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
一声呵斥惊醒沉睡中的所有人。
身后顾爵冷声呵斥着,温馨脚步一顿,转身,只见顾爵手里拿着一叠相片。咬牙看着那叠相片,温馨已经料到那上面是些什么东西了。
“拿着你肮脏的照片,滚出我家”顾爵说着,扬手向高处抛洒那些照片,然后淡然转身走到电梯口。
温馨随手抓住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跟万侍中在一起的画面,地上凌乱的照片上,有他们一起坐车,一起吃饭,一起…在床上…种种都有。
这些照片,全是不堪入目的。
温馨捏捏拳头,含泪捡起地上的照片。这些照片万万不能让顾星云看到,否则她命不保。只是出了顾家,她又该何去何从?那个万侍中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他是不会为了自己放弃家庭的。难道,自己要屈身做他的情妇?
情妇,这是一条不归路。
“还有。”
电梯门前的顾爵转身,看着蹲在地上捡照片,侧扬起脑袋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的温馨,顾爵声音冷硬道:“你跟万侍中这件事,不要让我爸爸知道。”自己跟温馨的事,顾星云肯定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道明而已。若是被顾星云知道温馨跟万侍中那些事,他们两人很有可能保不住命
当年顾探的妈妈就是因为在外面不检点染了性病,这才被顾星云一怒之下逐出顾家,还下令不许顾探去见她
温馨眼里的期待变得失落,继续孤零零拾起照片,半夜离开顾家。
孑然一身,这场景多么相似,当年进顾家她是一个人,被赶出顾家,她还是一个人。夜光与灯光照在温馨的背影,无端的凄凉。
顾爵乘坐电梯上楼,丝毫没有察觉到二楼走廊边上有着一道拄拐杖的苍老身影。
顾星云拄着拐杖,背靠墙壁,一脸落寞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大厅。这一幕,多像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穆念。那个在外面跟别的男人瞎搞,最后染了艾滋病被顾耀揭穿的女人。顾星云知道她那些破事,雷霆大怒,一气之下将那女人赶出了顾家。最后那女人一个人住在破败的土屋,躺在一张木床上,死后腐烂。
顾星云对那个女人所做的那些事,成了这十几年来他寝食难安的根源。
顾星云讨厌顾探吗?其实不然,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愧对顾探。
顾星云愧对顾探,这是顾探永远都不知道的。顾星云自知当年那事是他做的太绝了,但拉不下脸说不出抱歉二字,渐渐地,他心里的愧疚越深。那股愧疚之感无处发泄,最后可怜的顾探便成了他的出气筒。
每次顾探回家,顾星云看着他神色都是厌恶的,但只有顾星云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愧疚顾探,有多恐惧顾探
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儿子产生了恐惧之感,这说明了一件事,这父亲一定对儿子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穆念啊…你恨我吗?”
低头看着脚下,顾星云这十五年来,第一次念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寂静的夜里,他苍老的声音久久回荡不散。
回答他的,是一片孤廖的寂静。
次日清早,顾星云见顾爵穿戴整齐,还有模有样的打上了领带,表情略微有些惊讶。
“一大早打扮的这么正式,是有事吗?”顾星云喝着粥问道,对于温馨的消失,他选择遗忘不知情。
顾爵坐下,将西装外套搭在椅子上,端起杯子仰头咕噜噜喝完一杯牛奶,这才开口道:“爸爸,温馨走了。”
“我知道。”顾星云低头喝粥,头也不抬回答道。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似是担心顾星云会错意,顾爵特意将再也不会回来这几个字说得更清晰一些。
舀粥的动作一顿,顾星云抬头,看了眼自己疼爱的二儿子,语气认真道:“我知道。”
顾爵点点头,“那就好。”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顾星云。
“爸爸,我跟温馨…”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全都知道。”顾星云眼神多毒辣,顾爵跟温馨的关系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顾爵一愣,低下脑袋来,满脸愧疚。“爸爸,是小爵错了。”
目光在顾爵身上看了看,顾星云抿嘴笑笑,甚是无所谓摇摇头。“年轻人,冲动。你是爸爸的儿子,爸爸不会怪你。”
闻言,顾爵揪在心里一整晚的疙瘩,终于是消散了。
吃过早饭,顾爵提起外套。“爸爸,我这段时间有些忙,以后午饭就不陪你一起吃了。”
“不过你放心,晚饭我一定回家吃”说着,顾爵低头亲了亲顾星云长满褶皱的脸颊,这才出门。
顾星云笑呵呵看着他的背影,招呼王德问话。
“大少爷这几天干嘛去了?”
