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有些不平,马车颤得厉害,兮予抱膝蜷坐角落,眼眶红红,一滴晶莹蕴在眼角,几度便要坠落决堤。
一道修长身影坐在旁边软榻上,见她被震得摇摇晃晃,皱了皱眉,伸手要将她扶起,却被一把打落郎。
“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如此反复,他终是有些恼了,起身弓腰俯视她,“离开花鎏,便这般痛不欲生么?”
“不要你管!”
她强忍的眼泪被他这一句一引而出,顿时在脸颊上汇成溪流锎。
都是他不好,所有的不幸都因他而起,如今,竟然连这世上唯一的依靠……菇菇也不要她了。
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似将心底储存所有的委屈与辛酸皆宣泄而出,菇菇是被爱情迷晕头了么,怎会觉得他心底有她?
他骗她,凶她,囚禁她,还冤枉她,一点也不温柔,就像现在一样,她明明为了不让他与花鎏兵刃相见而委屈让步,他却还在怀疑她与花鎏之间不干不净?
菇菇所举的那些,在她看来,都不过是他的手段,以及怨她亲近他的妹夫罢了,也只有菇菇那么傻,竟然会认为他……心里有她?
哪怕他真的喜欢她又如何,她宁可不要他,她只要她的菇菇。
许是从未见过她这般崩溃伤心的模样,伏尧怔在那里,既不道歉,也不安慰,只这般定定地望着她。
“都是你!都是你!”
她越哭越是委屈难过,又见他这无动于衷的模样,禁不住便跳起来,捉住他的衣襟,用粉拳在他身上拼命捶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坏的人了,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上天才会让我遇上你!”
“好,都是我的错……”
哭着闹着,竟忽觉腰身被人揽住,有温暖的臂弯将她完全圈着,头顶传来嘶哑却也柔软的声音,“你想要什么……我补偿你。”
她吸着鼻子啜泣,“我想要走……你放我走。”
他却摇头,“唯独这个不行。”
“伏尧!——你玩够了没有?“
她气得将他一推,“对你而言,我到底是什么,你从来不把我当作朋友,或者同盟,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质?囚犯?棋子?还是玩物?”
“是啊,你到底是我的什么……”
他竟然笑了,噙着一丝苦涩,“竟这么能折磨我……”
光是听晓她被花鎏带走,就觉得心慌意乱,心浮气躁,无所适从,无法忍耐。
可明明存了十分火气,一瞥见她红红的眼,竟一丝也泄不出来。
她不是他的华儿,那到底算是……他的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越往后,越是听不清楚,她正诧异着揣度,又见他眸中燃起幽幽火光。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什么……”
他再度捉起她的手腕,居高临下逼视她,“可弄清楚之前,我绝不会让你走。”
他的气息离她如此之近,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她一呆,随即羞愤难忍,拼命挣扎,“你这个……无赖!”
她是狠了心不再与他这般亲近,哪怕挣扎无济于事,也断不会让他这般顺心,可不想便是这纠缠间,她将他的手臂一甩,竟见到对方袖中飞出一物,不偏不倚,正跌落在她脚边。
他面色一变,正要去拾,她却速度更快,一个弯身便将那物事抢了过来。
然而目光触及后,却只觉心脏似古钟被狠狠撞了一道,轰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那东西普通寻常得很,不过是用条白布打了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死结,可她要如何不认得,这样丑绝人寰的杰作,正是那日入血洞之前,她亲手为他系上的。
“他心里有你……”
一时间,那些话语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将她的心冲得七零八落,不知何处。
也许……
也许真的……
她呆在那里,僵硬着抬头望向眼前人,心脏扑通狂跳噪动,竟全然压制不住。
“伏尧……”
仿佛陡然失去了可以呼吸的空气,她努力地张了张嘴,耳鸣得快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你莫非……喜欢我?”
……喜欢?
他因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怔在原地,一时间,眼前竟现出道明艳似火的身影。
那个女孩子,喝醉了酒倒在他怀里,粉颊红扑扑的,也是这般望着他,问着他。
“你爱的不是薄萃,你心里的……是我,对吗?”
不……
不……
怎么可能……
时光呼啸变形,仿佛一切遁回十年前,他脸色化作苍白,几乎要站不稳身子,然后转身,疯癫一般逃离……
这种事,他不能接受……
“——陛下!”
在他跃出马车的瞬间,门外守候的二人惊叫出声,凉牙纵身一跃,便要追逐而去,可不想一道冷芒而来,将他的脚步硬生生止住。
再回神,人已不见踪迹。
“看来……陛下并不愿意我们跟去。”
望着车门上入木三分的森冷宝剑,凉牙苦笑着一摊手。
而辛夷则隔着布帘望向车篷里,剑眉深锁,“看来……又是这妖女做的好事。”
“能让陛下这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凉牙挑眉,掀帘朝车里看了看,却只见到一道背影怔怔立着,除此之外,再无异状。
“这种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辛夷低声道,却悄然拉拢了身上的斗篷,“我只觉得心底发寒,一点也不想将她送回宫去……”
“我明白……”
凉牙叹道,“可这不是陛下交待了么?他将她留在这里,分明是让我们继续押她回……”
“若是不回去呢?”
话语被人半途截断,他一愣,竟对上搭档寒气隐现的双瞳,“如果我说,现在便要她死……”
他一哆嗦,浑身涌出了刺骨的寒意,顿时肃了脸来,在对方肩上一拍,“开什么玩笑?我们奉命行事,她若这时候死了,陛下的怒火,你受得起?”
“你的心情,我自然明白……”
见辛夷低头不语,他叹了口气,神色放轻松了些,“路还长得很,我们的机会,还多得是……”
辛夷仍是不说话,手中的缰绳却默默握紧,他看得出搭档心事重重,便也不再相劝。
便这般又行了一路,伏尧却再也没有回来。
实际上,以这主子的身手谋略,若非有预谋的围攻,能伤得到的人委实不多,是以虽说主子不在,他倒也不怎么担心,只当主子是发脾气直奔回宫了。
天色渐晚,这一路人渐渐少了起来,辛夷又不说话,周围几名护卫更是不敢吭声,他只觉气氛压抑沉重,便哼起了轻快又轻浮的《十八`摸》。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哈哈哈……”
不想正哼唱着,一旁竟响起了男人粗犷的笑声,“只唱歌多无趣,不如与我一起找姑娘乐乐如何?”
他大惊,刷地祭出宝剑,便见到一旁屋檐之上,竟正端坐着名黑衣男子,浓眉星眸,相貌英俊,唇畔胡茬乱布,模样狂野不羁。
“你是何人?!”
隔得这般远,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顿时寒毛直竖,一挥手将马车喝住,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
“怎么,你认不出我?”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难道这几日花家四处悬赏追缉的告示,你没有看么?”
“——是你!”
凉牙脸色瞬间转青,“就是你这贼子,杀了天牢那班兄弟!”
“啧啧,看不出御前卫大人这般有情有义,那我可真是赚到了。”
黑衣男子笑道,漫不经心地从腰间拔出宝刀,“只可惜了,本大爷今日无意跟你算账,留下这个女人,便饶你们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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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忙,最近都将是周更的节奏OTZ,欢迎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