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仲卿一家被安置在了一所名叫‘钟粹苑’的院落中,这‘钟粹苑’是王府中最大的院子,院子的天井中,错落有致的种着奇花异草,还有太湖石砌成的假山,清澈见底的溪流,朱红瓦盖的飞檐凉亭。
主房是一溜五间青砖琉璃瓦的宽敞大屋,两侧是下人主动耳房,住房里朱台瑶阁、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且一应的用品俱全,真个像南宫逸所说,什么东西都有!
南宫逸把他们安顿好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南宫逸一走,杜氏便迫不及待的拉住采薇,问道:“薇儿,你给娘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南宫公子不是你在后山认的师傅吗?怎么就成了秦王殿下了呢?还有,你这样没名没分的跟在他的身边儿算怎么一回事儿?你的闺誉还要不要了?你妹妹是不是因为他被掳到理国公府的?咱们藏在这秦王府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到底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才能出去?”
采薇被老娘一阵咄咄逼人的质问吵得头疼,正不知该从何说起,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进来不少人。
母女二人顺着开着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走了进来,在门口处站定了,那领头的年轻女子对着门帘儿福下身,道:“奴婢大丫鬟潇芷,拜见秦王妃,拜见老爷、夫人,奉秦王命,拨了府里十二个丫鬟,十二个媳妇、十二个小厮供钟粹苑使唤,请王妃和老爷、夫人验看,若有不满意的,奴婢在去调换。”
穆仲卿和杜氏听到秦王府的下人唤自家女儿为秦王妃,感到非常吃惊,他们身份低微,所以无心攀龙附凤,怕女儿过门儿后被婆家瞧不起,特别是在得知女儿和秦王私相好上了之后,二人更是担心不已,以为女儿将来至多能得个侧妃之位,他们虽不远女儿为人妾侍,但事到如今,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不成想秦王竟许了女儿正妃之位,这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惊喜之余,夫妻俩都感激不已,看来,秦王对薇儿是认真的,而并非公子王孙的猎艳玩弄而已!
夫妻俩满意的看了女儿一眼,从屋子里走出来,去招呼来人,采薇领着文儿武儿跟在爹娘的身后。
院子里,乌泱泱的站了一院子的人,各个都垂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杜氏和穆仲卿跟潇芷打了个招呼,便把目光看向了采薇,他们深知,这些人是秦王送给采薇使唤的,他们不便擅自做主,所以便让采薇来拿主意。
采薇心中早有打算,便对那个叫潇芷的大丫鬟说:“我们习惯了用自家的丫鬟,这些人你还是带回去吧,待会儿我见了秦王自会向他禀明。”
潇芷笑道:“既如此,王妃不如将自家的下人接进府来做大丫鬟,再在这些人里挑些粗使的,省得人手不够用,再说,伺候的人太少了,也不合王妃的身份啊!”
采薇说:“不用了,你带着他们出去吧!”
她可不认为前呼后拥、呼奴唤婢的被人伺候着就能代表身份了,伺候的人多了事儿也是多,万一哪个人是锦贵妃留在秦王府的细作,或者之后被锦贵妃收买了,岂不是要误事,所以,还不如压根就杜绝这种事,干脆就不用这府里的奴婢,待晚上跟南宫逸商量过,把家里的铺子都关了,再把春柳和朝云接进府来伺候,这样就放心多了。
潇芷听了采薇的吩咐,福了福身,带着这些下人出去了。
杜氏望着潇芷俏丽的背影,担忧的说:“这位潇芷姑娘,别不会是秦王的通房吧?”
穆仲卿顿了一下,忐忑的望了采薇一眼,说:“胡说什么呢,秦王怎会看上一个丫鬟,快回屋去吧,别没的在这儿胡思乱想。”
杜氏嘀咕说:“瞧那潇芷姑娘的打扮,哪像一个丫鬟?寻常人家的姨娘也没这么体面的。”
那位潇芷姑娘的穿戴的确惹眼的很,上穿着碧青色流彩暗花云锦上裳,勾勒宝相花的水粉色马面裙,腰间束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腰带,外罩一件八团喜相逢锦纱长衣,一头乌发高束这如云高髻,上头只插带了几支雕花不同的羊脂玉发簪。
这身打扮,便是安国公府里的几位小姐也多有不及,难怪娘会起疑心,不过,采薇可并不怀疑南宫逸,她了解他的为人,这厮一向眼高于顶,断不会随意宠幸一个丫鬟的。
整整一下午,南宫逸没有在出现,只有潇芷又过来两趟,分别给她们送来丰盛的午餐和晚餐。
午餐和晚餐都很可口,色香味儿俱全,一见便知是大厨用心烹制的,采薇吃的时候,偷偷的往空间送一些,给嘴馋的鹦哥和长眉解馋,大厨们做出来的宫廷御宴,总比鹦哥要的水煮鱼和水煮肉片强吧!