王德眼珠子转了转,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听公司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少爷已经两天没去公司了。”
顾星云抿抿嘴,看着窗外顾爵的身影,问道:“老二今天是去公司帮忙的吧?”
虽是疑问话,顾星云语气却是肯定的。
王德点点头,“是的。”说完这话,大厅再次安静了。
“王德,给我泡壶茶放花园里,我这身子骨好久不锻炼,都快废了”说着,顾星云起身走向花园,也不住拐杖。
王德眯眯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顾星云今日举动有些异常。
…
去公司之前,顾爵特意路过520阁买了碗刚做好的新鲜南瓜粥。到医院的时候,苏诺贤刚醒,正在刷牙。
“顾二少爷。”看见顾爵提着印有520阁三个字的食物盒,苏诺贤刚还睡眼惺忪的双眼顿时变得清明。“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苏诺贤搓搓手,全然一小吃货的模样。
顾爵将粥搁桌上,摸了摸苏诺贤的脑袋。“不乖,以后见了我,要叫二伯伯,知道不?”
“顾三先生还没有搞定我妈咪,我才不叫你二伯伯,吃亏”苏诺贤说着,边招呼蓝厥将粥盛进碗里。
顾爵哭笑不得,“你不叫也行,以后不给你带吃的了。”跟苏诺贤待在一起,顾爵心情很好。
苏诺贤嘴角一撇,模样委屈极了。
“得了得了,小祖宗”
“你先吃着,我去公司了”
临走前再摸了摸苏诺贤刚整理好的头发,顾二少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的驱车去公司。
苏诺贤吃着粥,嘴角带笑。“蓝厥啊,这顾爵跟顾三先生关系如何啊?”
承蒙苏诺贤的福,蓝厥早上也能有两口热粥喝。喝着粥,蓝厥歪头想了想,“平时两人不常来往,关系不好不坏,说疏离吧好像又有来往,你说关系好吧,好像见面也没啥话说。”蓝厥对顾爵并不了解,不敢断言。
“顾爵跟顾耀,你更喜欢谁?”
“这没有可选择性好吗?”蓝厥翻白眼,顾爵他不讨厌也不喜欢,至于顾耀么…他就只能呵呵一声了。
炎门上下,没有人不讨厌顾耀的。
那是一条毒蛇。
“你们,为什么都那么厌恶顾耀?仅仅因为他跟顾三先生那些恩怨?”顾耀跟顾探之间的事,苏诺贤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个大概。这两兄弟关系一直不好,小时候明里暗里没少争斗,十四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是顾耀的腿被敌人放毒蛇咬残了,出了国。连带三儿子顾探也跟诡异的消失了,再次出现在公众眼里,已是七年以后的事了。
蓝厥放下碗,擦擦嘴,“小少爷不知道么?”
“什么?”
“门主曾经有一个人朋友,跟我们炎门的关系很深,他叫夜语。夜语大哥是一个杀手,更是七小姐的老公,君然的父亲。”
“五年前,七小姐刚跟夜语结婚,忽然接到剪影首领顾耀的传令,说是七小姐嫁给了夜语,就必须脱离跟剪影的关系。七小姐应允了,去了美国,这一去,就是两个月,期间一点消息也没有。夜语大哥担心她出事,独自一人去了美国。谁都没料到,夜语大哥竟然走进了顾耀撒的网,他人刚到美国纽约,就被剪影二十几个顶尖高手合围给抓住了。”
苏诺贤放下碗,已经完全被蓝厥所讲的事情吸引住了。“被抓住以后呢?”
“顾耀他…他将夜语大哥困在牢笼里,像困养一头野兽一样,不停地给夜语大哥体内输入一些东西…”说着,蓝厥忽然沉默了。“小少爷,你还是喝粥吧。”
蓝厥放下碗急匆匆冲出病房,这件事,是炎门所有人心里的痛。没有人愿意开口提起。
苏诺贤低头看着瓷碗,也没心情喝粥了。
这顾耀,还真是无恶不作啊
……
顾星云打了一套太极,额头布满一层细密的汗水。王德递过毛巾,赶紧斟茶。
“老爷,您喝茶。”
顾星云落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过王德手中的茶杯。微仰起头来,顾星云浅抿一口龙井,眼角余光如鹰般锐利撇着身旁一脸忐忑的王德。
“王德,你怎么了?”
