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房间,吴门平躺在床上,调整好最契合“舒适”的姿势,逐渐放缓呼吸——
“冰寒千古,万物犹静。心意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少年在心里默念心诀,放空心灵,于一片黑暗中寻找光明。
室内的温度调整地刚刚好,耳边除了自己均匀的呼吸声再无杂音。如同使用灵媒,吴门很快地进入了节奏,一时间意识时明时暗,整个人介乎微醒和微睡之间,身体似乎一瞬间不属于自己,化作一具石雕。
思维在沉寂,却也在变化。一时间吴门感觉脑海里仿佛充满了念想,可心念一动,却又发现那些念想全部都是虚无。
光怪陆离的瑞霞在脚下绽开,像是一片芬芳的花海。顶上的夜幕缓缓旋转,倾刻瓦蓝。可变幻仍未结束,所有在脚下出现的山和水,所有出现在顶上的风和火,具在消弥……
生成,变幻,失却,生成……世界成为一个巨大的螺旋,万物轮回。
然后,风卷成云,雨落成海,鲲出深蓝,大鹏击水。继而,水落石出,高山挺拔,翠林丛生,梧桐歇凤,龙盘尺木。最后,天火降临,万物雷劫,山川破灭,大海归墟……碎裂的时空之中,元素群涌。终极显现之前,世界空茫。“云雾”从四方涌来,充斥维度。一颗闪亮的星周期运转,划出完美的正五芒星轨道——
那不是星轨,那是人,一个“大”字形的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吴门。所谓顶天立地,天人合一,完美的五角循环无声生成,道由此生。
“神引精气相合,道气油然而生……整个过程竟然如此顺畅……【太虚之境】,已然出现了么……”静谧的房间,吴火正保持呼吸的节奏与吴门同步,心里惊疑不定,因为至今为止,他还未来得及帮吴门捅破那层窗户纸,可显然少年已经独自做到了那一点!
“是身体记忆么……”老人心道,沉吟,“看来他并未忘记所有啊……不,应该说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保有关于‘入梦载道’的记忆的……呵呵,就让我看看你的【终极】究竟在哪吧,吴门。”
爷爷盘腿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然后又忽然收敛笑意,紧锁眉宇,心道:“时间不多了,风暴即将来临……雨薇啊雨薇,现在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你们的想法有时还还真的和我们截然相反呢,该说点什么呢,唉……”
这一夜吴门睡得格外深沉,没有梦见那个大雾中的男人,也没有梦见那个被倒吊在锁链编织的空间里的少女。只是到最后苏醒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道开心的唿噫——
“哈,哥哥,你终于、终于走上这条道路了啊……”
“你是谁……”意识尚未回归,吴门迷茫地问。
“我吗……忘记了哦,是哥哥唤醒了我的灵魂,难道你忘了吗?那个阳光盛开的午后……咯咯,最喜欢你了,快来……释放我吧……”
“我啊,允许你、为我……”
阳光,真的盛开了。
那个午后,少年背负错乱的命运,前行……
而意识的剪影里,却分明有一双黑色的手掌,在操纵一切。
“又是、这个梦啊……”吴门仰头躺在床上,身体还是五芒星的形状。他睁着棕灰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天花板,那个女孩,究竟是谁?难道……我真的有一个妹妹么?怎么会,少年笑了起来,被倒吊在那种地方,怎么看都是个危险人物吧?
可那个地方,究竟在哪?吴门用手背抵住额头,皱眉,锁链纵横交错……囚室?她说封印,可封印会在哪里?还说是我唤醒了她……等一下,难道说?
“喂,该起床了吧?”房门被爷爷敲响,然后一只脑袋伸了进来,散着长发,说:“早饭已经做好了,趁热吃。”
“是煎鸡蛋吗……”吴门有气无力地说。
“喂,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爷爷不满地说:“是烤面包啦,鸡蛋不是昨天全部被拿去炒番茄去了吗?说什么蠢话啊!”
“啊,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本来说很想尝尝爷爷的拿手营养早餐的。”吴门违心地说着废话,脸上分明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是吗?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么待会我就去超市……”
怎么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吴门苦瓜脸。
“行了,讨厌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明显吧?”爷爷哼哼,转移话题,说:“总体上看你小子的表现还是勉强凑合的,昨晚的修行进行得很顺利……”
“啊!这么说我已经炼出‘气’了么!”吴门激动地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啊个屁!”爷爷毫不客气地给了吴门一记爆栗,说:“你当‘气’是那么容易炼成的吗!?开什么玩笑!”
“这样啊,我倒是真的没感觉到‘气’的存在呢……”吴门捂着快要爆掉的脑袋,龇牙咧嘴,“那么,大概什么时候我才能修炼出‘气’呢?”
“什么时候啊?”爷爷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说:“怎么说也得个一年半载的吧……”
“什么!?一年半载!”吴门露出石化的表情,震惊得两眼突出。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还蛮值得期待的。”爷爷又说,露出神秘的微笑,摸摸吴门鸟窝似的脑袋,说:“先观察一个星期吧……”
“……”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啊喂!吴门在心里愤怒地咆哮。
“总之,从今天开始你要做的修行有很多。”爷爷伸出四根手指,说:“第一,锻炼身体,毕竟‘气’产生于此,是基础;第二,进行冥想修行和意志力修行,增强精神力;第三,对‘入梦载道’的修行,也是对你来说没什么压力的修行;第四,”爷爷负手一笑,“学习一名阴阳师该懂得的一切。”
“听起来……很棒呐!”吴门露出兴奋的神情,看着爷爷。
“哼,臭小子,做起来叫苦的话我就要你好看。”爷爷转身离开卧室,说:“快点滚过来吃饭,记住不要多吃……”突然回头,诡异地一笑,阴恻恻地说:“会吐的哦。”
“……”吴门耸动喉结,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事实证明,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准确的。”吴门如是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今天总算领悟到了什么是‘地狱式训练’,该说这什么呢?啊,就是‘多么痛的领悟……’,靠!!”
“我叫吴门,吴门的吴,吴门的门。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我终于正式地踏入了那个领域,成为一个真正的吴家传人。不仅如此,我有感觉,距离那个夙愿近了,近了……
并没有所谓的拜师仪式,爷爷说心诚则意诚,于是我也只是在家里简单地祭拜了列位先祖。爷爷说,我们吴家就像一颗树,而我们则是树的叶,生于树,飘零于世界,最终也消弥在世界的角落。所以我吴家没有所谓的‘归根地’,只有一世漂泊而已。
我问爷爷,说这是对阴阳师的诅咒吗?他没有回答,可我却能从他的表情里猜到点什么。我想,其实不是不想有‘归根地’的,而是因为某一天会突然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个人。
试问,断开的时空,要怎么重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