯子、拉车和绳索,到平西湖报到。大队指派十一队队长为这个特殊组织的负责人,赵停战为副手。其间,所有成员都在十一队吃午饭。十一队派人垒了锅灶,安排两人做饭。女知青杨飞飞、王桂香、高雅洁给厨师打下手,给劳动力们烧送茶水。

清除杂草、芟去荆棘这样的活计对于战天斗地的农村人来说简直不值得一提,只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就行了,而对于韭菜、麦苗不分,荆芥、芝麻不辨的城里人来说,特别是那些调朱丹、弄香粉的女孩子就显得难乎其难了。他们连许多植物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他们有的只是充满了青春热血、燃烧着时代激情的干劲。

万事开头难呀!他们望着满湖荒芜杂乱、纵横交错的、干枯的植物就像哈巴狗看刺猬一样,站在一旁干慌张却不知道从哪里下口。酸枣树的枝蔓和枸杞秧死缠在一起,幻化出一幕幕动人的生死恋情,一根根长刺在寒风中炫耀着锋利的芒尖,令人望而生畏;野月季从紫籽槐的腋下钻出来,交臂叠股,仿佛有说不完的儿女情话;绞股拉秧子把飘逸的长发递给葛花藤条,要把即将倒入湖底的它拉向自己身边,救它脱离苦海;毛叶苕子和牵牛子滚在地上,像被激荡的春潮冲涮后的恋人,尽情诉说着恩爱情长和山誓海盟。

肖斯塔绕着湖岸上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回来,对着荒草低声吟哼着小调,他要把这荒凉的景色谱写到自己的曲子里;杨文洲站在湖边高地上,举目远眺,朗诵着《勅勒川》民歌;杨大戡在空地上做出远投篮球的姿势,想像着平西湖是一个巨大的阶梯篮球场,周围的荒草野藤是数也数不清的观众,自己正在那里一展健儿风采;赵停战把那些待砍待伐待割的劳什子当作战场上他父亲想要消灭而没有全部消灭的敌人,准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同它们作殊死的搏斗;王桂香、杨飞飞好奇地分辨着各种花草和树木,说说笑笑;高雅洁对着平西湖看得两眼呆直,脸色苍白,泪水不住地掉下来,她在抱怨自己的命苦。

肖斯塔听杨文洲朗诵诗歌,凑到他跟前,耳朵顺着风贴近他的嘴边,背抄着手,学着老学究的模样,赞叹道:“好诗,好诗!你写的诗真好!”

杨文洲笑道:“你呀,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这是我写的诗吗?这是劳动人民写的!劳动人民才是真正的大诗人呢!”

肖斯塔“嗯嗯”地点几下头,然后说:“我们是劳动人民吗?”

“当然是!”杨文洲回答。

“你是吗?”肖斯塔问。

“那还用说嘛!”杨文洲答。

“刚才我看了这里的风景,深有感触,想写一首曲子。你也是劳动人民,应该会作诗的。我想请你给我的曲子填词。”肖斯塔说。

“一切文艺的源泉是社会实践,我很荣幸地被你邀请,但得等到把这项工作做完,我才能有一个全面的由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转变。到那时,我将会写一首很好的歌。现在,让我们一起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去!”杨文洲充满热情地说。

赵停战对着他们两个喊道:“你们在私语些什么呀?看看人家,都干起来了!”

四十多个人一字排开,挥舞着镰刀、砍刀向茂密的丛林杂木、蔓藤野草开战。各种各样的杂草纠结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头绪。知识青年们抡着大镰乱砍一通,照样砍不出个眉目。他们急得满头大汗,同时,又因为不会干活,脸被憋得通红。

队长叫他们不要着急,慢慢查清脉络,才好找到根蒂,盲目乱斫只能事倍功半。他要知青们跟在社员的后面,看看社员们是怎么做的。

只见社员们先把容易删芟的杂草割断拉开,再把蔓丛用工具挑翻,露出木质的根部,然后用镢头把树根砍断。有的树长得又粗又壮,只好用锯子锯断,随后再把根挖出来。单一的工具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只有多种工具并用,才能完成这样复杂的工作。

知青们照着社员的样子慢慢干起来。他们先蹲下去剃除杂草,翻开上层厚密的枝叶,找到那些灌木或藤木的根,把树枝踩向一旁,使树根祼露出来,用镢头慢慢地砍断。被砍断的树木和其他同类紧紧地丝绞在一起,一个人不能把它们分开。知青们就几个人一起,把麻绳拴在树枝缝里,喊着口号使劲地往外拉,硬是把这树木从树丛中撕开。知青们不知道用力的时机,当树木被撕开时,他们却因为用力过大反而摔倒在地上,滚了一身土灰。

赵停战爬起来,拍拍肩上和屁股上的黄土,笑着说道:“这一跤摔得真踏实啊!这一摔,让我们学会了怎样干活!”

