卟嗵。
黑暗中,南连王阁下被一只粉拳击中,仰面倒地。碍于当下情势,他不敢高声出语,只得百般隐忍,而后悄声爬起,再度试图接近。
“站住。”床上人冷冷道。
他委屈地抿了抿唇,不胜可怜:“冉冉~”
“闭嘴。”
“冉冉~”
“再喊一声,本秀女即大喊‘刺客’。”
“……”
床上人翻个身,将床前这坨抛于脑后。
以为有机可趁,南连王提起长腿。
“有刺客。”床上人低声细语。
“冉……”
“想我提高声音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个饿虎扑食,将床上人牢牢压制住,继而双唇封口。
冉晴暖也想再度将他踢下床去,然而,当熟悉的气息袭来,她当即败给了小别多日的忧惧与思念,听之任之。
遂岸又何尝不是?尽管身处险地,却仍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温存,小心翼翼地轻怜蜜哄,换得身心俱餍。
“冉冉,你在生气么?”吃得饱饱,心情甚好的南连王问。
她闷声不理。
“正是怕你担心,我才亲自过来。”他道。
她淡声:“不然呢?”
“嗯?”
“如若不是怕我担心,你准备怎么做?”
“这……”
“又想与上一次被诺欢掳走一般,不到最后关头不显露真身么?”
他理屈词穷,只有讪讪陪笑。
“第一次,你消失于战场,错过了愿儿的出生。这一次,你还想错过什么?一次又一次,我真的不晓得自己还能承受同样的事情几次。”
“冉冉~”他拥住妻子,软声告饶,“本王知道错了。”
“别只懂说这几个字。”
“冉冉想如何罚我都可以。”
她顿了顿:“从床上滚下去。”
“惟独这一个。”
“笨蛋。”她气得咬牙,在他耳边切声,“你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听不到院子里有异动么?”
“诶?”软香温玉在怀,难免无心其它。他支起耳朵。
“我拜托章嬷嬷在每日熄灯前在每个秀女的门口暗撒一些易发响动的碎物。”言讫,她边披裹衣衫,边迈下床来,借着门外廊下的宫灯光亮,高抬足,轻落步行到门前,探视门外情形。
自家的娘子真真是聪慧过人也。南连王阁下不胜骄傲,手脚利落地地披戴整齐,决定紧跟娘子脚步,头顶传来的响动令他戛然而止。
冉晴暖也有所耳闻,悄然步回,俯耳道:“章嬷嬷也在房顶放了些东西。”
他以被覆身仰首探望,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揭瓦窥探,一些细碎动静之后,即转移他处。
多时后,无论是院内还是屋顶,皆失声息。
他突然有些后怕:若自己今晚未来,放妻子一人在此,岂非危机重重?
突然,有跫声渐近门前,继而有人轻叩门板,低唤:“连美人。”
她浅声应和:“嬷嬷有事?”
“听到您的声音就好。”门外人转身而去。
“是章嬷嬷。”她道。
他自然晓得此人。
据王烈所言,对方曾是一名叱咤江湖的侠女,隐退之际,为了躲避一些麻烦,走进深宫谋了此职。如此别出心裁,独树一帜,令人大开眼界。之前,为了假扮对方,曾与之当面对晤,其后本尊暂住宫外,由他替而代之,又在自己不得不离宫行事时,对方回归本位。如此不遗余力,不厌其烦,可谓义薄云天。
“常有这些不寻常的响动么?”回到内间,他问。
她颔首:“自从灵枢逃开后,章嬷嬷便发觉周围多了一些窥视丰秀殿的身影与目光.每夜都来,虽然不晓得他们为着谁来又目的何在,章嬷嬷还是认为小心为上。”
“我听说那对夫妇的闹剧了。”他切齿,“那个王烈,竟把你一人留在这个虎狼窝里。”
“不怪他们。”她道,“灵枢本来主动说要到乾庆殿打听你的消息,是我发现那日前来宣召的太监并非来自乾庆殿,王烈又发觉随行的二人目光矍铄属内家高手,不敢放灵枢冒险,故而趁对方全无防备时逃了。而我的身份至今尚未泄露,与他们同逃的话,只怕三人皆逃不掉。”
“哼。”即使如此,历经方才,南连王仍然心存芥蒂。
“再者说了,人家夫妻二人怎么也算是仗义相助……”
下面的话,被他的唇堵住。
她先由着他亲,在一双手又欲作乱的时候断然拍掉:“你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好么?”
他两眼放光:“我知道有一个偏僻的无人到达的冷宫……”
她眯眸。
他目力极好,当然看得清妻子这双美目中的警告意味,吓得不敢继续放肆,乖乖坐定,讨好笑道:“在每个人的房顶与门窗前放置易响之物,即使对方察觉,也不能怀疑到特定人身上,同时又可使章嬷嬷提前有所防备。不愧是我的娘子,这一步甚妙。”
冉晴暖缓摇螓首:“他们显然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章嬷嬷发现对方最常停留之处,是我与另一个秀女的房顶。”
“另一个秀女又是谁?”
