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月色撩人。那寂静的星空下被刻意的渲染上一层哀伤,曾经车水马龙繁华昌盛的第五大街聚集了大批手臂上带着白巾的人。他们低着脑袋,双手合十做着祷告,显得尤为虔诚。
卫府,这座中州传承了近百年历史的楼阁被一条条白色纱布缠绕,原本红艳艳如鲜血的灯笼被一抹抹惨白取代。无数的下人行色匆匆,脸上无一不是带着哀意,所有的一切都预告着一个悲伤的信息——府邸的主人死了。
大厅灵堂之内,一座血红色的玉棺静静躺着,四周装饰着大把的血腥曼陀罗,传说这种花与彼岸轮回一样生长在修罗地狱中,而这也是卫家修罗军的标志。
卫子江披麻戴孝,站立在玉棺的旁边静默不语,另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顾诗韵,原本风华绝代的气息悄然不存,只剩下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气息更是微弱,仿佛大病了一场一般。卫子衿亦是如此,通红的双眼与满脸的泪痕预示出她内心的悲伤。
此时大厅之内走来一位白袍老者,他郑重的来到玉棺钱微微歪腰,卫子江干裂的嘴唇微动,“谭老。”
谭老拍拍卫子江的肩膀,“孩子,要顶住。”
卫子江双手握紧,爹爹去了,整个卫家可以扛起来的人就只有自己,所有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卫家也不能倒下。或许对于一个少年郎来说这种沉重的负担那稚嫩的肩膀难以承受,但肩负着往昔的荣光,卫子江必须扛起来!
“谭老,修罗军以后如何?”卫子江提出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问题,当日随着爹爹战死的修罗军也只有千人而已,剩下的修罗军以后又当如何呢?
谭老负手而立,“按照以往的规矩,假如你没有办法得到魂盟的认可,那么修罗军将会解散,十有八九会落入建南党那群狼子野心的家伙手里。”
“建南党!”卫子江双眼血红,牙齿咬得咯咯响,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仿佛这个名字就是一种仇恨!
建南党,魂盟中某些大人物组成的一系党派,在数万年前便已经存在,他们的组织来历神秘,那组成的百年间历史竟是空白一片!而他们的主张也是与大洛背道而驰,他们想要与邪魂盟的人议和,停止这无休止的战争。可惜兵权一直在主战派的手中,他们也只能暂时收敛起锋芒,静待时机。这一次卫行知战死也不全是邪魂盟的围剿,要知道卫行知死守旻东城原本就是一个计划,而他就是那一块诱人的肥肉,最后也可以从一处小道逃离。但是就在这出小道他带领的千人亲卫遭到了伏击,最后全军覆没!能够知道这条小路的除了修罗军将领之外就只有魂盟的高层了。修罗军百年间一直掌握在卫家手中,是绝对不可能背叛的,那么问题只有出现在魂盟那些高层手中,这高层指的自然是建南党这群家伙!
“谭老,小子想要重拾卫家之荣耀,掌管修罗军,请谭老相助一臂之力!”卫子江坚决道,这一刻那青涩的少年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那顶天立地的身影。男孩只有经历了人生中的大变才能成为男人,这句话不会错了。
谭老眯起自己的眼睛,“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的祖爷爷,爷爷,父亲,伯伯,叔叔都是死在战场上的!卫家一门忠烈,修罗军绝对不能断送与我手!”卫子江喃喃道,“卫家一世又一世的理念便是手执长枪,护卫东莱门户!保大洛一片净土!”
“好!”谭老双眼放光,“建南党那群人是越来越过分了,我们医殿是不会坐视不理的,那群兵疯子应该会同意你的申请,这样就只有近五成的把握,只要再争取几人支持便可以。”
“多谢谭老。”卫子江感激道。
谭老轻轻一笑,“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们也算是有缘,卫老头死在了战场上,我也答应过他要照顾卫家,你不必谢我太多,还是好好准备吧,战场比不得其他地方,稍有不慎便是落得身死下场。”
“谭老话语,子江铭记在心。”卫子江抚摸着背后的那杆长枪,他明白,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人生轨迹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月后。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整个中洲的目光都放在了一件事情之上——修罗军将要何去何从!魂盟高层组织了数十次的会议,以墨家为首的建南党和以医殿为首的战党争论个不可开交,最终在中立人物的选择之下做出决定!修罗军将会由卫行知之子卫子江继承!重新守护东莱门户!
