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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此去前程未可知(1 / 1)

许都,自当年曹操迁汉室于此,这个小城一举成为天下重镇。

曹丕建魏之后,迁都于洛,许都也逐渐没有了当年的繁华,不过为旧汉之都,却不乏名客在此流连。

城中,一处园内。

几道回廊,花园里杨柳下摆着石桌竹椅。

一行人正在其间说笑,凉风掠过,柳枝婆娑,虽然有一寒,但也顿觉神清气爽。

又有一女在弹琴,边唱着一词,琴声和清唱,仿佛透穿了人浑身发肤毛孔,直往心里,让人满身舒服。

直到一曲终了,袅袅余音已尽,众人才回过神来,一个青年就笑的说着:“到底还是阮兄第一,来啊,赏银。”

却是一场文会,填以诗词,歌女唱出,由贵人品评。

就见后面伺候的侍女,从后面捧出了一盘钱来,上面有着金银,这个青年看了一眼,就示意给上,笑的说着:“阮兄,以你之才,如今混在此间,实在可惜了,不如到我府内。”

阮咸穿着一件灰色宽袖长袍,摇着一把竹扇,起身欠身笑的说着:“二公子太谬赞了,我这人就喜欢这种生活,等什么时候二公子若是要教习府里歌舞,吾再来凑趣吧!”

“一曲倾倒四座,还说是凑趣?”这二公子此时爽朗地一笑:“若是不凑趣,岂不是倾倒一国?”

听了这话,在座之人顿时一阵哄笑,却不是赞赏,大多是戏笑。

有的说:“我们早看出来了,今儿二公子一语道破天机,阮咸就是倾倒天下的大才啊!”

说罢,大家更不禁捧腹大笑,这就多了几丝嘲笑之意了。

阮咸听了这话,眸子中亮光一闪,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二公子见众人笑的有些太过份,就说着:“阮兄,收了这金银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好了。”

说的还有几分诚恳,阮咸此时也不客气,拱手一礼,收了银子大大方方去了。

“真是奇才!”那二公子怅怅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

却也没有再出言招募,他自家如今也觉得时事难为,不再有之前那般权御之心,眼看这还未到手的皇位,已然是个火坑,他已经不想跳下去了。

所以司马攸避居到了许都,连宫廷中事也不再管了,纵情于声色犬马,也让司马炎放心自己这个做弟弟的。

阮咸回得了家,家里就在许都城内的一处小宅院内,对面就有一条河,院子里有一株槐树,约有合抱粗,庞大的树冠。

到了院子中,就看见这院子其实并不大,就五间房,才开门进去,就见一个少妇迎接了出来:“夫君,你回来了?”

“容儿,今天又弄了些金银,你收着吧!”

金银也不算少,沉甸甸的,少妇笑了笑,将它收下,说着:“夫君,今天吃些什么?”

“就弄条鱼,再弄些羊肉,我们等会用些。”顿了一顿,又怜惜的说着:“你有了身子了,当心些……叔父和刘兄在哪?”

“都在书房内看书呢!”容儿回答的说着。

这五屋,就是二间卧室,一个大厅,一间书房,还有一间是厨屋,并且放着些许杂物。

到了书房,棉帘子一放下,浑身立时暖和,阮咸定睛看去,就看见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正盘膝坐在暖炕上,正在说着什么。

“叔父!刘兄!”

“回来了?”这个被阮咸叫叔父的人,就是阮籍,因为时事的缘由,阮籍如今避居在他家中,刘伶也是,最近朝中又在征召他,他早早的就得到消息,逃了。

“是,回来了。”阮咸笑着上去,伸手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说着:“叔父,刘兄,我家中贫寒,这些时日委屈了你们,今日从那司马家二公子那里得了一些金银,才好款待,路上见有屠户卖这牛肉,路上看见了给你们买了些过来,先吃点垫肚子。”

“别,今天我们有事和你说,你就坐下吧,把门关上。”

阮籍此时和刘伶对视一眼之后,阮籍方才说着。

阮咸一怔,把门关上了,顿时房间内昏暗一片,过了片刻才看清楚。

此时,就听见刘伶悠悠的说着:“贤弟,你知道我们家的家世吧?”