她沉吟:“是一个容貌上乘气度出类的女子,此间的秀女们虽然明争暗斗不断,她却能居中调和从容处之,看来颇有一些心计与质素。”
遂岸蹙眉:“那么,对方是怀疑那女子是你,而你本来是你,纵然着力隐藏,仍然会泄露些许蛛丝马迹。”
她颔首。的确如此,但若在当前的自己与那个女子之间来选择,反而是那个女子更接近于“冉晴暖”罢?而且,既然已经被锁定,无论是自己,还是那个女子,处境皆有几分不妙,此处不宜久留了。
遂岸再次庆幸自己的到来,道:“照此下去,对方肯定会将你与那女子带走确定真伪。”
她心中一动:“你说得这个‘对方’又是谁?太子?廉王?还是……”
他勾唇:“说说看,看我们夫妻是否心有灵犀。”
她瞳心忽生锐芒,迫盯着暗夜内自家男人的那张俊脸的轮廓。
“冉冉……”南连王吓得脖颈一缩,弱弱道,“冉冉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
“因为听着你笑着说出‘对方’这两个字时的声音,莫名令本王妃不快。”
“诶?”
正当此时,丰秀殿的大门訇然大开。
“皇上驾到——”
这一声喝,当即惊醒了每一道门后渴盼圣恩的佳人们。
“皇上驾到,各位美人速来接驾!”喊这一声的,不是天子的随行太监,反而是一名身着官袍颌下有须的男人,颇令在场者有几分诧异。
几位值守嬷嬷先行冲了过来,继而各家美人陆续到场,跪迎天子。
“是太子。”透过门缝,冉晴暖看清了在亮若白昼般的宫灯照耀下的人影,“他应该晓得灵枢已经离开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遂岸眼珠一转,一臂束住妻子纤腰:“我们换个视野好的地方。”
外间,明容硕俯视下方人等:“人都到了么?”
“禀皇上,都到齐了。”值守嬷嬷之一道。
置身于房顶阴影内的冉晴暖一怔,看向身侧的丈夫。
后者扬唇。
“谁是连秀媛?”
一女当即应声:“禀皇上,小女子是连秀媛。”
明容硕上前一步:“把头抬起来。”
该女抬头。
明容硕盯着那张脸看了晌久,摇首:“你当真是连秀媛?”
“小女子正是连秀媛。”
“魏大人。”明容硕声线淡漠,“你确定这就是你要找的?”
魏彻也正仔细端详那个女子,嚅嚅道:“按他们所说,一定是做了伪装的,不然皇上您早就发现了不是?”
“是么?”明容硕讥笑,“既然魏大人如此坚持,就自己去看清楚,她是不是你要找的。”
魏彻忐忑往前,更近地打量女子面容。
后者面生惊畏,身子向后缩移。
明容硕负手而立:“看到了?早年,朕身边的侍卫里也有个把来自江湖的人,心血来潮之下,朕曾向他们问过一些江湖把戏,这易容术中的人皮面具看起来高深莫测,其实要识别容易得紧,一个再是惟妙惟肖的面具,也不可能将表情演绎得与真人肌肤一般无二。你看她可像是戴了面具的?”
想不到这个花痴旧帝还算有些见识。遂岸忖道。
“皇上,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另一个,叫……”
明容硕嗤声:“别找了,都不是,就算曾经在这里,也已然离开了。”声音陡转低沉,“她若在这些人之中,朕第一时便会感觉得到。”
“……”混账王八蛋,时到今日,竟还敢对本王的冉冉犯这等的花痴?若非身边有妻子陪同,遂岸定然跳下云一顿痛扁,将花痴扁成白痴。
“朕要回宫了,魏大人还想在此停留片刻么?”明容硕问。
魏大人忙不迭摇头:“不敢,不敢,微臣不敢。”
明容硕提足就步,冷冷道:“不敢最好,朕还以为你因为有人撑腰,连这一块也敢涉足了呢。”
“皇上启驾——”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趁夜而来的天子仪仗忽赫而去,余下一地破碎失望的女儿心。
“我们也走了。”遂岸俯在妻子耳边道。
她尚自微怔,身子即被托起,在丈夫的臂弯中,在万安宫的房顶起落了许久,终于脚踏实地。
“冉冉,我们到了。”
她四下一扫:“这是哪里?”
他神秘一笑:“一个可以揭晓一切迷底的地方。”
她稍作沉吟:“难道是黄衣暗卫的秘密所在?”
他尚未答话,听得那边笑声突然高起——
“哈哈,果然是位通透玲珑、冰雪聪明的女子,难怪令我们大云国的皇上如此心念神往!”
遂岸淡哂:“那是他自作多情痴心妄想,你们最好劝他放下,不然本王当真会带兵来攻打贵国,届时就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