灰尘顺风飞到了高雅洁的脸上,她眯着眼睛吐了几口唾沫,骂道:“不长眼了,把灰都拍到我身上!”

赵停战早就听说过高雅洁的性格和为人是什么样子,不想和她计较,就连说“对不起”。谁知高雅洁不领情,说赵停战是有意之为,口中不停地骂赵停战是“土包子”、“泥腿子”、“山晕子”。

赵停战气得没法说,但又不想动怒,只淡淡地说:“没有这些泥腿子和土包子,城里人吃风喝沫!我就是要当泥腿子!”

高雅洁说:“你当你的泥腿子,干吗往我身上抖土灰?”

杨文洲看赵停战的嘴角在抖动,两拳握得像两把铁锤,怕他恼了会动粗手,赶忙走上前拦住,看着高雅洁说:“都怪风。早不刮,晚不刮,它偏偏要在赵停战抖灰时才刮,又偏偏把灰刮到妙法师的脸上。真是千里姻缘一风牵。”又对赵停战说,“俗话说,男不跟女斗,狗不跟鸡斗。”

杨文洲的话刚一停,就听高雅洁哭着骂道:“杨文洲,你说谁是妙法师?你妈才是妙法师!你说谁是狗、谁是鸡?你姐才是鸡!你妹妹才跟他有姻缘!”

杨文洲放开赵停战,气冲冲地往高雅洁跟前走,能说书的嘴这时却张不开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用拳头去封住她那高雅的嘴巴。

杨大戡一个箭步跨过来,把杨文洲夹在腋下。杨文洲像一只被猫噙住的老鼠一样,双腿胡乱踢跳着。

杨大戡把杨文洲放在一边,说:“刚说的什么话?你要去和一个姑娘斗吗?像男人吗?”

卢纯青又当杨大戡要揍杨文洲,小跑过来,大喊:“停战,停战!中美都打不起来,你们还想再战?”

张大同被吓得站在一旁瑟瑟发抖。武大魁这边劝劝,那边劝劝,慌得像个媒婆。

杨飞飞和王桂香围着高雅洁说情,要他消消气。

肖斯塔把长头发往后一甩,用高亢的声音,拉着长腔说道:“有了,有了。绝妙的交响乐!喜怒哀乐全都有了!”

队长看没事了,又纠集大家继续干活,说:“不要因为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更不要因为小事影响了我们的事业。干活吧,干活吧!”

卢纯青说:“我有一个计策,能很快完工!”

杨文洲笑道:“哈哈,我知道你想用什么计了。”便在手掌中比划着,让卢纯青看。

卢纯青看后哈哈大笑:“知山人妙计者惟文公也!”

队长问卢纯青有何妙计。卢纯青装模作样地说:“既然我的妙计被人识破,我就直说了吧。风,真是个坏东西,它惹起了今天的纠纷,但它也是个好东西,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大家看,这些草木,干得透彻,若用火攻,岂不似火烧连船,让樯橹灰飞烟灭吗?”

知青们都说那是锦囊妙计。

队长却说:“不可,不可。支书也曾想过这样的方法。可现在农民连柴火都缺,还是把这些东西留下来烧火吧。晚点青年场也用得上的。”

队长这么一说,知青们都不再吭了,跟着社员们继续干起来。高雅洁打着嗝嘚儿,哭得像被强夺了贞*一般。杨飞飞和王桂香一边劝,一边拉着她往十一队走,说去看看茶水烧滚了没有。

赵停战等高雅洁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说,:“真想不到,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现代城市青年竟然跟旧时代的富家小姐一样连个灰星也不让碰。”

卢纯青接口道:“《红楼梦》里有个妙玉,生性清洁孤癖,在她眼里,一切都是浊物。还有一个林黛玉,是个多愁娘儿。你看,高雅洁像不像她俩?妙法师这个绰号已不够她用了,应改为妙黛玉,合而为一,这才全面。”

和卢纯青住在一起的光棍直起身子,问:“是不是人们说的‘看了《红楼梦》,裤子顶个洞’的那个《红楼梦》?”