……*……*……
似锦宫里
锦贵妃坐在黄花梨嵌象牙木雕山水宝座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中间儿的阎美人,此时,她正含悲忍辱,捧着一本‘女则’诵读着。其她的妃嫔们雁翅般的坐在锦贵妃宝座下两溜的椅子上,冷眼看着百般狼狈的阎美人,年轻的没争上宠的解恨不已,年老的争宠无望的幸灾乐祸,还有那些对皇上死了心的妃嫔们则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阎美人今天打扮得十分妖乔,一身水粉色的织花宫装,衬得她年轻白皙的小脸儿娇艳无比,小脸儿上略施粉黛,五官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撩人,那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高高的坠云髻,上面错落有致的簪了几朵小巧的珠花,几朵粉红色的珠花俏皮可爱,也很挑人,也只有她这年纪的人带着才好看,左鬓边儿斜插着一支金镶红宝石蝴蝶步摇,长长的流苏垂到了肩上,行动起来时流苏轻颤,如弱柳扶风,撩得人心尖也跟着颤动了。
这一身想必花了她不少的心思,别说是皇上,就是女人看了,也不免要多看她几眼,难怪皇上会动心,允许她在御书房吃午膳,午膳后还歇在御书房里午睡了一个时辰,谁晓得这一个时辰他们会作甚么?看着阎美人那一脸风情的模样,想来那午睡二字是他们白日宣淫用来掩人耳目用的吧!
锦贵妃听闻了此事,本就烦躁的心更加恼火。
皇上已经有四五天没有招幸她了,说是自己龙体不适,既然是龙体不适就该好好的养着,不料却背着她跟这下作的狐媚子搅合到了一起,大白天的也没个忌惮,分明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锦贵妃纵横皇宫二十几年,何尝受过这般委屈,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儿,就是皇后当日也不敢这么打她的脸的,因此,阎美人一从御书房出来,便被锦贵妃传到了这里,当着众妃嫔的面,先是声色俱厉的斥责她不该白日宣淫,勾引坏了皇上,接着又指责她不该恃宠若娇,挑唆皇上封一个两岁的幼童为王。
阎美人这两日被皇上宠幸,心气儿多少有点儿高了,再加上她年轻气盛,不懂得隐忍,如今被锦贵妃当众羞辱,难免有些不忿,因此便顶撞了锦贵妃两句,说的无非是‘皇上要宠幸我,我能怎么办’这样的话,气得锦贵妃鼻子都冒烟儿了,二话不说的命人将她掌嘴二十,又命她当着众妃嫔的面儿,跪在地上诵读十遍‘女则’,以儆效尤!
十遍‘女则’读完需要些时间,锦贵妃哪有这么多的时间在这儿耗着,懒懒的看了一会儿,便得意的扶着李尚宫的手,回里间去休息了。
其他的嫔妃没有锦贵妃的吩咐,哪敢擅自离开,只好都撑着坐在那里,听着阎美人一遍又一遍的诵读,大太监李海监督,读的不好还要重读,往往快要读完一遍时,李海便说读的不好,要重读,因此,一直折腾到戌时,连五遍都没读完。
阎美人虽是宫女出身,但自从封了美人,还有儿子傍身,也是日日在锦衣玉食里养着的,哪受得了这番苦楚,在李海的又一声‘读的不好,重读’声中,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李海见状,不敢擅自做主,急忙进去禀告了锦贵妃。
此时,锦贵妃已经睡下,她懒得起床看视,只让人救醒阎美人,给她一杯茶喝,便让她和众妃嫔们暂且回去,待到明早再说。
众妃们也早就坐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了,各个心中怨恨,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好在终于让她们回去了,大家都是一手扶着老腰,一手扶着宫女的手,蹒跚着离开了!
