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人,打碎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吞,答应的时候说得好好,转眼看到那人陷入险境,承诺过的自然全忘。
譬如祁北对百灵夫人。
就在百灵夫人招架不住的时候,忽然从二楼跳下来祁北的身影,二话不说就推开了纠缠她的食客宾客,这群不长眼睛的都冲着祁北叫:“你是什么人?敢搅扰我们兴致?”
身后仿佛传来百灵夫人一声长叹。
想要回避彼此的,不仅是他,还有她。
可这时候回避不了啦。祁北不出手相救,天知道百灵夫人要怎么逃脱。
祁北如何不想假装没看到,可这是能假装出来的吗?他最看不得百灵夫人受委屈,更别提被一群色胆包天的家伙给缠住。那就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一切,然后迅速离开,跟小碎赶紧去找黑袍人——坚决、坚决不跟她说话,也不转身看她。
对,就这么办吧。
现在的祁北屡经生死考验,逐渐掌控并且能够熟练运用云驹神力,不屑于跟这群三脚猫的家伙认真动手。背后有人轮拳过来,祁北敏锐的耳朵第一时间察觉到,既然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傍身,他完全不带怕的,轻轻松松抬脚踢中那人的腹部。
哐啷啷!
祁北的脚还没收回来,就给自己这一超大力量的踢踹给吓住了。
明明没觉着用什么力量,只想叫这家伙离远一点,居然踹得他翻好几个滚,落地时直接砸碎了一张木桌。张了张手掌,只觉得云驹之力充满了全身,那感觉甚是畅快。
“哎呦……”被踢的那人连连叫痛,“腰断了断了,腿断了也断了……”
“呃……”果然,祁北骨子里还是个老实善良的人,对付鬼鱼兵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下手,可现在面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祁北为自己的蛮力惊讶,他只想将这群人驱赶走,并不想真的伤害他们性命,立刻抱歉道:“这……对不起。”
其实,百灵夫人也被突如其来施以援手的祁北给震惊到了。
没想到的是,两人互相有意躲避着,老天却故意又安排了一次相遇和相救。
看到他生龙活虎从二楼跳下,一脚将为非作歹的食客踢出去五六丈远,他掌风凌厉,打得碎亡灵的尸骨,还有他化作小马驹,拼死也要将自己和弟弟带出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大寨。一时间,百灵夫人有些恍惚,在她十分遥远的印象里,在最初见面的时候,祁北还是个软弱无能、手上没什么功夫和力道,虽然一心想要做好事帮忙,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搞砸的冲动青年,而现在的他,变化之大,愈发叫百灵夫人不能认识。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只要看到祁北,百灵夫人就会一下子放宽了心、也安了心。
这种感觉不知道从何日何时起就种下了种子,且撑开土壤,与日俱增着,她努力忽视,小苗即便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也茁壮生长,直到她不论如何自我欺骗,都骗不了了。
在君安城和御官身边寻求的一种安全感,她始终不能得到。现如今,竟然会在见到祁北这个万万不可能的人时,心里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不再畏惧瞒着使者且不带士兵,孤身闯入菱香阁这一冲动式的举动。
这种感觉对于百灵夫人来说,十分陌生,甚至叫她很害怕惶恐。
君安城里,躲在御官的庇护下,虽然成了他名义上的“妻子”,可她也明白,两人不过各取所需,从来未真正成为“夫妻”。
至于嘉扬,对他的依靠和新任随着一年年时间的流逝,已经消散得只剩下点点痕迹,更多只是一种心怀不甘。
在河流幻境中,再次看到了灭族的场景,她就放弃了曾经天真且执着的坚持。留不住的,不如就从此一刀两断吧。不管嘉扬有没有亏欠火烈鸟族,她都不想去追究了。现在她唯一想的,就是尽快找到御官,赶紧返回安全的君安城去。而此举,又何尝不是习惯性地瑟缩回自以为安全的壳中呢。或许等到浪潮退却了,寄居蟹才会发现想象中螺壳是个牢靠稳固的“家”,实际上头顶早就开了好大一个天窗。她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看到罢了。
亦或许,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叶时禹并离开风临城,还有一个原因——那样做,就可以不用见到——
“祁北?”她压低了声音,在沉重的气息里,喜悦悄悄渗入,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
“你没事吧?”祁北背对着她,不敢转头。一开口,心中就哀叹连连:约好了再不说话,怎么就说出口了?
他挠头,很尴尬,想:因为她跟我说话,我总得回一句,不然显得好无礼……咦?竟然是她主动开的口。不会吧。是她提议不说话的,她怎么可能自己先违约了?难道刚才是我幻听了?
其他几个脾气急躁的宾客不服,借着酒劲儿跟祁北叫板,团团围上来,撸起袖子:“你小子是从哪里来的?动手?好,来动手。”
“祁北……小心。”
就因为百灵夫人那低低一声轻唤,祁北又在不恰当的时间分心了:唉,真的是她在跟我说话。
他心里真是绞痛得要命,面儿上还得表现出十足的正常和平静。
暴躁且有眼不识泰山的食客已经抡着椅子打过来了。
小碎、百灵夫人几乎同时喊出口:“祁北当心!”
可惜祁北这人啊,就这样了:不管在多么关键的时候,都会为了百灵夫人,很不是适宜地分心。
这不,他几乎全部的思维脑力都集中在背后的百灵夫人那儿,胡思乱想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她主动开口,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因为已经说好了从此再无瓜葛,是我先贸然地跑了下来,出现在她面前,她才不得不跟我说话吧。那她会不会因为我的食言,对我很生气?完了完了,她一定很生气。唉,我怎么就没本事叫她开心呢?
这好大一个走神,可给了冲上来打人的宾客们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