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明他们这才听明白她的说话,赶紧起身也向洛齐臻躬身行礼,“谢大人救命之恩!”
“谢什么,老夫早已辞官,何来大人一说。”洛齐臻拉着姜玲珑不让她再拜,又虚晃摆手,冲对面说,“本是只想着来救我这外孙女的。”
这老爷子口是心非的模样也是可爱,不知道性格有没有隔代遗传之说?和珑儿/城主做好事不留名,这种时刻的口是心非,睁眼说瞎话实实在在是一个样。大义凛然,语速加快,特别心虚。
要是只为了救一人,怎么会大老远非要推着一车的汤剂。连方子都带在身上。
众人隐着笑意,配合地点了点头。仍是行完了礼。
洛齐臻叹了口气。
“……外祖父?”姜玲珑没听见那些显而易见的心虚,只听到洛齐臻喊她外孙女,变顺杆子往上爬,轻声问他,“您认我?”
洛齐臻一怔,顿时失笑。
“认!”他笑着点头,眼里竟有些湿润,但音色仍是正常,握着姜玲珑的手,一再重复,“当然认!只要你不嫌我一个糟老头子。”
依依的女儿是昭告天下的韶华郡主,封邑洛河,是名正言顺的一城之主。父兄皆为贵胄,他原本在青淮见了消息时不打算相认的。他如今一介草民,又与司家决裂,何必呢。
洛齐臻辞官二十年,在外寻找生女二十年,当他听见韶华郡主消息的时候便明白了他的女儿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不见。
见了也没有意义。
依依都不在了。
他一直在青淮磨蹭。
直到几日天获悉洛河爆发瘟疫。
非常古怪的,他竟然对素未谋面的外孙女的安危揪了心。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推着车跑至城门口。
“我外公不糟不老!”姜玲珑笑嘻嘻搀着洛齐臻,他脸上虽有皱纹,人也因餐风露宿显得沧桑,却始终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精神头好得很,“同龄人里您简直帅出天际!”
她那些新词洛齐臻听得不甚明白,看表情就知道是在夸他,朗声笑了,高兴得眼角鱼尾纹都快飞去太阳穴。
笑完,他又拍了拍姜玲珑的手背,叹了口气。
姜玲珑干脆拉上司贤坐去洛齐臻身边。
两个孩子一边一个围着他。
“我娘过得不好,走得时候平静,反而解脱。”姜玲珑照实了说。洛齐臻野游二十栽,他值得一个真相,而不是寻常丧亲时只言片语的安慰,“大哥他们之前来霖国,接了娘的棺椁回去。等这次事情告于段落,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洛齐臻点点头。
“外公,”姜玲珑帮他夹了鱼肉,把鱼刺挑干净,盛去他碗里,“您怎么会有解药的?”她一直心中存疑。
边上司贤不管这些,直直伸了碗凑到她面前,意思他也要去骨鱼肉。
洛齐臻听她又喊了一声外公,知道这是在喊他了,便暗暗记下这句称谓,开口回她,“我看了告示,上边写的症状与南蛮的一种毒草误食之后,病发时情况非常相像。”他说着解释,“为了找你娘,这些年啊,我也是天南地北的跑。也去过霖国,但就是没查到任何音讯。”他说着有些动容,赶忙收势,又回归正题,“在南蛮,这不是什么稀奇的毒药,家家户户出去打猪草的都会给备上一小瓶解药,防止孩童不懂事在外边吃进嘴里。方子每户人家几乎都有,成分虽多,但都是寻常的草药组合而成,因着药引搭配不同,药效有强有弱,但总的来说都有效。”他说笑着,“我也误食过,被一户农户搭救,顺便还给了药方,怕我再次中招。那毒草生得普通,很难辨认,也没什么特点。所幸并非急毒,倒了就吃些药。”
“那草在谷悍没有?”
“没有,谷悍长稻子,就很少会生这种草。”
难怪赵莳曦笃定没有人能解此毒。
但也因此佐证了赵家同南蛮的关系。
剩一个软禁着的赵莳曦,她不急着也不好随便插手处置。毕竟要考虑司秦和司晃。
司晃在她座位边上一个人安静地吃菜。橙月似乎有些怵他,和他隔着些距离,帮他倒茶。
应该给他准备些果汁的。
姜玲珑挑眉。
她不知情,主要怪司贤。
司贤莫名其妙被她嗔责了一眼。
他不介意,依旧将空碗凑在她面前,安静等待。
姜玲珑低头剔鱼。
粱书言板着张脸回来了。一屁股坐回席上,猛灌了一大口酒。
脖子里多了根红绳。
她侧目,眼睛刀子一般剜在姜玲珑身上。
对面张启明和张雀立刻紧了紧神色。
姜玲珑余光受着视线,手里慢条斯理帮司贤剔了鱼放去他碗里,又和洛齐臻讲了几句,才起身准备回去主位。
她一走,司贤立刻坐去对面禾悠然的菜案前,一边吃鱼,一边看戏。
禾悠然如临大敌,身子僵直。
她路过了上座的粱书言。
芙蕖公主耳坠子下的一对睚眦正在晃荡。
“你站住!”她伸手就要去拉姜玲珑。
姜玲珑“嗯?”了一声,倒是止步,转过身就对粱书言彬彬有礼笑道,“还没谢过公主救命之恩。”
“有什么好谢,又不是来救你的。”粱书言嘟囔,“虚伪。”
对面张雀那小伙子准备提刀了。
姜玲珑瞧了瞧她的脖颈,就让橙月过来。
“橙月,把你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公主看看。”
橙月一愣,应是,有些害羞地将挂在脖子上的无事牌从衣襟里取了出来。
粱书言却像是更受刺激一般,朝着姜玲珑沉下脸问,“邝夫人。你什么意思。”她手在袖中气得发抖。要不是看在别人面上,她早拿簪子扎她了。
“公主莫要误会。”
姜玲珑这一来二去,已经摸清了七八十。
“这无事牌我送出去过两块。给了两位为了霖国社稷,为我夫君肝胆相照,身处险境的朋友。”
“绝非男女信物。”
姜玲珑说得坦荡。
粱书言一愣。
她原本是生着闷气,以为谁都不知她气愤的原因。
但好像,姜玲珑知道?
“橙月,”姜玲珑朝边上吩咐,“你和公主说说,你的这块无事牌,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