听到问话的人都笑起来。

杨文洲问光棍:“咋能把裤子顶个洞呀?”

光棍说:“谁知道呢!人家说那书里纯是写干那事的!”

卢纯青说:“不会看书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有会看书的才会把裤子顶个洞呢!不会看书的人只想看干那事的情节,而里却总不见写那事,所以看了《红楼梦》会感到索然无味;会看书的人看了《红楼梦》,觉得在自己的周围有一大群美如天仙的少女浪荡着,总是想入非非,由色入情,由情入性,不知不觉地就陷入臆*的泥淖,就连被子也会被顶个洞的,更何况裤子呀!”说得众人忘了劳动。

杨文洲说:“《红楼梦》写得太高雅了,不适合大众口味,但我能把它编成评书,保证你们听后个个裤子里像别了根硬棍子。而不用我加工,直接就能让多数人起性的,莫过于《金瓶梅》,但《金瓶梅》并不是*书,正如《红楼梦》说爱不写爱一样,《金瓶梅》是写色非真色。晚点闲了,我给大家说这两部书!现在大家都别分心,好好干活!”

光棍说:“杨青年说话可得算话哟!”

赵停战说:“他敢食言,我收拾他!”

干了大半晌,每个人才往前进了好几米。杨飞飞、王桂香抬着一个大木桶,两个年岁大的妇女抬着一大竹筐茶碗,高雅洁拎着一只水瓢来到了青年场。

大水桶里泡了一大桶茶叶茶,每人舀了一碗蹲在湖坡上边聊边喝。

当年围造湖堤是为了自流灌溉,所以湖底与湖外的地平面大体相平,一旦湖中蓄了水,平西湖是个悬湖,可以往四面八方放水。不过,湖堤又高又厚,不会造成溃堤的危险。可自从造了这大湖,天就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雨。而如此之高的湖底和湖堤,又怎样从外面引入雨水呢?若果单靠湖上的那一块天下雨想把湖水蓄起来,那老天爷要下多大的雨才好呢?有了那下满西湖的雨水,湖外岂不早已泛滥成灾了吗?蓄水还有什么用呢?

人们不敢提那些不切实际的旧事,可又总想围绕平西湖说点什么。

赵停战看到一堆堆砍倒在地的枝枝棒棒,想起刚才队长说社员们长期连烧火的东西都没有,为什么湖里草盛木旺,没人来砍柴呢?他问队长其中的原因。

队长吸着旱烟袋,慢条斯里地讲了起来。

相传,大禹治水时,他的一个属下名叫应龙,用自己的尾巴犁出一条条大沟,疏通水道,沟里翻出的泥土形成了秦岭和伏牛山。西山就在伏牛山的南端。洪水在西山的山坳里转了几个圈,就从西山和武当山之间的空隙中流入汉水,再到长江。流入汉水前的那段河流被应龙尾巴上流出的血染红,所以叫作丹水。为了表彰应龙的功绩,大禹封应龙为丹水的大龙。过了几年,天下又发大水,由于西山阻隔,洪魔不能对山之东面的广大地区造成什么危险。可是,穷凶极恶的洪魔使尽浑身解数滥发*威,妄图从西山根部突围出来。它深入地的底下,制造强大的管涌,西山摇摇欲坠。眼看着山外黎民就要遭殃,应龙情急之下,把小儿子应小龙填进水底的管涌洞里,又搬来山石封堵洞口,自己又去疏浚长江河道。等把所有的洪魔制服,应龙才拐回来寻找儿子。可他竟然忘了把应小龙投在什么地方,只好忍痛跟随大禹而去。

上天知道这一带有龙子,隔上一段时间就要下点雨。

应小龙在地下想念他的父亲,苦苦地等着他的父亲来救他出去。他的泪水化作一道道清澈的泉水,从地缝里冒出,来浸润SD面的土地。人们只要看到地面上的庄稼旱了,就在地上挖不多深,必定能找到一处泉眼,泉眼里流出的泉水必定先悠悠地散开,形成一条小龙的形状。人们把这种泉眼叫作龙泉。龙泉是龙家的祖先是先发现的,所以龙家所在的这个村子就定为龙泉村。龙家的先民指龙泉为姓,后又改为单姓龙。

