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风阮青与月溶带着童童和颜如玉回到风陵之后,月溶便请了族中医师为颜如玉疗伤。(.最快更新)童童则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颜如玉几近透明的脸色,她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慌之中,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医师为他疗伤完成之后便离开了,童童坐在床边,思绪回到了从前。
第一次相见,是他在云香山的相救。妈妈去后,她的心再次被别人温暖,他轻轻在她耳边说“放心,有他在”,从此她再也忘不掉这个人,可他就这样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再一次相见,是阴冷的冬日。锦城一入冬,就会进入绵绵不绝的降雨期,阴冷如附骨之疽,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暖的。可比身体还冷的,是她的心,抬头看到家中橘色的灯光,她只觉得讽刺。不过是因为需要交一笔教材费,后妈就摆脸色给她,她不过说了句这是每个人都需要交的,就被自己的亲身父亲赶了出来,说是让她“清醒清醒”。
童童坐在花坛边,心如死灰。这一刻,她甚至想到了死亡。是不是只有死去,才能解脱,才能再一次……看到妈妈。
“有什么不开心的么?”颜如玉出现在她眼前,他笑着,那笑虽然浅,却一点一点地看到童童心里去。童童伸出手,想触摸一下颜如玉。
颜如玉愣了,“怎么?”童童眼角有泪闪过,“我是不是看到了天使?我已经冻死了么?”
“噗嗤……”,颜如玉笑喷了,“傻姑娘,你以为你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么?”童童愣愣地点点头,“你真的是上帝派来接我的么?为什么每一次我遇到困难你就出现了?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么?”
颜如玉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你相信我么?你的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呢,是她拜托我来照顾你。”
小姑娘的脸上还有一丝泪痕,颜如玉伸手为她擦去,“童童,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无法去选择的东西。比如,你的家庭,你的相貌,有些人将之称为‘命运’”。
童童抬着头看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温暖的手握住,然后这份温暖被传递到全身,连心都不再那么寒冷。
颜如玉的眼神很亮,也很暖,就像黑夜中的烛火,照亮了她的心。“我们无法选择命运,可我们能够创造命运。童童,有的时候死亡不会是解脱,对你来说,人生远远没有结束,而你也不值得为这些事情去放弃自己的生命,活下去,好么?”颜如玉目光灼灼,童童一下子心慌起来,他竟然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一瞬间只觉得羞愧,忧伤还有其他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童童,以后你有我!”他看着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从此之后两个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
……
古朴的院落中,有几棵苍劲的大树。开阔的大殿前方,有一尊女娲娘娘的神像。
风阮青站在神殿中,神色有些焦急。月溶站在她前方,低头着祷告。一炷香后,她睁开眼,“阮青,希微已经回到人界了。”月溶的眼中闪过一丝流光,她竟然看不透这个人间女子的来历。
风阮青点点头,“带走她的人,身形十分快,修为深不可测。究竟是谁呢……”月溶低叹一口气,“是鬼君。”
风阮青闻言十分诧异,“鬼君?他不是几万年闭门不出么?难道和近日的事情有关?”月溶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你这个同门师姐身上有什么秘密。鬼君行事向来诡异,为何当日要带走你师姐,如今又送回来呢?”
“希微……”风阮青咬着唇,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很像一个人。”月溶转头看她,“像谁?”
“我曾在风尹大人的房内看到过那个人的画像,可不是说她已经元神俱散几万年了么?”风阮青不解。
月溶沉默良久,“原来是她,当年若不是她,神族如今又怎么安然无恙呢?”红发的女祭司抬头看着风尹的牌位,心中酸涩,“风尹,你说也许未来某一天,曾经离开的会回来。那……你呢?”
神族祭司有两类,天定与后选。天定祭司出生之时便是一头银发,而后选祭司则是被前任祭司或是一族族长所选中的,在祭告上天之后成为祭司,他们的头发则是红色的。
月溶是被前代传人风尹所选中的女娲族大祭司,她曾经是风尹最忠心的伙伴,在风尹离世之后担起了所有的责任,守护着这个古老的神族。
第二日天将破晓,希微就闻到一股白粥的清香。她迷茫地睁开眼,用了一分钟思考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越思考越觉得不对劲,她记得自己昨晚明明靠墙坐着,可早上醒来竟然是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难不成是昨晚睡迷糊了自己躺下的?可这么多年她睡眠一向很浅,不至于睡的如此沉啊,真是太奇怪了。她摇了摇头,顺着香味走到厨房,然后就惊呆了,“我去,这是锅碗瓢盆成精了吗?”她看着灶上用小火煨着的白米粥,四处看了看,别说人影,连根鸟毛都没见着。
心里虽然诧异,却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角。早晨起来,能有白粥为食,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她迅速跑回房间洗漱,然后就为自己盛了一碗白粥并从泡菜坛中取出风阮青泡好的青笋开始吃早饭。
希微喝了两口,只觉这白粥炖的十分有技术含量,米粒饱满,口感却十分香滑软糯,配着清脆的稥笋,十分清爽可口又暖胃。她放下碗,轻轻地说:“虽然不知是哪位炖的粥,不过好意希微心领了。不知可否现身一见,也好让我知晓阁下的心意呢?”
