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身而起,绕山而过时看到山中鸟兽皆伏于地,瑟瑟发抖,口吐白沫,心想,端华也太过分了,不就是饿了嘛,至于发这么大怒火,看把它们吓的。
到得端华洞前,眼前的一切令我目瞪口呆。洞内冰壁结了一尺来厚,端华痛苦的满地打滚,身上一层绒毛似的冰晶。我试图过去安抚端华,可他那番挣扎,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只好捏碎了师父与我通讯的玉牒,祈祷师父快点回来。
一个时辰后,师父带着一身酒气匆匆赶回,没理会洞前因为自责而泪流满面的我,径直去救端华。
师父大概是使了几个定身法术才把端华制住,许久才见师父抱了一个赤红头发的婴孩出来,那婴孩就是刚刚化形的端华。
原来,端华吃了那么多仙丹灵药,早到了化形的时候了,只不过他一直用功力压制体内虚火,没有注意,这次他靠冰母稍稍缓解,才一开始调动体内法力,气息运转,化形已是迫在眉睫。
谁知这孩子粗心大意,伸脖子吸灵气时不小心碰倒了浣冰台,好巧不巧,那冰母落下时就进了他的嘴里。冰母乃是极北之地万万年才形成的冰中精者,埋藏于极北万万丈厚的海冰之下。只一小块,便能将半个西牛贺州变成冰原。端华竟将那么大一块冰母吞进肚里,只是让他痛个把时辰,也真是他福大命大了。
既是第一次化形,那么一定要历雷劫,师父说,还好端华吞了那块冰母,雷是火的一支,水克火,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雷,正好端华体内的冰母还没有完全吸收,被天雷霹一霹,没准还有助消化呢,不然,以他那时的婴儿之躯,想抗下天雷也难。我想,这就是人间所说的“福祸相倚”吧。
端华长到一百岁,还是一副小孩模样,估计也就人间小孩两三岁的样子吧,长的肉嘟嘟,粉嫩嫩,活脱小包子一个。师父常把他牵出去炫耀,顺便借端华之名诓别人的宝贝,还美其名曰“给晚辈的见面礼”,而且每次都能得手,真真让我不得不感叹这世道太好混,现在的神仙个个好骗。
端华贪玩,总会下山与凡间的小孩厮混,他不像我,虽长的一副成人模样,却法力低微,端华一生下来就是仙级。还记得那日是个晴好的天气,端华如往常一样在晚霞连天的时分下山玩耍,唯一不同的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回来。
师父疯了一般寻遍六界,甚至向他四海八荒的朋友借兵,如此铺网般搜寻也没有端华的一丝消息。
到如今,已经两百年没见过端华了。师父重情,每每到端华洞前坐一坐,一坐便是一天。我也想端华,想他软软诺诺的叫我师姐,想他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想他跟我撒娇问我讨攀云挽月鞭。
一次,趁着师父打坐,我悄悄去端华洞前设了一道封印。我知道,师父若想打破我的封印是轻而易举的,但我还是设了。那一次,我以为师父会生我的气,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师父从端华洞回来后非但不生气,反而一改往日的忧郁。
自此,我和师父再没提过端华,也再没去过端华洞。
落在端华洞前,往事一幕幕回放。
封印早已失效,端华洞口爬满了藤草,地上的草有明显被人踩过的痕迹。
刚进得洞去,就听见一声闷哼,我加快脚步走过去,果然见到了阿书。
“阿书。”
“啊,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我看到他将右脚放在浣冰台上,脸色苍白之极。
“我把脚扭伤了。”
我过去掀起他的裤脚,果然青紫一片,还好没伤到筋骨。“那你干嘛把脚放在这上面?”浣冰台之所以叫浣冰台,是因为它温度很低,水滴在上面能立马结冰,除了存放冰块就没别的用处了。
“这石台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刚好能缓解脚上的肿痛。”阿书说。
“哦。”原来浣冰台还有治伤的功效。我看他全身湿透,就想用法术帮他弄干,刚抬起胳膊才想起不能暴露自己会法术的事情,但也不忍就这么看着他穿着衣服,于是说道:“我扶你回去吧,你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外面这么大雨,等雨小了我们再回去吧。”
他说的也对,他的脚扭了,行动不便,我又不能施展法术,从端华洞到竹屋有好一段山路,这时候走回去实在艰难。
我在山洞中踌躇徘徊,不知如何是好,他却注意到我的鞋袜,奇怪道:“咦,怎么你都没有被雨水打到吗?看你身上一点水渍都没有。”
我结结巴巴的敷衍:“我来时打了伞,进洞之前被风刮走了,身上只湿了一点儿,看不出来。”
“可怎么你连鞋底都是干的?”
糟了,来时心切,只顾着用法术避雨,忘了作假瞒他。无法,只得岔开话题,“啊……你的脚怎么样啊?我看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若是能走的话我们就赶紧回去,你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
他果然被我转移了注意力,看向洞外倾盆似的大雨,又看向我,摇头道:“还是等雨小一点吧。”
我还想再劝,却见他神色疲惫,又不忍心再让他费神,只好陪他在山洞中等待。还好端华洞中桌椅床案一样不缺,虽都是石头做的,也聊胜于无。
阿书渐渐在石床上睡了,我探向他的额头,滚烫的就像拿热水浇过一样。我撕下一角裙摆,在瀑布下的小潭里浸湿,帮他擦拭额头。
他迷迷糊糊中说了好多胡话,最多的便是喊我的名字,我想,他自从失忆后一直都只见过我一人,如今在梦中也只能梦见我一个吧。
我伏在阿书的胸口上睡着了,第二日醒来时,天仍下着雨,好像不知疲倦似的。阿书还没醒,我想他两天没吃东西,现在又生病了,不知道承受着怎样的病痛呢。于是狠下心,去山下的溪水里把师父从外面带回来给我玩的锦鲤捞起来,打算给阿书烤了。他醒来若问我哪儿来的鱼,我便说山下大水冲到山脚,鱼儿游到那里正好被我捉到了。
刚捞了鱼回来,便听见阿书沙哑着嗓子要水喝。我将鱼扔到一边,在洞外折了片宽叶子捧了小潭中的水喂他。可是根本喂不进去,我喊他他也不理我,只一个劲地喊“水”。
我想他是病的太严重了,再拖下去可该烧坏了。于是再不顾忌其他,将他扶起,掐了个诀眨眼间回到了竹屋。
帮他把湿衣服换下,翻了师父留下来的古医书,也不知对不对症,从山上挖了几株药草熬了药就给阿书灌下去。可见我在医药上还是有天分的,两服药下去,阿书不仅烧退了,脚上的肿也消去了一半。
阿书昏迷了一天一夜。我正把头枕在他的胸口上休息,感觉背上有温热拂过,抬眼时,只见阿书正瞧着我,他的手搭在我的背上。我欢喜的问他感觉如何,有没有好点,拉过他的手为他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