从昨晚开始,王德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
听到顾星云这话,王德不自在擦擦汗,道:“变天了,可能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王德啊,你也老啦”顾星云第一次将老字用在王德身上。
王德长叹一口气,语气颇有几分感叹道:“是啊,我老咯”过不了几年,他就该退下了。找个悠闲的地方,一个人孤独终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星云看着花园里包含待放的木芙蓉,眼神令人捉摸不定。
他不说话,王德自然是不会主动找话说的。
“王德啊”顾星云今天似乎特别喜欢叫王德的名字。
王德点点头,“我在。”
“王德啊,大少爷这个人是什么性格,你能给我说说么?”
王德身子一僵,“老爷,大少爷是您的儿子,你的孩子,你再清楚不过了。王德只是个下人,不好断定。”这话,王德说的很心虚,从他额头一层盖过一层的冷汗可以看出来。
“哼”顾星云冷哼,瞥了眼王德,“老东西,你最是会说话。”顾星云这话不知是在夸王德,还是在扁王德。
王德干笑,不语。
“就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我才想听听你怎么说。”
“顾耀三十一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竟然不了解我这儿子。”顾星云摸摸茶杯,眼神又开始飘向远方。“王德,笑得越是迷人的人,就越危险。这话,最是能表达顾耀。”
王德脸色猛地一变。“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顾星云挑眉,“什么意思,你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顾星云冷呵,手里的茶杯猛地被他扔到地上,啪的一声,茶杯破裂。
顾星云起身,高睨着低头不言不语的王德。
“从上次宴会上诺诺那孩子受伤,我就已经开始在怀疑你了你一定不知道,有个叫雅兰的女子来找过我。”
“雅兰?”王德一怔,震惊抬头。“她怎么会找上你?”说完,王德脸色一白,他露馅了。
闻言,顾星云眯眯老眼,声音低沉问道:“狐狸露出尾巴了。”
“王德,那天晚上发生枪杀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顾星云的指责厉问在王德头顶上响起,王德无力解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是…是大少爷他威胁我”
顾星云老脸一变,“他怎么威胁你了?”
“老爷,你还记得十四年前,三少爷放毒蛇咬大少爷那件事吗?”王德仰头看着顾星云,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问题。
顾星云点点头,这事他当然记得。就因为这事,他还将顾探关进地牢,活活折磨鞭打了两年。
“其实…其实三少爷放蛇咬大少爷,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当年顾耀抖出顾探妈妈跟别的男人厮混一事,顾星云一直以为顾探是想报这个仇,所以才半夜放毒蛇咬顾耀。难道这事,还另有隐情?
王德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叙述起这件事的原委来。
十四年前的夏天。
一日,顾星云去了公司,顾探跟顾爵一起,由王诚带着一起去游乐场玩。王诚,便是现在顾探家的管家,蓝诚。那时候顾耀是人见人夸的优雅大少爷,那时候顾家看上去一派和气,至少,看上去的确是这样的。
王德午睡起来,忽然听到楼上顾耀的房间内有异响,王德上楼,正欲打开顾耀的房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里面竟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呻吟声。那声音代表着什么,王德怎会不清楚?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他也是知道的,那是穆念,顾星云的第二任妻子。
“叫啊你叫得越大声,叫得越痛苦,我便放了你那儿子”忽然,顾耀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不要动我的阿探,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女人求饶声响起,王德一惊,夫人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想要我放过你儿子?行啊,你自己扇自己耳光吧,狠狠地扇,等你脸颊红肿的时候,我便放过你们母子?”顾耀的声音,是邪恶的。
“真的?”女人不可置信反问一声,“大少爷,你是说真的吗?”穆念声音带着星星点点哀求。
“呵呵…是”顾耀呵呵一笑,优雅的声音,听上去像魔鬼。
王德听到这,大概也明白了,原来这大少爷竟然用顾探来要挟夫人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优雅俊美的大少爷,心肠竟然这般歹毒
“啪”
不用想,这是穆念自己扇自己耳光的声音。
“这力道不够,我可不满意。”顾耀似是不满意,“啪”极响的一声耳光声响起,这是顾耀打在穆念脸上的。里面的女人啊的一声哀嚎,顾耀笑的很欢乐。“学会了吗?学不会,我再教你”说着,房间里又响起一道惊响。
王德在外面听得心惊胆颤。
“我学会了我学会了…”穆念哭着说着自己学会了,接着,屋子里是一阵自打耳光的响声,跟男女身体摩擦的声音。