卫府。
长街之上军士林立,他们皆身披血甲,手执血枪,那股子杀戮的气息自然而发,让人一望便知是精锐。
府中井然有序,只是比起之前少了一丝温馨与暖意。原本的主楼房内也是寂寥一片,卫子江与卫子衿站在一张床前,那躺着的自然是顾诗韵了。三个月来顾诗韵越来越虚弱,连医殿的人也是束手无策,好在也没性命之虞,让卫子江第一次出征没了太多的忧虑。
“子···子江。”顾诗韵微张嘴唇,“你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打消,这是卫家的宿命,相信你的爹爹也会感到欣慰。但是作为母亲,我是不希望你去那种地方的!我已经失去了行知,不想再失去一个好儿子。”
卫子江面庞抽动,眼眶中尽是泪水,他强忍着,他不能哭,他知道泪水一旦流下自己的母亲更会不忍。
“去了那里照顾好自己。”顾诗韵努力深处那苍白的手,卫子江跪在病榻之前抓住那冰凉的小手放在脸上道,“母亲请放心!我不会丢卫家的脸,我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顾诗韵点点头闭上自己的眼睛,“去吧,去吧。”
卫子江缓缓站起身子,最后一咬牙走了出去,顾诗韵猛然睁开眼睛偏过脑袋,那决绝的背影和他父亲多么的像,只是……一想到这里顾诗韵泪水莫名的落下,除了祈祷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卫子衿亦是跟着卫子江走了出去,在那走廊之外拦住了他。“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卫子江冷峻的脸转过来,“女孩子家家去什么战场!那里是你该去的吗?”
“我不管!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抛弃子衿的!”卫子衿大声道,“我不要哥哥去什么战场!”话一落,卫子衿扑到了卫子江的怀中,泪水瞬间喷涌而出,哭的凄惨无比。
卫子江神色转暖,将这个小丫头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子衿,你放心,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答应子衿,哥哥会照顾好自己。”
“不!我不要!”卫子衿拼命摇着脑袋,父亲也是如此说,结果呢?
“卫子衿!母亲还在府上呢,你走了谁照顾她?更何况你有什么能力在战场之上生存?”卫子江凶着一张脸恶狠狠道。“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哥,你····你凶我。”卫子衿松开那温暖的怀抱,卫子江那冷酷的脸庞让她感到陌生。
“哎!”卫子江喟然长叹,“子衿,人是会变的,答应哥哥,好好照顾母亲。”
“不!我不!”卫子衿倔强道。
“来人,把小姐带下去!”卫子江大喝一声,此刻只有快刀斩乱麻,或许这会让卫子衿受到一点伤害,但总比这个丫头跟着自己上战场好。
两个丫鬟听到卫子江的话语缓步走上前去拉住卫子衿的双手,“带小姐回屋吧。”卫子江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便离去,果断而·····无情。
“哥!”卫子衿不断挣扎着,想要挣脱两人的舒服,那双用来弹奏美妙音符的双手不断扭曲着,想要抓住那一缕消散的背影,她彷徨无措,她内心害怕,怕什么?怕她唯一的哥哥和父亲一样,她不想中洲的上空又响起那恶魔一般的钟声,那承载了多少亡魂的最后一音。直到卫子江消失在转角之处的时候她彻底瘫倒在地上默默流泪,挽回不了了,哥哥真的变了!变的更加果决与大气,和曾经的父亲一样。
“咚咚咚!”行军鼓恍若雷霆大震,一队队的士兵整装待发,那飘扬的旌旗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整齐划一的步伐让人生畏。
卫子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子疯狂的朝着楼上跑去,两个丫鬟大声叫喊着跟着上去,要是小姐有什么闪失,她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卫子江在短短一刻的时间内便已经穿上那一件承载卫家百年的血鳞吞天甲,顿时英武之气扑面而来。骑在一匹疾风闪电驹上卫子江留恋似的望着那生活十几年的地方,还有始终在脑海中萦绕的身影。
“子衿,别怪哥哥,哥哥只有对你凶才能让你留下,爹爹走来,换我来保护你们了,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这一切的一切就让我来承受吧。”卫子江笑了,小时候的一幕幕不断闪现。
“叮~~叮~~”忽然那高阁之上响起了一阵琴音,还有鸣铃妖那诱人的歌声。
卫子江身形一凝滞,一段记忆瞬间跳了出来。
“哥,当我训练好了鸣铃妖一定给你听听新的曲子,那一定很棒!”
“是吗?那我就等着,不过我还是要听红梅曲,你的红梅曲我百听不厌!”卫子江爱怜的刮刮卫子衿的鼻子道。
“那就等着吧!”
……
曾经的诺言实现了,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红梅一曲,尽是残殇,这是出征的脚步,出征的嘹亮之声。
“梅香苦寒中,对雪遥相望,双泪似飞霜,卿待君归期!”卫子衿端坐在高阁,手中玉指不断交错来回弹拨,一旁铃铛模样的鸣铃妖感受到了主人心意,唱出的歌声越发悲凉。卫子衿一边谈着,一边落着泪,那泪珠子划过脸庞最后聚集在下巴尖处落下,古琴琴弦被那泪水沾湿,发出一些些杂音,更为这首曲子增添一份凄惨。
“等我回来。”卫子江闭上眼睛大吼一声,“开拔!”
“咚咚咚!”军队开始前行,一条长龙朝着城外走去。
卫子衿不弹琴了,她站起身子依靠着栏杆大声喊着,“哥!子衿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不然子衿恨你一辈子!!!”
曲声已散,佳人凄凄,只有那片无垠的天空忠实的记录了一切,回家,回真正的家,多么的奢望,亦如那流浪的白云,除了等待也只有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