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看着蔚千琼的举止变化,不免充满巨大疑惑,自从与天盟的整体战争结束后,以往如泰山般镇定的蔚氏族长便消失不见,如同在黑月下被悄然抹杀。
现在的蔚千琼,显得是担惊受怕,宛若惊弓之鸟,好似冥冥之中有人在将杀人剑放在脖颈之上:“城主不必担忧,我们还有着庞大军队和几乎没有损耗的重型武器,就算他云逸还没有死,又能如何。我蔚水大族可以赢他一次,那就可以赢第二次,第三次。”
听着将军那慷慨激昂,信心十足的话语,蔚千琼不免苦笑,自嘲着自己的千重顾虑:“徐钊老先生他怎么样。”
“额,情况不是太好。”将军面色悄然的露出难堪之色,眼中似乎浮现了哪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将军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那日在强行发动神农木后,他的生命气息就像夏日雪水般消融。我已经请来自各地名医大夫看过了,都说无能为力。我感觉老先生应该时日无多了,我们需要早做准备。”
“呼。”蔚千琼沉重呼出一口气,心中压抑让他感觉体内血液都在像那蔚河似的,开始断流。
徐钊是蔚氏的三代老臣,功名显赫,可谓熠熠生辉,先后服侍效力过蔚家三代族长,更是蔚千琼父亲临死之际的托孤大臣。
几十年来蔚氏的风风雨雨,都在由这个老者挡在最前方,独自面对着,他就像一颗擎天巨树,支撑着城市在大河之畔繁衍发展,如今他终于要倒下自己的身躯了。
“备上马匹,去徐府。”蔚千琼意犹未尽的看看面前那略显凄凉的落日黄昏,便是快速转过身子,走下楼台。
“爷爷,吃药了。”徐翎此刻正安静跪拜在徐钊卧榻旁,手中捧着由各种天材地宝熬制而成的汤药,神情恭敬的望着老者,一言不发,原本就非常普通的面孔变的悲伤无比。
徐钊虚弱的躺在卧榻上,长久微闭眼睛,以九级战士的力量强行发动神器神农木,所带来的伤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那真的就好像在透支生命,来完成对于强大力量的追逐。
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要为了蔚氏,任何东西都可以付出。
奄奄一息的徐钊此刻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的那段时光,那时他精力旺盛,就像刚刚出生的太阳,耀眼的不可让人直视。
那段日子里,自己与先代蔚氏城主,也就是蔚千琼的父亲,经常在蔚水里游泳玩乐,那实在是一段快乐而又难忘的时光啊。
“爷爷。”徐翎拿着毛巾,轻轻擦拭老者的容,那一道道皱纹如同被岁月长刀划刻,深刻而明显。
在徐翎小的时候,他便被远送到妖族刺客名门生死堂,学习控兽暗杀之术,虽然离家在外,但也是经常听说徐钊过去的青春往事。
进而多年以来,在徐翎心中一直便以徐钊为人生的至高理想,他想要像爷爷一般强大无双,受人尊重,可如今,这位老者似乎即将走过自己的一生了。
“翎儿。”徐钊在严重的昏迷中慢慢缓过神来,稍微恢复一些理智,他手掌颤颤微微的触摸孙儿面庞,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徐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样的青春无限,如同花朵般纵情绽放。
“吃药了,爷爷。”徐翎声音仿佛带着哭腔,过往那几乎受到严重疼痛都不会有半点颤抖的手掌此刻也在快速颤抖。
徐钊看着孙儿抽泣,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欣慰,轻轻抹去其眼角泪水,苍老的眼神中出现涟麒,声音动情的说着:“爷爷这一生走到如今,真的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年纪小的时候喝着蔚水长大,受尽蔚氏与徐家两族宠爱。长大了出入于宗堂庙所,执掌神器以及千军万马。年老时受人尊敬,族长也是极为信任。所以不必为爷爷现在的处境而感到悲伤,只是苦了孩子你,小时候便被送去了生死堂吃苦受罪,希望不要怪罪于我了。”
“孙儿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怪罪爷爷。”徐翎听着老者话语,泪水如同泉水般开始涌动,身体也是全身跪拜,看起来十分悲痛。
“老爷,族长来看你了。”仆人低沉却又辨识度极高音色回向在徐翎耳畔,少年便是立马将脸上泪痕擦掉,凑到徐钊的身边道:“爷爷,族长来了。”