自从知道了顾耀这令人生寒的真实性格,王德每次看到顾耀,都是诚惶诚恐。
以后,只要逮着全家人不在家的时候,顾耀都会对穆念做那种事。侮辱她自扇耳光拿棍子打,这些都是小意思。
王德每次都小心翼翼贴在门外听着,心里对穆念感到愧疚与怜惜,却又不敢将这事告诉给顾星云听。这样的事,顾星云听了也不会相信。到时候,他自己的命都会不保
王德胆子小,不敢得罪顾耀。
后来又一次王德在偷听的时候,竟然被顾耀发现了,从此以后,王德便陷入两难的局面。一方面,他想告诉顾星云这事,可另一方顾耀又拿他的命威胁他。王德那段时日过得很纠结。
秋末,穆念的身子越发消瘦,小顾探缠着她要她待他出去玩,每一次穆念都会苦笑着摇头,说着妈妈累了,要休息。其实只有王德知道,她所谓的休息是什么意思。
但凡家人都不在的情况下,她所谓的休息,便是顾耀那只恶魔食用食物的时刻。
每一次看到顾探失望的眼神跟穆念嘴角的苦笑,王德都想告诉你自己,去告诉老爷吧,老爷会相信你的。可他的决心在见到顾耀看着自己,流露出邪恶笑意时,一次又一次放弃了。
初冬的某一天,王德照旧贴在顾耀房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这一次,他决定要告诉老爷了。
“穆念,你的身体,我玩腻了。”
“…你想怎么样?除了这条命,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穆念声音,单单只是听上去,就已经令人心碎。
“我这有个好东西,只要你让我注射到你的体内,我便再也不打扰你了。”
十七岁的顾耀,邪恶与毒辣已经渗透了他的骨髓与血液。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穆念的声音听上去,害怕又恐惧。
“好东西,你放心,它不会一下子取了你的命,它只会慢慢地吞噬你的生命,最后,你会瘦的皮包骨,你会虚弱的没有人样,那个时候,你就会死了。”
“…。我…顾耀,我可以将我的生命给你,我不在乎”
“但我我求求你,放了阿探阿探还不到十二岁,他只是个孩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顾耀,你放过阿探好不好?我求求你”
“是我的错,我不该勾引你爸爸,我不该拆散你们的家庭。我不该顾耀,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听到这,王德忍不住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他看见赤身**的女人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拽着顾耀的双腿,流泪哭求着要顾耀放过他的孩子。
顾耀手里拿着一根针管,针管里是血红色的血液。
“你放心,你乖乖让我注射完这东西,我就放过你的孩子”
说着,针尖插入女人的手腕。
王德死死瞪着双眸,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他感到自己呼吸都要凝固了。即使十四年过去,每每会想起那一幕,王德都会恐惧的一阵颤栗。
“你给我注射的是什么东西?”穆念虚弱问道。
修长柔弱的食指在穆念脸颊划过,顾耀张嘴冷冷吐出七个字:
“艾滋病人的…血液”
听到这话,穆念眼神瞬间变得惊恐,那目光,是王德这一辈子到死都忘不了。
……
“老爷”
“是王德无能,若我当年便将实情说出来,夫人她…她就不会死了”王德跪在地上,回想起那一幕,他哭得泪流满面。
顾星云坐在椅子上,双目看着前方,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老师?”王德见顾星云这副模样,担忧喊了一声。
顾星云艰难侧头,看着王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此时心里,那是五味杂陈。“你刚说的…都是真的?”顾星云哆哆嗦嗦开口,眼里悔恨与悲痛聚集。
王德咬牙点点头,狠狠的一点头,声音颤抖说道:“是”说罢,王德深深低下脑袋。
内心的不安与良心的谴责时时刻刻跟随在王德左右,每每看到顾星云狠骂顾探的时候,他的良心都在谴责自己。那孩子何其无辜,自己的妈妈被人这般侮辱残害而死,他只是放了条小毒蛇将顾耀腿给咬废了而已,若真论狠辣程度,他十个顾探也不及一个顾耀。
得到王德的肯定回答,顾星云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胸膛高跌起伏,那模样像是不能呼吸一样。
“扶我…起身。”顾星云哆嗦着嘴皮子开口。
“是。”王德从地上起来,扶着顾星云起身。以前想要搀扶其顾星云并不需要多大的力,可这次,王德还要咬咬牙才能将他搀扶起。
起身,由王德搀扶着,顾星云勉强走了两步,双腿哆嗦的像筛子,摇摇晃晃极其不稳。
“老爷…小心些。”
晨曦里,顾星云高大的身影第一次变得寂寥而孤独。像是年迈垂老的朽木,经不起风霜的吹打。
门外,三四多月季花开的正艳,顾星云看着那花,仿佛又看到了穆念。
她还是第一次初见的模样,一袭红裙及膝,柔美黑发搭在她的双肩。她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那张单是看一眼就令人心醉的容颜永远是美丽的,水灵灵的,精致的动人。顾星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呆滞了好半天。
原来这世间还有生得这般水灵漂亮的女子。尽管这女子接近自己是带着目的的。
“顾先生,酒可不是好东西。”穆念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奉承话。
他问:“怎么说?”
