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山庄众弟子的早课总是比太阳还早,日头初露便已晨练完毕,接下来是文课时间。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
今天轮到海寂和海沧监课,海寂早早便选好一篇《非鱼论》要众弟子默写。众人不但要背写原文,还要顺带练习书法,字迹不能丑乱,且要在之后做出自己对这篇文的解意。
长廊型的堂屋两边的竹帘卷起,晨曦煦光从敞开的大窗户外柔柔地透进来,堂外鸟声叽叽,堂内却是一片默然安静,只有墨香飘散在空气中。
海沧负责堂间查看,他在一行行书桌前走过,挨个巡视。海寂坐在最前面的大书桌后看山庄的事务报单,有许多东西要写,不知不觉便写完了砚台中的墨。
“未语,磨墨。”这个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堂中的人都听见了。
众弟子和海沧都奇怪地抬头,海寂手中的笔暮地停住,半响才抬头去看众人。
海沧咳嗽一声,假装严肃地喊着,“都好好写,好好写,错一个字就抄写原文一百遍!”
众弟子又重新低头奋笔,海沧寻思着走到海寂身旁,浅浅地坏笑了一下,低头悄声道:“师弟啊,小师妹还没有回信?”
海寂懒的看他,“关你何事。”
“着急了吧?”海沧歪了歪嘴角,“谁叫你以前那么不解风情,说不定小师妹生气了故意不理你。”
海寂将写完的单子放好,这才放下笔看了看海沧,沉声道:“别的我不担心,京城暗流已动,我只怕她会卷进那个漩涡。你别忘了,雁夫人还有个位居贵妃的亲妹妹。”
海沧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我已经通知京城九子铺的人暗中保护她了,怎么样,我这个大师兄很贴心吧?”
海寂微微讶异地打量着师兄,似笑非笑,看的海沧莫名其妙。好一会儿他才靠近海沧耳旁说:“师兄,要是让师父知道你擅自动用九子铺的人,说不定你有一顿好果子吃。”
海沧一愣,旋即瞪眼指指海寂,“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俩!”
雁未语小心地从锦盒里拿出一支翠玉簪子,清透的玉体细细的泛着柔光,翠平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直了。
未语看着簪子叹口气,“说好不收礼物的,怎么到最后还是收了!”
成阳兰儿无奈笑道:“唉,不收都不行,好在倒也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
“这还不贵重!?”未语惊讶,“这样细腻如脂的玉我就从来没见过。”
“我的意思是比起贵妃宫里其他的那些,这簪子已经很平常了。她一直深受皇帝宠爱,吃穿皆是最好的,她哪里还有比这翠玉簪更平常的东西了。”
未语点点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小心地将簪子放回去。
“母亲,都半个月了,外公府里还是没消息?”
成阳兰儿苦笑,“再等等吧。”
未语急忙安慰,“不急不急,这一早一晚还有些冷,不如我出去买点羊肉,晚上涮羊肉汤。”
庆王在二楼的阁间里踱了几步,两面对外的墙壁都装着巨大的窗户,系上布帘,白天敞开窗扇,这个季节正好能看见外面的青柳桃红,特别清新雅致。
曲誉正在斟茶,淡青倾入瓷白,茶香弥散。
他请庆王面对而坐,“我这里没有好茶,只有毛青,亏待王爷了。”
庆王轻轻捏起杯子,看着杯中柔嫩青色,一缕清香绕鼻,然后徐徐饮完。
他放下杯子,神色清淡,“听闻我二哥惠王在军中为将时,时常与将士们一同品茶,喝的也是毛青,曲军师饮茶思人,这份忠义令人钦佩。”
曲誉往庆王面前的杯子里斟茶,然后深深揖礼,“惠王的高义又有几人能忘,每每想起往事我都后悔不已,我是惠王的军师,平时整日跟着,可唯独那晚……”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眼眶都红了。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庆王见曲誉心绪平稳了些才开口,“皇兄死的不值,孙同是一定要伏法的。但如今还有许多困难需要解决,你是谋士,我需要你静心沉着的辅佐。”
曲誉自觉失礼,忙正色道:“请王爷见谅,或许是因为回到京城的缘故,不由得勾起往昔记忆。惠王与您的心愿,也是曲誉毕生之志,至死不渝!”
“那就好,”庆王想了想,“朝中的局势我已经很清楚,但我需要一个能时常在皇帝身边敲警钟的手,无奈我在朝臣中的人脉薄弱,无法确定其中的深浅,你可有办法?”