应小龙住在地下好几千年,早已习惯了地下的生活,瞌睡时打个呵欠,挤出点眼泪也够润田了。但他却不知道人世间的巨大变化,他甚至还想着洪魔仍在肆虐,自己堵住洪水的出口也是为民造福,将此身发,赖及万方,死而无憾。谁知人定胜天的那一年,人民公社要求各地建设大蓄水池,以保证旱涝丰收。靠山公社对上表态要挖大湖,选定龙泉这块地方。因为这湖是平川最大的湖,又在城西南,所以可以定名为平西湖。

那天,平西湖挖成,人们站在湖堤上热烈庆祝。不知哪个人还在湖里用镢头在挖什么,地下先是喷出一股清泉。那人不知道是龙泉,嫌水口小,就用力往大处挖。“咔嚓”一下,他的镢头像劈住了什么卡在里面取不出来,接着有一根血柱直喷天空,随即就是一声惊天劈雷,有人看到一条巨龙腾空而起,在湖上盘旋几周,看看没有他认识的人,就乘雾而去。

应小龙走了,上天也不再住这里下雨。而没有他的泪水,也就没有龙泉。从那时起,西山东的大片土地常年干旱无助。开挖的平西湖也跟其他蓄水池一样形同虚设,但谁也不敢这样说,说了就是要否定人民公社化的胜利成果,就是反对“大突进”。

作为老百姓,总想着把平西湖的龙口给留着,等应小龙再回来,谁也不愿去湖边打扰那里的宁静。

队长说:“刚才讲的都是传说而已,无法证实了。真正的原因是近几年,上面连续在湖里枪毙死刑犯人,社员们把这里看成邪祟丛生之地,怕秽气附身。现在,既然有大队领导伸头,那就代表了公家,什么牛鬼蛇神,我们也不怕了。”张大同把身子往赵停战那边挪了挪,小声说:“我的妈呀,这里原来还是个杀人场哪!我晚上害怕,就搬到你那里住吧!我给你做饭,你给我壮胆好吗?”

赵停战“嘿嘿”一笑,说:“胆小鬼!”

队长说:“大家歇得差不多了吧?不怕慢,就怕站。咱们慢慢干吧!”

大伙各*家伙向荒地走去。张大同跟在赵停战屁股后,不敢靠近荒草。

那几个女青年跟在男人们后边拉树枝、捡杂草,不肯袖手旁观。高雅洁则嫌地里肮脏不堪,又怕鬼狐灵怪缠身,一个人站在堤上叹息。

越往深处,工作难度越大,人们得钻很深才能找到植物的根部。一根连着数枝,一枝绞着百枝。砍一阵子,锯一阵子,几个人合伙再把砍断的枝干乱藤拉出来堆在一起。“咔嚓”、“咔嚓”的砍伐声、“哟嗬”、“哟嗬”的拉纤声和大伙的说笑声交织起来,谱成一支生动、真实的劳动交响曲,为寂寥的大自然平添几分活力。藏在湖底的小动物们不知道这里将要发生什么大事,时不时地探出脑袋,想看个究竟。小老鼠在人们的脚下蹿来蹿去,把地上的干草树叶踩得沙沙作响;黄鼠狼拖着长长的尾巴上跳下跃,“吱吱”地叫着,仿佛恐吓人们为什么闯入它的家园;几只刺猬踡在地上,张着比仙人掌更加稠密的白刺向入侵者示威;兔子们则惊恐地跳出重围,向湖外奔去。

杨大戡看到一只兔子从身边跑过,顺手捡了块石子扔了过去。兔子的一只后腿受了伤,三条腿拐着,仍拚命狂奔。杨大戡放开大步追向兔子。兔子在湖堤外兜了几个圈子,看遍地没有遮挡,无处藏身,又要折回去往湖里钻。湖上干活的人一齐呼喊,吓得兔子不敢近前,只好再往外逃。杨大戡一直把兔子追得瘫软在地,“呼哧”、“呼哧”地发喘。他用手去捏兔子的耳朵,不料,兔子翻身狠狠地蹬了他的手,又逃走了。杨大戡看着被兔爪抓得流了血的手,气得骂了两声,继续猛追。追了两箭之地,那兔子真是没劲头再跑了,因为它是用三条腿在跑四条腿的路。它回头看看杨大戡,杨大戡仍像条猎狗一样勇猛,它索性仰卧不动了。杨大戡用脚踩住它,用手紧紧地攥住它的两耳,拎着它笑哈哈地跑到湖堤上。

“今天我请大家吃兔子肉!”他劈开一绺麻绳把兔子拴在木头上,说道,“要是能再逮几只就够咱们吃了!”