穆念摇晃着酒杯中的红液体朝顾星云走来,她美目噙笑,笑意迷人。那模样,看了就让顾星云心痒痒。“酒喝多了,会乱性的。”
顺势将穆念纤细的腰肢搂紧怀里,他在她的发丝嗅到了玫瑰芬香。玫瑰香味,是馥郁的,令人沉醉的,一如她这人。
“从来就没有酒后乱性这一说法,乱的,是人心。”
穆念浅笑,精致的小嘴吐出诱惑的字眼。“所以,念儿拨弄了你的心,是吗?”
是吗?当然是的。
顾星云跟原配感情是极好的,原配死后那一年,他过得昏昏沉沉,日日买酒饮醉,还得在孩子们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遇到穆念,是他的荣幸,亦是他的不幸。
至今顾星云都还记得事赶走穆念前,他与她相处的场景。
那是在孤山上,秋天,枫叶尽染殷红,穆念单薄消瘦的身子站在山顶,睥睨着下方豪华气派的顾家。顾星云站在她的身后,搂着怀中消瘦得几乎没有重量的穆念,他说道:“你真瘦,念儿。”
穆念轻笑一声,开口说话,声音无端的凄凉。“星云,你爱我吗?”
想也没想,顾星云点头。“当然爱。”若说一开始他只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这些年朝夕相处下来,她已是顾星云戒不掉的毒了。
“那你相信我吗?”
顾星云当时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这么一句,点点头,道:“相信”相信二字,顾星云说得很肯定。可现在想来,顾星云真想一巴掌扇死自己。
你信她,就不会在顾耀说穆念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厮混还染了性病以后,那般狠绝的对待她。
顾星云啊,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星云,你了解顾耀吗?”
“了解。”顾星云自认为自己是了解顾耀的,其实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对自己这个大儿子一点也不了解。
人面兽心,优雅笑着的恶魔。这才是顾耀的真实面目。
穆念凄凉一笑,声音惆怅道:“星云,人是一个复杂的生物。你自以为了解透彻的某个人,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披着羊皮的狼,比毒蛇更可怕。”这是穆念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
“披着羊皮的人,比毒蛇更可怕…”一步步慢慢走着,顾星云忽然低声呢喃道这么一句。
王德一震,这话说的是谁,他是知道的。
眼见就快走到屋内了,就在此时,顾星云心脏忽然抽搐的疼痛。
“啊”捂着心脏,顾星云痛叫一声。
王德一惊,“怎么了老爷?”
心脏抽搐疼痛之感更甚,顾星云老眼眯了眯,直接一头往后栽倒在地。
王德眼疾手快接住顾星云,抱着他像火箭一般迅速冲进屋内。
“林妈,快打电话叫麦医生来”王德惊呼,赶紧将昏迷的顾星云抱进怀里。
……
顾爵刚接手顾耀的事务,屁股还没坐热,又被王德一个电话召唤回家。
路上,顾探打电话询问顾爵工作是否还适应,顾爵火急火燎开着车,嚷了一句爸爸出事了,挂了电话直冲回顾家。
到家,麦医生刚好下楼。
“麦医生,我爸爸他怎么会忽然晕倒?”顾星云心脏有问题,但并不严重,上一次晕倒还是穆念那件事。
麦医生耸耸肩,“没多大的事,就是惊吓过多,修养些时日就好。”
顾爵看了眼王德,沉声问道:“王管家,我爸爸受了什么惊吓?”