“是,我知道。”阮咸不解何故,坐在旁边问着。

“我们家是宗室,也是官宦之家,祖父辈,也曾为两千石郡望之家,祖辈也有两千石的大吏,哪怕后来天下大乱,吾家也家业兴旺,直到这家业传到我手中。

我性好道术,要学这修仙之术,结果古语说的对,家有千金,修法变水,任凭怎么样积蓄足够,修了法就要破家,这家世也就如此了。”说到这里,刘伶此时却是微微感慨。

“刘兄弟,这大争之世,多少郡望之家破灭,吾家虽为两千石,但是如今,显然已经衰落,这家业若是说衰落缘由,却在吾手中,却是对不起侄儿了。”阮籍此时感慨着,却也老泪纵横。

阮咸幼年就失父失母,就是叔父带大,平时传授学问,感情是比父子之间还深厚,一看见他老泪纵横,顿时心里疼了起来,连忙跪在地上:“叔父,你这是什么话,你平时对我比儿子还亲,我是你一手扶助长大,叔父若再说这见外的话,我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恩,好侄儿,好孩子,我说错了,快快起来吧!”阮籍连忙擦了擦眼泪,把侄子扶了起来,这时节,地上还寒,跪久了就寒气入骨,坏了关节,这怎么可以。

“还是听刘兄弟说话吧!”

阮籍感慨之后,就转向刘伶说着,此时哪怕是暗室,刘伶眼中却是闪着光来。

“得祖辈天恩,我还是有点天慧,修出点成果,才知道修了法就要破家是至理,只能用在别人身上,自己是什么也享受不到,方才知,出家出家,就是为了避免修法祸及家人啊!”

“阮兄弟可知,若不是吾以道法算计绸缪,当年吾家之像,吾之才,岂能和你等并称,又哪能有这个“七贤”的名声?说来说去,这修法也是有用的,大阮兄弟自然也知。”

刘伶和阮籍、阮咸相交,都是平辈论交,也就称呼为大阮小阮了。

“嘿,这就是我虽然也得了些真法,却为什么不教你正法?从刘兄弟那里,吾知道这一修法就要破家。”

见阮咸有些不信,阮籍苦笑的说着:“这话说起来就是天机,我也不想说,总之这些年来,我教导你读书阅经,却从不教你道术的道理,若你以后有几个儿子,倒说不定可以分一个来继承这学问,若是从刘兄弟那里学也可以,他才是大才。”

刘伶此时却不谦虚,微微一笑之后,又道:

“这些年来,我云游四方,考究命理,想办法找到了旺运的人,与尔等结交,方才合称七贤,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七人,除了阮嗣宗和嵇叔夜之外,其它几人都是半调子,只是吾等却是互相成就,可是若没有任意一人,大家大都连七贤之一都当不上,这是有人靠命,有人靠才,方才有此成就!”

听了这话,阮咸若有所思,也有所悟,他不是清高的人,这一点,就明白了几分。

“本来这话是要藏一辈子的,吾等各有命数,小阮兄弟你运若是到来,趁着这些年借得的命气,就可一冲上天,以后富贵甚大,但是今日吾接到一封信,就让我心血一动。”

“这些年,吾寄情于山水,我的道术却越来越清晰可见,本来我以为吾等也就是如此了,接了这信,演算一通,结果却发现吾等的命理又有所改观。”

“前些年,我为小阮兄弟算过,知道你数年后或可有大富贵在身,几有封侯拜相之望,却也有晚景迷离之难,似是大凶相,想推演却推演不下去,今日再卜时,突然发现你富贵之气依然在身,且比以前更加逼人,以后凶相却淡了几分,和大阮兄一谈,才知此事缘由。”

阮籍此时点了点头,才说着:

“之前却是有书传信,让吾上表,嘿嘿,司马氏狼心,吾却不愿从之,避居在你这里,只是这也只能避得一时,终究也不能避免;

如今天下,三国列战,吾本以为当是魏吞天下,司马氏代之,如今和刘兄弟商谈之后,却是察觉天象有变,大汉竟有雄主出;

我又卜之这汉主,却感觉天机混淆不堪,这人好比渊海,只能见其表面命气,内在难以揣摩,卜不出啊!”

听到叔父阮籍的话,阮咸此时身子一僵,压低声线:“莫非这新汉主当是雄主真龙?”