阎美人足足跪了一下午,双膝红肿,已经不能走路,也无法站立了,救醒她后,她身边儿的大宫女春晓伺候她喝了一杯茶,又打发人回去唤了两个小太监过来,用一乘小轿将阎美人给抬回去了……
半夜时分,锦贵妃正在酣睡,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哭声,似乎是来自于宫门口处,断断续续的,虽然听得不够真切,但却足以把锦贵妃给吵醒了!
她睁开眼,气冲冲的坐了起来,正要质问是谁这么大胆,敢半夜在似锦宫外哭闹喧哗时,似锦宫的大太监李海急匆匆的赶了进来,报道:“禀娘娘,大事不好了,阎美人殁了!”
锦贵妃登时懵了,“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殁了呢?”
李海跪了下来,哭道:“听报信儿的人说了,是,是,中毒死的!”
锦贵妃的脸刷的白了,阎美人一整晚都在她这儿,被她变着法的磋磨,这会儿人中毒死了,她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来人,快,伺候本宫梳妆,本宫得亲自去看看…。”
锦贵妃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跳着,她就是想收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阎美人一次,但真的没有给她下毒,就算是想下毒,她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下啊!
可是,皇上会相信吗?
心惊肉跳的赶到了阎美人居住的翠宛宫时,各宫的妃嫔们都已经在那了,因为皇上也在,所以这些妃嫔们表现得非常悲痛,拿着帕子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仿佛死了的不是一个跟她们争宠的美人儿,而是自己的亲姐妹似的,晋明帝再那压抑的气氛下,也显得十分的阴沉冷清。
锦贵妃一进来,就见到了周身布满戾气的皇上,此时,他正坐在明堂之中,亲自审问阎美人身边儿的宫女太监们,身为九五之尊,晋明帝自有一副浑然天成、不怒自威的天子气度,能令见者为止胆颤心惊,再加上他平添的几分怒气,更将他那份天子的威严的势发挥到了顶峰。
锦贵妃提心吊胆,上前拜见了皇上,皇上却只冷哼一声,并没有让她免礼,这番举动,让锦贵妃的心‘咯噔’一下,知道皇上怀疑她了。
她定了定神,脸上勉强的堆起一抹温婉的笑容,道:“皇上,更深露重,您明日还得早朝呢,不如请皇上回去歇息,将阎美人的事儿交由臣妾处置吧,臣妾一定将下毒之人查出来,给皇上和小皇子一个交代,以慰阎妹妹在天之灵!”
皇上冷笑道:“下毒之人马上就要显形了,无须贵妃插手!”
说罢,睨视着跪在地上的春晓,道:“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在重复一遍给贵妃听听。”
春晓战战兢兢的向锦贵妃磕了个头,道:“阎美人儿从皇上的御书房出来后,就被似锦宫的李公公传到了似锦宫里,这一下午加一晚上,一直在似锦宫里立规矩,读《女则》,晚上也没有用膳,后来美人昏过去后,似锦宫的李公公命人掐人中将我们美人掐醒,又给我们美人喝了一杯茶,便让我们回来了。
美人回来后,就嚷着肚子疼,奴婢打发了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太医来后,没等救治,我们美人就不行了,七窍流血,好不吓人,没多大一会儿就死了……呜呜呜…。”
春晓的话,无一不在暗指阎美人的死,跟似锦宫有关,听得锦贵妃头皮都麻了,她强打着精神,跪在地上向皇上哭道:“皇上,这贱婢是想污蔑臣妾,离间皇上和臣妾的关系,皇上想想,臣妾就算是真的想杀了阎美人,也不至于当面儿毒杀啊,那不是给自己自掘坟墓吗?臣妾没这么愚蠢,况且,阎美人跟臣妾也没什么仇恨,臣妾为何要冒险去杀她?”
“因为她年幼冲动,不会隐忍,在你一再的欺辱下挑战了你贵妃的威严!”晋明帝阴鸷的看着她,定定的说。
锦贵妃要疯了,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道:“皇上,您这是要定我的罪吗?您都没有好好的彻查一下,就要把戕害妃嫔的罪名嫁到臣妾的头上,这对臣妾公平吗?”