王德面色发难,顾爵挑眉,那张无赖的脸上第一次对王德露出威胁意味。“你不说?”顾爵眯眯眼,王德顶不住,只好将给顾星云说的那些话原述传达给顾爵。
听完王德的话,顾爵脸色逐渐变得震惊。
“大哥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顾爵喃喃开口,那些事,畜生都做不出来啊
“二少爷,这都是真的。那日小小少爷中枪,也是大少爷安排我带那个杀手进场出场的。”这事,便是王德这次说出真相的主要原因。
害了大的,现在连小的也不放过。王德再不说出实情,还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些什么事。
顾爵不可置信摇摇头,捂住嘴转身,面色仓皇逃离王德身边。
这消息,他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自己的亲生哥哥对自己的弟弟,自己的侄子,自己的后妈做出这等事,这事顾爵想都不敢想的。穆念来顾家的时候,顾爵才三岁,说实在的,顾爵已经将穆念当成了自己的亲妈妈。那个女人,总是那么温柔,无论对谁都是善良的。
大哥,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依靠在电梯边上,顾爵看着镜中那个一脸不可置信的自己,心沉到谷底。顾爵,承认吧,你的大哥就是那种人
两兄弟相残,最痛苦的其实是顾爵。
他何其无辜,被夹在两人中间,出不去,进不得。
“三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看见被人用担架抬着进来的顾探,王德是惊讶且恐惧的。每次见到顾探,他的心情都是这般复杂的。
大概是因为愧疚吧。
顾探受伤严重不能下地走路,听到顾爵那句爸爸出事了,顾探竟然坐不住了。他想,他只是想来看看老头子是不是死了。
“我来看看那老头子死了没”
苏诺贤站在顾探蓝厥等人身后,听到顾探这话他嘴角狠狠一抽。想来看看他就直说吧,干嘛说的这么别扭。
蓝厥打开轮椅,将顾探抱到轮椅上放下,推着他上楼。苏诺贤抿唇跟在顾探身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顾家了。
“二少爷,三少爷来了”
王德敲门,里面的顾爵一愣。看看病床上昏迷着,嘴里一直嚷嚷着老大念儿小探的顾星云,想了想,还是起身自己出了房间。
“三弟,你怎么来了?”
顾爵小心翼翼关上门,不让顾探窥探见里面的情形。
顾探眯眯眼,也不强求。
“还没死?”顾探瞥了眼紧关的房门,问道。
顾爵无奈一笑,“三弟,好好说话”
顾探敛眉,潋滟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让我进去?”这老头子是生了什么毛病,还不能见人了?顾爵靠在门边,摇摇头。那模样好像是在说,没得商量。
“小探…”忽然,病房内的顾星云大声呓语一声,屋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听到小探这名字,顾探身子狠狠一怔。里面那男人,已经十四年没有叫过他小探了。十四年前,顾星云经常会抱着顾探,说着:小探,爸爸送你去上学好不好?小探,爸爸带你跟哥哥们一起去游乐场玩好不好?小探,看看爸爸给你买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顾探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些时光,可刚才顾星云这一声小探,竟然勾引他诸多回忆。回忆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小探,对不起”沉寂片刻的屋内,又响起顾星云的声音。
顾探面无表情听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探…”
“小探…”
没有人知道,里面床上躺着的那人,睡梦中已经泪流满面了。
顾探听着,仰头对蓝厥说了声。“走吧。”他声音淡漠,没多大的情绪。
蓝厥闻声,听从命令推着轮椅下楼。顾爵见状,一个侧身挡在顾探身前。顾探仰头看着他,不解其意。
“三弟,穆姨那些事,我听王管家说了。”
听闻此言,顾探脸色一变,刚还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瞧见他这反应,王德受了惊吓,低头不敢看顾探一眼。
“王德,你知道当年那些事?”顾探问道,声音冷的比南方的冬天还要刺骨。
王德诚惶诚恐点点头,“我曾经无意间撞见了大少爷跟夫人…”话到此处,已无需再多说什么。
“啪”
顾探一拳砸在轮椅手把上,手把应声段成两截。王德眼皮子挑了挑,额头冷汗连连。
“你明知道,当年为何不开口告诉顾星云?王德,当时你若道出真相,我妈妈就不会含冤孤零零一个人死去”顾探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毕现。暴露,在他的脸上游走。