徐钊听到这个消息,眼神垂暮又带着兴奋,望着大堂门口那道身影,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徐翎,声音沙哑,不停咳嗽道:“快扶我起来。”
“老先生就不必如此了。”蔚千琼远远的便是看到老者要从病床上起来,行君臣之礼,连忙奔跑过去,声音也是哀求着说道:“先生这一辈子都在为蔚氏洒尽汗水,我这个晚辈如今怎么能够担当的起呢。”
“不不不。”徐钊面容尊崇的看着男人,虽然蔚千琼已然是而立之年,但在他面前,依旧还是个刚刚脱离稚气的孩子:“族长能够记得我这一把老骨头,真的是让老臣无以为报啊。只是可惜了我年纪大了,以后再不能为族长分忧解难。”
“先生养病就是,再不要考虑其他事情了。”蔚千琼看着生命到了最后几步,徐钊还在为蔚氏考虑,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动。
“我听翎儿说,盟主最近精神状态不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盟还在一次次的发动进攻。”徐钊在蔚千琼的搀扶下,重新躺在病床上,干枯嘴唇吃力说道。
蔚千琼摇了摇脑袋,长叹气息,盘坐在卧榻之侧道:“都是试探性的进攻,这些都是不必忧虑的事情。不瞒老先生,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一个人站在断流干涸的蔚水河床中,漫天恐惧都在包裹着我,让我无力挣扎。紧接便是无尽水流好像大坝泄洪,喷射而来,将我淹没其中。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就好像即将发生一般。”
“蔚水断流。”徐钊呢喃说着,脸上的衰老痕迹愈加明显,白发也是如同杂草般乱蓬蓬的。
“我冥冥中感觉,那个孩子还没有死,他就好像毒蛇般躲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展露獠牙。”
蔚千琼低着脑袋,如同垂头丧气的孩子,打不起丝毫的精神。
“没有死。”徐钊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如果经受冰锥重伤和鸠毒侵蚀,都没有死亡的话,那这人该是多么可怕:“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死,那我蔚水大族危矣。”
“砰砰砰。”半晌之后,将军铁甲银靴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突兀响起,声音急促,就好像看到了魔鬼:“盟主,他没有死,没有死。”
将军奔跑的跪倒在了蔚千琼面前,喘着严重粗气,再也没有先前在高台上的那股浓重傲气。
“谁没有死,说清楚。”蔚千琼在看到将军奔跑的样子时,便已经想到了什么,但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心中一直恐惧的事情竟然会真的上演。
“就在刚才,有上万天盟大军急行军渡过了蔚水河床,气势汹汹,兵锋直指蔚水城。领头的便是哪个云逸,他竟然真的没有死。”
“你确定没有看错。”蔚千琼惊恐的站起身,一把便是抓住将军衣襟,将其拉了起来。
将军疯狂的摇着脑袋,眼中好似出现了云逸身影:“他穿着黑色甲胄,红色披风迎风摇摆,十分显眼,那把标志性的骨剑也被他紧紧握在手中,而在他的身后,是估量大概在一万五千余人庞大混合军队。”
“老先生,事情紧急,那我就先去看看了。”蔚千琼毕竟是坐镇一方豪杰枭雄,虽然心中一直恐惧的事情已经发生,但他还不至于如同三岁孩童般失了方寸。
随即快速的向着徐钊行上一礼,便是带着将军走出了徐府。
而此刻的徐钊则愣愣的躺在病床上,深陷眼眶的眸子睁的通圆,死死盯着天花板,想要看出什么东西,他想到自己的一语成谶,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口中不断的久久凝念着:“没有死,没有死。”
“爷爷莫要在言说什么了,还是多保重身体吧。”徐翎看着老者不断颤抖的手掌,心中哀伤到达了顶点,眼睛中的泪水也是没有顾忌流流淌。
“翎儿,备上车胤,带我去三军阵前。”徐钊强行的从病床上翻过身来,手掌紧紧的抓住放在身旁的神农木。
徐翎见此,已然哭泣的不成样子,双手扶着老者身躯:“爷爷,算了吧,城主大人已经去了。”
“快去备好车胤。”令人心碎的咳嗽声在整个大堂中响动,徐钊见徐翎依旧只知哭泣没有什动作,随即动作迟缓的拿着神龙木,敲打起来:“你这个不孝子孙,难道要气死我吗,快带我去三军阵前。”
徐翎见此,再也是坚持不下去,连忙哭着点点头,转身奔跑出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