阮籍长叹一声,说着:“知易行难,以吾等道数,窥视几分天机还易,作用在命数就难,是不是真龙,我不知道,也不敢说。”

刘伶此时接着说道:

“天下的凡人,作战不利,还可改变门径,投靠新主,吾等士族,一旦入世从龙,争霸天下,非成必死,历代乱世,无不如此。

这些年来,多少士族,横死非命?就是吾等,名传天下,却也不敢贸然用道术介入,用这占卜已经是极限,不然就会牵连到家人,不过有一点原则,却可以和小阮兄弟说说。”

“刘兄请指点教诲。”阮咸端坐,认真的说着。

“天下大乱,实际上各州各郡都有龙气,此就是潜龙,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起始再强的龙气,也未必能走到最后,再弱的龙气,若能抓住机会,吞并它龙,也可壮大,因此各龙实际上都有机会,并无定数也!

就比如说这蜀地,龙气不厚,我乃是汉室血脉,方才可以观测炎汉气运,吾曾仔细印证,炎汉如今龙气甚细,根基虽坚,但是龙柱细弱,若是深究,也不过小小蛟龙,不过吾曾和大贤商谈,却知炎汉若是能抓住机会,入关或者入荆,再夺得一州龙气,就可飞龙在天,再争天下真龙,这些大阮兄也知。”

阮籍点了点头,再说着:

“这真龙之道,说到底,还在于争夺作战,要意是眼光明略,作战得力,能集人,能用人,有法度。

用世上法度分析,却是无妨,为何说如今汉主为雄主,我也打听了些事,叔父就为你分析一二。”

“叔父请说。”

“炎汉新主,去年危难之时,为摄政王,统辖不过一城,当时炎汉危难之际,却是不宜用兵,若是战败,就会从此气运不兴,就算有别的因素而兴,也是外运,对炎汉新主来说,却是根基不稳,在这样的境况下,炎汉新主为未来计,竟敢不顾生死,冒险转战山中,深入敌后,一举夜袭破敌,由此可见炎汉新主之勇武,以及破釜沉舟之志。

当时炎汉新主建此大功,却不趁机征伐四方不臣,而是就治一郡,如今你我都知道,此举意义深远,开垦荒地,安抚百姓,建制立兵,这都是固本培元之举,不管有意无意,炎汉新主却明了何为气运根基、帝王之基!

及至堂堂正正,举兵据敌,此后夺西县,一破贾充,这是立于以威,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再战邓艾,夺四郡,治三郡,至此方可称之为雄主。

若只是如此,也就是当年炎汉昭烈一般,可是之后短短数月,就再夺西凉二郡,二战贾充,枭其首级,之后转战千里,一战灭军十万,安三郡,夺一郡,此时方可称之为真龙!”

阮籍说完,刘伶取出一信递上来,阮咸点起油灯,细细看着,脸上却是为难之色。

“只是吾还为……”阮咸此时皱眉说着,他还有官职在身,只是官职低微,俸禄也不厚,不过也可让他在许都生存了,此时他想起忠义之道。

阮籍摆了摆手,说着:

“侄儿,自仲汉衰世,各地龙气纷起,天下各州,都各有蛟龙蠢动,欲逐真龙,当年吾家也是炎汉之臣,如今却为曹魏之臣,坐观司马氏狼心之举,若谈忠义,吾等此时当对司马氏血溅五步方可!

只是吾等士族,不但要谈忠义,却也要为家族,这才是存身之道,司马氏雄踞曹魏,本来势强,只是司马昭毕竟年老,司马炎虽有大志,却无大能,看来机会不大,我话已经说完,侄儿你自己决定吧!”

阮籍说完,似乎了结一桩心事,将眸子闭上,养神。

阮咸冥思,过了片刻,慷然说着:“既然叔父如此说了,那我就随刘兄投奔炎汉吧,明日就收拾东西,出行蜀地!”

刘伶闻言,却是大喜,起身之后,躬身行礼道:“阮兄弟此去,吾当为你牵马坠蹬!”

礼让之后,刘伶又看着阮籍问着:“大阮兄弟,你之能,在这魏国,岂不是埋没,何不一起?”

阮籍此时摆手说道:“吾已是知天命之年了,何况吾也舍不得家业,只能祝两位鹏程万里,前程似锦了!”

阮咸却没有劝,却也知此去,将会被开除阮氏家门,当然若是来日,炎汉再得天下,那么他这一支,就将是阮氏主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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