有人笑道:“你别怕,我们不吃!”

杨大戡说:“那哪能呢!”

这边在说说笑笑,那边站着的高雅洁却在惊天呼叫。人们不约而同地把头扭向高雅洁,都不知道她在呼叫什么。

只见她两手像翅膀一样闪动着,两脚在地上跺得地动天摇。人们本能地“唿啦”一下,人们很快地冲到她的跟前。

高雅洁由于惊恐,脸色发青,话也说不清。人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劝高雅洁别紧张。

胆小鬼张大同不敢近前,猫着腰在人群缝里往高雅洁身上看,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他发现高雅洁的一条裤腿下面好象有个小小的动物尾巴在抖动,马上意识到那是个不好的东西。他把他看到的对杨大戡说了。杨大戡顾不得多想,分开人群,来到高雅洁面前。他用手弹了弹那东西,高雅洁乍呼得更厉害。杨大戡把高雅洁的裤腿撕叉一截,高雅洁还认为他亵渎了她,用另一只脚狠狠踢了他一下。杨大戡不管那么多,干脆把高雅洁扳倒在地上。那可怕的东西露出来一段——那是条黑底白纹的大蛇。杨大戡一把握住蛇的后身,使劲往外拉,把蛇拉了出来,抡了几抡,把蛇抡脱了肢节,摔死在地上。高雅洁仍在嚎叫着。她不说蛇要伤她,反说那个脏鬼弄坏了自己的裤子,弄脏了她的腿。她把手伸进大腿根,摸了摸,手上有血迹,随即就晕了过去。

那两个妇女惊惶失措,大叫道:“这可不得了啦!这是毒蛇,把女娃子都快毒死了。赶紧,赶紧,把她腿上的毒汁吸出来!”

这给大家又出了个难题。用什么去吸?现场又没有可用的管子。赵停战说:“战场上有多少人用嘴吸刀枪伤口,可以有效地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蛇毒也可以这样!”

场内一阵沉默。人们的脑中在作着艰难的思想斗争。不吸吧,高雅洁就会丧命;吸吧,谁吸谁有可能丧命。高雅洁是个不合群、不维持人的孤癖鬼,让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她,谁都不太情愿。况且那地方是人家的敏感地带,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冲破道德和伦理的隔膜呢?

赵停战看没人动弹,就和张大同商量。张大同说,蛇毒比鬼还厉害,人们说了那么多年的鬼,可谁也没有见到过,而这是实实在在的毒啊,弄不好就会一命呜呼。他的身体抖得像筛面箩一样。

卢纯青拉过光棍,说:“一个睡美人就躺在你的面前,你去救救她,说不定会救出一对经世良缘呢!”

光棍退了一丈多远。

赵停战不再多说,然而又不好意思自己上前,毕竟高雅洁是个女的。

杨大戡坐在草蒲团上,拘起裤腿正在看他小腿上噙着血的青伤,口中喃喃道:“我这是干的啥事呀!老公公背儿媳妇——出力不讨好!”当他听说需要吸出高雅洁腿上的毒汁而没人敢去时,他惨然一笑道,“还是我来吧!为了救人,落个坏名也值得!我就是干脏活的命!”

几个女人围在高雅洁身边,不停地呼唤着高雅洁的名字。

杨大戡叫人们离远点,以免看到他吮吸时的不雅之相。人们立刻躲到远处,把脸朝着别的方向,耳朵却竖得跟狼狗的一样直,听着这边的动静。

他又叫杨飞飞把高雅洁的裤子褪下,只把高雅洁受伤的部分露出来。杨飞飞也觉得不好意思。一个妇女说:“病不瞒医嘛!脱吧,脱吧!不能耽搁了!”