苏诺贤安静站在顾探身后,那颗小心脏为他的爹地隐隐作痛。
“三少爷,我…我…”王德我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顾探目光凶恶似野狼,扭头看了眼蓝厥,顾探冷声道:“杀了他”闻言,王德惊出一声冷汗,他双膝跪地,哀嚎着顾探不要杀他。
“三少爷,我求求你放了我。”
“大少爷不让我说,我一旦说了,他就要杀了我”
“三少爷,我求求你,老奴愿意出面指证大少爷的罪过,我只求你放过我啊”跪在地上,双手卑微地拽着顾探的裤腿,王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至极。
顾探冷着脸听他声声控诉,他眼里的杀机没有减弱,倒是更浓了几分。“蓝厥。”
“是”蓝厥掏出手枪,子弹早已上膛。黑幽幽的枪口对着王德,只等顾探一声令下。
“三弟”
“王德的确有错,你应该将他讲给警察。杀了王德,你便成了杀人犯”顾爵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挡在王德身前,只希望顾探不要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顾探眯眼看了眼顾爵,冷声说了两个字,“滚开。”顾爵不依,依旧挡在王德面前。
“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杀了”一把夺过蓝厥手里枪,顾探将枪口对着顾爵,他眼神冷的不近人情。“二哥,我数到三,你若不让开,我便将你一起杀了。”
顾爵咬咬牙,准备以死逼迫。
“一”
“二”
数到二,顾爵还是一脸坚决挡在王德身前。苏诺贤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开口说什么,不过他笑脸上那几丝紧张也显示着此时他心里的紧张。
顾探目光一狠,最后一个字脱出口。“三”
顾爵还是挡在王德身前,不让开。
食指在扳机上摸了摸,顾探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还是收回了枪支。
“二哥,你赢了”
顾探对顾爵下不了杀手,杀了顾爵,自己跟那顾耀又有什么区别?见顾探收起枪支,苏诺贤轻呼一口气。他的爹地,没有让他失望。
“王德,你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老奴知道。”王德惊心未定,有气无力应了声。
顾探扫了眼王德,又深深看了眼顾爵,转身,任由蓝厥推着他,出了顾家。
“诺诺”顾爵摸摸头顶的冷汗,开口叫住了苏诺贤。苏诺贤转身,看着顾爵,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顾爵想了想,开口道:“诺诺,身体好些了,二伯接你来家里玩好不好?”苏诺贤抿唇不语,他在等顾探的回答。蓝厥推着顾探向电梯口走去,没有回头。
“诺诺,你爷爷他这一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二伯现在要上班,没时间陪爷爷。你过来,陪你爷爷说说话好不好?”顾爵目光带着希翼,顾星云喜欢这孙子,即使他不说,顾爵也知道。
滚动的轮椅停下,顾探扭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跟一脸期待得到回应的顾爵。
“eric,还不快跟上来?”闻言,苏诺贤慢步优雅走到顾探身边。他身上伤还没好,走路还有些慢。
见顾探将苏诺贤叫走,顾爵有些失望。
“eric,你喜欢这里吗?”顾探拉着苏诺贤的手,轻声询问。
苏诺贤摇摇头,又点点头。顾星云跟顾探关系不好,但顾星云作为一个爷爷,还是不错的。“想。”
听到这个想字,顾爵失望的脸上又浮现出几抹期待来。
现在,就等顾探说句肯定话了。
“这样吧,今天回去给你妈咪说说,明天晚上就来二伯这里,好不好?”顾探愿意送苏诺贤来这里,可不单单是来玩的。他们,还有事没有处理好。
“好。”
苏诺贤点点头,父子两挤眉弄眼,彼此会心一笑。
顾爵看着奸笑的两父子,满头雾水。不过诺诺能来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这对顾星云来说,该是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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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领奖的快些留言哈
乃们看到这张可不要觉得虐,很快老大就要领盒饭了,咱们三儿不杀老二,那是因为他讨厌自己成为顾耀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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