曲誉略加思索,“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也思虑了一遍,这最好的选择当属内阁。内阁的地位虽不高,但却是最能影响皇帝决策的存在,如果能得到内阁这只手,必定能推波助澜。”
庆王轻轻点头,“想法一致,不过却很难办,内阁就像一个严密的盒子摆在皇帝身边,要如何进去让这个盒子发挥我想要的作用?”
曲誉微笑,“我倒正好知道一个人,极殿大学士曹渊!”
庆王微微讶异,“你认识他?”
“不曾相识,但我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肯定曹渊会支持王爷。”
“何以见得?”
“不知王爷可还记得,当年惠王陵葬时的祭文就是出自曹渊之手,那片祭文感情浓厚,字字皆是哀痛,就连当时在场的众多铁血将军听着都哭倒在地。如若不是情真意切,又怎么能感动他人,曹渊对惠王的钦佩和惋惜可见一斑。”
庆王若有所思,难不成曹渊那日在殿外是有意示好,但他不了解对方,因此轻易相信不得,“时过境迁,都过去十年了,谁知曹渊如今怎么想。”
曲誉似乎很有把握,“王爷放心,此事我出面最好,我会找机会试探一二。”
“如此甚好,”庆王饮完杯中茶,“还没问过你住在这里可还舒适?”
曲誉欠身,“王爷安排的地方清新雅致,我和之忆都很喜欢。”
“曲夫人身体可还安康?”
曲誉面露郁色,“多谢王爷关心,她的身体不要紧,只是一直不能要孩子让她时常介怀。偶尔旧疾复发还会记起当年家人惨死的情景,不过近两年来复发的次数很少了。”
庆王淡淡沉声道:“你从地狱里将她拉回人间,该好好珍重身体才是。说到底都是心病,即便事成让孙同伏法,也不能让赵少将一家复活。人的心很柔软,也很坚硬,勿要太过于执着才是。”
雁未语早就发现有人跟踪她,故意走的忽快忽慢、绕来绕去,不过她走来走去好像还是回到了一开始走过的那片桃花园子。
她正想办法揪出跟踪她的人,忽然从桃林小桥边走出一个小童仆向她施礼,“小姐请,庆王爷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庆王爷?”未语疑问,“可是我并无与什么庆王有约。”
童仆微笑纯纯,“王爷说,小姐进去一见自会明白。”
不知怎么的,她立刻想起了他!或许终究是躲不过的,谈一谈也好。
“好吧,可否带路?”
“林中只有王爷一人,小姐顺着窄路前行即可。”
清晨下过一点小雨,清冷的空气一点点被温暖明媚的春阳吞噬,桃花林中粉白似汪洋,馨香满鼻,使人不由得多多恋看这如仙境般的旖旎景致。
未语顺着小路前行,不多时便看见一处从地底下涌出来的泉水。泉水周遭的青草比别处更旺盛,草地旁一块凿的平整的大石桌上摆着酒壶杯皿等,两旁放着矮脚小方藤凳。
庆王站在桃花树下,见未语走来,浅浅微笑相迎,“雁小姐素衣清瘦,落花于墨发之上,宛如画中走来。”
他的神色与前两次所见均不相同,未语心中稍稍感到忐忑,但还是盈盈揖礼,“王爷才是好雅致,百倾桃花林,春风煦阳,好生自在。”
庆王神色清朗,“桃林并非是我的,只是暂时向园主借用,希望能借此美景与小姐化解彼此心中的纠结,还望小姐以后见面不要总是一副要逃跑的架势,本王并非小气凶悍之人。”
原来他早就不在意之前的事了,自己还一直担心,真是庸人自扰。未语松了一口气,“不不不,之前的事是我鲁莽,又没说清楚缘由便逃走,但的确不是有意窥探。王爷大度,化解了未语心中的懊恼,真是惭愧!”
“既是误会,彼此坦言自然就能化解,小姐请坐!”
未语施礼就坐,“多谢王爷。”
庆王将桌上的油灯点燃,再将三足高脚的铜壶放在油灯之上加热。未语抬头看他身穿藕色素锦服,虽是初春明朗的天气,他的衣衫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但是阴郁之色淡了很多。
庆王抬头见未语怔怔地望着自己,疑问道:“怎么?小姐可有话说?”