杨飞飞和王桂香才慢慢解掉高雅洁的裤带,把起她的屁股,一人拉着她的内裤腰,一人褪下她的裤子。只见高雅洁的右大腿腹股沟以下有两个蛇咬的洞洞,洞的周围,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多美的大腿呀!除了有几根青筋,全是笋白的一片。

杨大戡抹了一把灰土土的脏脸,擦了擦干涩的嘴唇,两手把高雅洁的伤口挤突出来。趴下身子把嘴巴对了上去。不知道他的嘴挨没挨到高雅洁的肌肤,只听高雅洁“妈的”一声叫了起来,双手左右开弓,重重地搧在杨大戡的脸上,把裤子提到腰间,又“呜呜”地哭起来。

杨大戡被这两记耳光搧得晕头转向,瞠目结舌,愣了一下,爬起来一甩手走了。

“人家也是好意嘛!你冷静点!”女人们劝高雅洁。

所有的人都过来解劝她。高雅洁连羞带悔,脸色紫胀得像个关公。

队长怕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机,派一名社员和杨文洲一起到队里借一把架子车,再找会计借点钱,然后送高雅洁去城里看伤。那社员喊上杨文洲去了。

“嘟嘟嘟!”一辆军用摩托车开到湖堤旁,从车上走下两个军人,一前一后往湖上走。前面的穿着四个兜的上衣,武装带上挂着盒子枪,后面的是他的勤务员。

队长走上前打招呼:“解放军同志,你们好!”

解放军说:“乡亲们好,同志们好!”

勤务员介绍道:“我们是护桥大队的!”他指指军官说,“这是我们郝大队长!”

“郝大队长好!我是青年场的临时负责人。请问,首长有何指示?”队长问。

“我们找杨大戡同志!”郝大队长说。

一听到“同志”两字,人们认为肯定不是坏事儿,顿时更加热情起来,给他们倒茶递烟。

郝大队长看到高雅洁那样子,问队长她是怎么了。队长把高雅洁的情况介绍介绍。

郝大队长立刻命令勤务员发动摩托,送高雅洁进城看病。他叫杨飞飞和王桂香跟着,带上那条死蛇以便于医院对症治疗,又从口袋中掏出钢笔和纸,写道:

五七厂医院老院长:

龙泉大队知青高雅洁在劳动中被蛇咬伤,现去你处治疗,望安排有关事宜。先救治,后结帐!

郝某敬礼!

郝大队长把纸条递给勤务员,叫他们赶紧上车。杨飞飞和高雅洁坐在车厢里,王桂香坐在勤务员后边。

郝大队长对队长说:“我是军医出身,看那姑娘的表象不会有问题的。蛇可能是无毒的。但我多年没干老本行,又怕看走了眼,所以赶紧叫她进城看看。五七厂医院的院长是我的老首长,也是治疗毒蛇咬伤的专家,必能手到病除。”

队长代表社员和知青谢谢郝大队长。人们紧张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队长问郝大队长找杨大戡有什么事情。郝大队长介绍,部队每年都要和地方搞一次篮球友谊赛,首长很喜欢杨大戡的打球风格,点名要杨大戡,特意命令郝大队长去知青办询问杨大戡的下落,找到了帮他请好假,叫他打几天球。

“原来是这事啊!为了军民情谊,我想支书会同意的!你们见支书了没有?”队长问。

“见了,支书非常支持。他让我们来这里直接找杨大戡同志。”郝大队长拿出支书的字条和部队的介绍信。

队长笑笑说:“真不凑巧!杨大戡同志刚刚被气走!”

“怎么会呢?”郝大队长问。

“他为高雅洁排毒被打了!”队长说,“估计回七队了。咱们去找他?”队长发话,叫厨子赶紧回去做饭,大伙少干一会儿就收工,上午的劳动等于热热身,以后就走上正规。然后,他就领着郝大队长去找杨大戡。

杨大戡正躺在床上,面朝房顶,左腿弓起,右腿搭在左腿上,有节奏地晃动着,从鼻中哼出一种时而低沉,时而激扬,时而奋进,时而狂躁的曲子。哼过一阵子,他就翻身起床,拿起挂在墙壁上的小提琴拉起来。

郝大队长和队长站在门外等他把曲子拉完,双双鼓起了掌。

杨大戡乍一看到郝大队长,心里很紧张,心想:我不会因为惹了高雅洁而犯法吧?竟然不知道请人家进屋。

郝大队长主动进去和杨大戡握手:“杨大戡同志,很高兴认识你!”

杨大戡说:“彼此彼此!请坐下谈!”