晋明帝乃是九五之尊,最容不得别人反抗,何况是当着众妃子的面被人质问。
他沉着脸,冷声说:“阎美人的脸是你打的吧,还有她双膝上的淤青,是你下令罚跪跪青的吧,这对她公平吗?让众妃嫔坐在你的冷板凳上,听阎美人读了一晚上的女则,饭不让吃,水也不让喝,这对她们公平吗?你这毒妇!”
说到最后两个字,晋明帝的脸色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他捏着椅子的扶手,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仿佛要把那扶手掰下来似的。
刚刚他不仅审问的阎美人的宫人,还顺便询问了各宫的嫔妃,大家所说的都差不多,都似有似无的将矛头指向了锦贵妃。
再一想到那青春灵动的阎美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二岁的幼稚撕心裂肺的找着母妃,那一幕,的确戳痛了这位上位者的心,他越发觉得锦贵妃过分,过分到了他都忍无可忍的地步。
“皇上,冤枉啊,臣妾真的没有做过,真的不是臣妾…。”锦贵妃被皇上的态度吓到了,她一边儿哭喊着,一边使劲儿的磕着头,‘砰砰砰’的连磕了十几个,磕得头昏眼花,血都流出来了,皇上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她满心悲哀,向那些侍立在皇上两边儿的妃嫔们看过去,希望有人可以帮她说说话,然而,这些妃子们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不是低下头,把目光移开;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绝望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忽一眼瞥到了跪在一边儿的春晓,当即一把揪住她,声嘶力竭的叫道:“贱婢,是你陷的害本宫,说,是谁指使你的做的,阎美人是你毒死的对不对?”
春晓大哭道:“娘娘,奴婢冤枉啊,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没有胆子去毒杀主子啊,奴婢伺候阎美人两年,一直忠心耿耿啊,求皇上娘娘明鉴啊…。”
“住口,你还敢狡辩,一定是你!”
锦贵妃的眼睛都红了,这会儿,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春晓一定有问题,她揪着春晓的发髻,急切的对皇上说:“皇上,臣妾觉得这个贱婢一定有问题,请皇上严加审问,一定会审出幕后真凶的。”
姚德妃轻笑道:“娘娘这话不对,妾闻重刑之下,多有冤狱,倘若只管拷打这宫女而不看眼前的证据,这宫女就算是招了,也多半是因为扛不住打,胡乱攀咬出来的,不足为信。”
姚德妃是姚院判的嫡女,当年怀孕六个月时,‘不慎’滑倒摔了一跤,结果不幸流产了,差点儿一尸两命,姚德妃虽然侥幸活了过来,却再不能做母亲了,皇上的恩宠也就断了,故此,她一直深恨那使她跌倒的幕后真凶,若是可能,她情愿与之同归于尽,也要为自己尚未出世的儿子报仇雪恨!
经姚德妃这么一说,皇上顿时打消了审问春晓的念头,继而又转向了锦贵妃,冷淡的睨视着哭成泪人儿的锦贵妃,道:“朕不过是稍微宠幸了阎美人一下,你便容不得她,非要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难道朕的后宫中,只许有你一人吗存在吗?”
“不,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没有……”
锦贵妃摇着头,哭得气语凝噎。
皇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目光森凉的俯视着她:“朕宠了你一辈子,你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儿朕也不是不知道,原想着你年纪大些能有些长进,不想却越发的狠毒了,对你,朕真的很失望!”
说完,皇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锦贵妃见皇上离开了,心痛之余,揪着春晓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嚷着非要她供出幕后凶手不可,打得春晓鬼哭狼嚎,不停的喊冤。
众妃嫔们今天被锦贵妃折磨的够呛,平时也没少糟她的荼毒,大家早就恨极了她,难得见到她落难,便都不约而同的留下来,看她的热闹。
大家没有失望,皇上走后不久,朱忠就过来传了皇上的口谕,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晋贵妃锦氏,有违妇德,戕害嫔妃,朕念在太子的情面上,不予深究,特降锦贵妃为锦嫔,禁足似锦宫半年,身边儿伺候者一律逐出宫去,永世不得在回宫,钦此!”
锦贵妃听完圣旨,当即发疯似的站起来,要去找皇上评理,朱忠哪会许她放肆,一招手,几个小太监牢牢的抓住了她,连拖带拽的将她带回到了似锦宫去。
她身边儿的李尚宫和大太监李海都傻了眼,当初皇后身边儿的人被解决时,他们还在一边儿看笑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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