未语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道:“总觉得王爷今天看起来与前两次相见时不同,似乎心情不错。”
庆王的笑容总是若有若无,“天气渐暖,心境也随之改变,不知不觉中便这样了。”
未语对他越发感兴趣,他的言语举止总有些许神秘感,“王爷就叫我未语吧,我是江湖人,直呼名字才显的顺畅。”
庆王轻轻点头,“说起来我还未介绍过,我的名字是连慕青,在兄弟中排行第三。那日你在宫中遇到的是太子殿下连珺天和与你交过手的琪王连珏煜,琪王是老五,太子是我们的大哥。”
未语恍然的点点头,嘴里不由得念出了他的名字,“连-慕-青……”
念完之后又立刻反应过来,急忙施礼,“一时失言,还望王爷勿怪!”
庆王难得弯起嘴角笑开了,“无妨,私下里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未语听完噗嗤笑了,“王爷的名字大概只有当今陛下和太子能直呼了,我是万万不能的。即便抛开身份,王爷也是比我年长的兄辈,未语应当敬重才是。”
庆王将铜壶取下,分别倒满两个酒盅,“随意,正如你所说,私下里亲切为好。”
他用手掌指了指酒杯,“尝尝。”
未语见他亲和大度,心绪不免也放开了,也不客气,捏起酒盅浅尝一口,酒入口过喉下肚,她不由得感叹,“香气浓郁,入口的酒味却很清浅,有几分甜涩味,这是什么酒?”
“是我府上自己酿的青桃酒,是将春末刚刚长出的青桃摘下晾干,再入白酒侵泡至冬季,饮用时用铜壶加至温热才有香气,每日小酌能提神清脑。”
未语讶异,“我以为堂堂王爷府,享用的一定是天下至好的琼浆玉露,没想到王爷竟这样朴素。”
庆王笑言,“你只看到我今日朴素,又怎么知道我回到府中不会享用琼浆玉露呢?”
“王爷还有风趣的一面,”未语抿嘴一笑,“那么我就斗胆一问,王爷那日在民巷中所见的女子是何人啊?”
庆王眼里闪过一丝凝色,柔声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早些年受到侵害而致使精神失常,她需要人照顾,我却无法将她接到府里,只好藏于百姓民居中托人照看,我得空了才去探望。”
虽然他语气平常,未语却能感受到他对那女子的柔情,“看来是我雁未语有福气,结识了一位情深意重的王爷,未语向来敬佩柔情之士,我敬王爷!”
她说完便满饮一盅,庆王笑着摇摇头,“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好,看来我们确实是有缘之人。”
“那日我发现京城里竟有一只紫冠凤鸟,一时疑惑才跟了上去,不知王爷是如何得到凤鸟?”
“是早年间一位南洲的长辈所赠,不过这位长辈已经去世。”
未语下意识的觉得庆王所说的长辈她也认识一样,而那只凤鸟她似乎小时候在南洲府见过,但是凤鸟性情神秘,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
庆王转开话题,“你问了我这么多,我可否也问问你此行到京城是何故?”
未语回过神来,“噢,我母亲听闻外公病重,想要回来探望。但早些年时外公反对我父母亲的婚事,因而与母亲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我们回到京城十多天也不能得到外公的允许进府拜见,前几日嫣贵妃娘娘也得到了消息,因而我与母亲被召入宫相见。只是这又过了两天了,外公府上还是没有消息。”
庆王想了想,“此事你何不去求贵妃娘娘出面?”
“我母亲不愿麻烦姨娘娘,父亲为南洲府长史的时候我们还算是朝廷官员亲眷,如今父亲去世,我们只是平常百姓闲居于江湖,即便能回来一见,终究也是要离开的,又怎么能给姨娘娘添制麻烦。”
“令尊有所顾忌,你却大可不必。”庆王缓缓说道:“老相爷是出了名的倔强脾气,人老了未免有些执拗的童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说不定早就放开了,只不过他需要一个台阶。你既为子也为孙,去请求贵妃娘娘实属一片孝心,到时候贵妃娘娘一定会让陛下出一道谕旨让你们母女回府。当然了,陛下也一定会下旨,因为在他们眼里,你所有的举动都是源自孝心,谁能不动容。”
未语听完会心一笑,直呼自己怎么一点也没想到,“王爷的办法太好了!只是……我要怎么平白无故的跑进宫里去见姨娘娘?”
庆王又给两人各自斟满一盅酒,“这个就由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