等了半晌却无回音,希微也不觉尴尬,微微笑了下,便又继续开吃。而白玄隐了身形,坐在她对面,看着希微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前,也有人这样笑着对他说:“一碗白粥,虽然简单,却也不简单。这煮白粥,最考验人的心境,经过耐心的等待方才可成这一碗粥。”
吃过饭,希微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心里琢磨着怎么与阮青联系。
然而一回头,却看到院中站着一个人,希微被吓一跳,心猛地漏跳几拍。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挑眉说道:“不请自入,可是君子所为?”
白玄静静站着,看着希微沉默。如此生动的她,会生气,会微笑的她,却不认识他的她。希微看他不说话,心中有点奇怪,以她的修为竟然看不出此人的来路。
他身形高大,眉毛很淡,薄唇轻抿,眼睛如深海一般幽静深邃,凌厉的棱角却在下颌处变成一种温柔的弧度。
最主要的是,有那么一瞬,希微被他的气势所震慑。那种凌厉而又迫人的气势来自于经历过杀伐之后的沉淀。
思绪飞快地转动着,而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开始悄悄掐诀。虽然没有必胜的几率打赢他,但先下手为强,若他有动作,这熠火术也能为她拖延几分。
白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你以为,我会伤你么?”……他怎么舍得伤她半分。
他开口说话时,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希微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抚上他的脸。
白玄石化了,希微自己反应过来恨不得挖个坑埋了自己,她在做什么!对一个陌生男人动手动脚,她是女流氓吗!
这一瞬时光似乎停滞,几万年前的那一刻与此时重叠。他眨了下眼,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三万年里多少次想起她也比不上此刻她站在自己面前让他心酸。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于她只是个陌生人。心里忽然开始剧烈的疼痛,他想起了当年她对他说:“白玄,你永远是我的挚友……”,他只觉得那痛楚弥漫到了全身,几乎让他站不稳,嘴里尽是苦涩的味道。可无论内心有多么挣扎痛苦,他的表情一直十分平静,他看向她的目光宁静又深邃,仿佛穿越了几万年的时光。
“我叫白玄……”他嗓音带着些沙哑,但音色很好听,像大提琴那般低沉而醉人。
希微收回手,面色不改,“希微。你认识我么?”
白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我与你,有渊源。”他看着她的眼神中,有种沉痛。希微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为什么他要用一种被自己抛弃的眼神看着她!回想一下过去十几年,她一心修道,六根清净,从来没有招惹过谁啊!妈妈这里有个神经病我好怕……
她轻咳一声,“你有事么?早晨的那顿饭是您做的么?希微谢过了!不过阁下修为高深,恐怕不需要在下的帮忙吧?”
白玄比希微高出一头,低头俯视她,却不说话,身上不由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势。希微抬头看着他,不太自然地说,“我有事要离开一下,怕是不能请你进屋了。”
白玄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我与你一起。”希微眯起眼,嘴角又浮出一丝笑来:“阁下莫不是和我顺路?”
白玄低叹一口气,他知道希微这种表情是一种防备的姿态,遂不再隐瞒,说道:“前日一见,遂不能忘,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一番表白的情话被他说得十分动听,语气却不见半点扭捏,仿佛十分自然。
希微愣住了,她怎么不记得见过这人,以为此人来者不善,却没料到听到这么一段,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天,脸颊微微泛红,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和慵懒,声音有些颤抖:“我是出家人……”
白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猾,很快又恢复了,十分郑重地说:“那你可愿给我一个机会?”希微看向他,白玄面色十分郑重,她问道:“什么机会?”白玄心里偷笑,脸上却不改:“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希微彻底得被他这话弄红了脸,她觉得自己需要占一卦,看看自己最近是不是命里有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