屋里就有一张床,其余是些杂物,连杨大戡的站、立、坐、卧都在床上,叫客人往哪里坐呢!郝大队长就要坐在床上,队长就从这家社员那里搬来了两个小凳子,请郝大队长坐下。

“真没看出来,杨大戡同志的篮球打得好,小提琴拉得更好,要在我们部队,会有更大的发展前途。”郝大队长赞叹道。

“首长过奖了。闲了拉拉玩玩,解解闷儿嘛!”杨大戡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哦?你还会郁闷?年轻人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呀?”郝大队长故意调侃道,“谁惹你了?你做错事了吗?”

“不提它了,不提它了。首长想要我做什么?”杨大戡大胆地问。

“真爽快,象个军人!”郝大队长自我介绍道,“我叫郝景志,是护路大队的大队长。部队首长看过你打球,命令我找到你,请你出山,和我们一起打几天球,打赢了,部队奖给你套军服。”

军衣军帽是每个青年都渴望得到的,哪怕只有一顶新军帽,就足以使这个青年光耀乡里。一方面反映了人们对于解放军的热爱和尊敬,一方面反映人们对军营健康有序生活的向往。杨大戡也一样,他也有一颗从戎报国之心,但没有机会。

“我好长时间没干那个行当了,我还能行吗?”杨大戡轻轻地问道。

“有什么不行?老虎瘦了,虎威还在嘛!支书已经同意。我们来之前也到过知青办,知青办的领导也同意。你准备一下,下午就走吧!”郝大队长说。

“那……”杨大戡不放心青年场的工作,“那……这里的工作任务恁大,我走了,不成逃兵了吗?”

“你是怕干了别队的活,荒自队的地呀!我们每人多干一点就赶出来了!”队长鼓励他参加部队的活动。

杨大戡用个小布袋包了几件衣服,用抹布把浑身的泥土抹掉,用五指当梳子梳了梳头发,问郝大队长:“现在就走?”

队长说:“先到十一队吃饭,等首长的摩托来接!”

杨大戡走出门,对那家的人说了几句,就跟着往十一队走。

杨大戡仰望天空,飞鸟翱翔,轻云悠悠,对着太阳打了个很响的喷嚏,顿感身轻体爽,心旷神怡。

垦荒的人马赶到吃饭的地方,围拢在杨大戡和郝大队长身边。杨大戡见人们说说笑笑,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几乎认定高雅洁已经没有太大的危险,但只是不见了高雅洁。他心里不免有几分忐忑,毕竟高雅洁和自己是同在一个战壕的战友。他想问问情况,又怕别人取笑,只好拐着弯问道:“杨飞飞和王桂香两人去哪里了?”

杨文洲哈哈地笑着说:“高雅洁和杨飞飞、王桂香三人一起进城了。你到底是问谁呀?是问高雅洁吧?英雄救美被美伤,龙泉村里美名扬啊。你救人不救活,半途而废,还有脸问人家?”

“去,去,去你的!见死不救,尽耍嘴皮子。肖斯塔要你写歌词,你想好了没有?”杨大戡把话题岔开。

杨文洲答:“全在脑子里装着。今晚熬个夜,明早就出来了。我还要把你咬人的事写进去!”说完又“嘚嘚儿”地笑了。

杨大戡说:“你敢,我揍你!”他把话头再次转开,“我的曲子已经写好了,要不要听听?”

说完,他把小提琴扛在肩前拉起来。悠悠的前奏,欢快的主体,高亢的结尾,让人身临其境,如火如荼。

杨文洲拍手称赞,又说:“好是好,就是咋没有反映那一脚呢?”

杨大戡用琴弦敲了敲杨文洲的头,继续趁着兴头拉了一曲《团结就是力量》,最后拉了一首《尼罗河畔的歌声》,表达劳动人民对生活的热爱,对劳动的赞美。

肖斯塔大加赞扬:“没听说过杨大戡同志会拉琴,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你把曲子整理整理,让我再斟酌斟酌,叫杨文洲同志作词。”

杨大戡说:“我是无意中听你和杨文洲约定要作歌的,今天又是无意中产生了一点作曲的冲动,让你见笑了。我马上把曲谱写了给你,你和文洲商量着改改。曲子以你改的为准,你是专业音乐家!”

杨文洲对杨大戡的曲子提了意见:“去掉低沉的部分,去掉狂想、狂躁的地方,就是一首最好的歌曲。我将按你的曲子配上歌词,把你和高雅洁写进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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