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你们的律师能言善辩我们就会怕了,你们这叫倒打一耙。”女人恨声说道,看着张律师的眼神很不善,恨不得冲上去撕了他。
张律师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女士,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刚才这位小姐也说了事情的经过,我想既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这位小姐也不至于说谎话。如果说这位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们就要反归来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责任?我能有什么责任。”女人脖子一梗。
“你们想要敲竹杠,向我当事人索要大笔赔偿金。”张律师说道。
“我才没有,是他们自己说的要赔钱。”女人抵赖,她现在是看明白了,这群人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赔偿给他们任何费用,嘴上说的好听,不管是医疗费还是精神损失费都会赔给他们,其实只是在安抚他们罢了,现在这是打算让她掏钱赔给他们不成?想到这里,女人心里发凉。
她推了一把自己的丈夫,低声说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还不说话。”
男人被自己的妻子一推,到了张律师的面前,他看了看沈清澜,又看了看张律师,觉得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就想算了,于是开口说道,“都说越有钱的人越抠,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今天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不跟你们计较。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女人是想让丈夫帮自己跟他们理论,结果丈夫却直接就放弃了,这让女人心里不舒服了,暗地里拧了丈夫一把。男人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这个蠢女人,现在明显是他们处于劣势,再纠缠下去,赔偿要不到不说,指不定还要往里面贴钱,倒不如现在就息事宁人,起码他们也没损失。
“警察同志,你看他们自己都说算了,明显就是知道自己理亏,怕被追究责任,想要逃。”红衣姑娘说道,突然想起了站在一边默默不说话的男朋友,拉过他,“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当时就坐在我身边,看清楚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你们也可以问问他,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些警察看向了红衣姑娘的男朋友,男孩子没想到红衣姑娘会将他推出来,神情尴尬,摸了摸鼻子,“那个,事情确实就是跟我女朋友说的一样,是他们三个人让这位当兵的先生让座,当兵的先生不愿意,从而引发的冲突。不过,我觉得吧,虽然这位当兵的先生没有让座的义务,但是这位大娘年纪大了,把座位让给她坐一会儿,也是无可厚非的,警察同志,你们说是吧?”
他话音刚落,红衣姑娘就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什么叫无可厚非?你还有没有一点正常人的三观?我真是看错你了。
”红衣姑娘的男朋友被女朋友当众数落,脸上有些不好看。
反倒是女人听到了小伙子这话,笑得出来,“总算有个人说了实话,你说说他们当兵的,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整天享福,到了需要他们奉献的时候就退缩了,哪有这个道理。我也不是让他们给我让座,是让他们给我婆婆让座,你们看看我婆婆,都50多岁了,头发都白了大半了,走路颤巍巍的,五个多小时的火车一路站过来身体能吃得消吗?都说军民一家亲,军民一家亲,这个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把我们的亲人当作亲人呢?要是换做今天是他们的母亲没有买到坐票,他们会不会因为没有让座的义务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站着?”大概是有人赞同自己的做法,女人的腰杆又直了,就连说话都硬气了。
“不是我不愿意让座,而是我不能让。”一直沉默的陈立站出来说道。他抬眼看向众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众人不明白的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纷纷不解地看向他。
“陈立。”顾阳压低嗓音叫了一声,眼神不赞同。
“他怎么就不能让了?要不是因为他是军人,能优先买座,也许他现在坐的是那个位置就是我们的。”女人扬声说道。
“因为我……”陈立开口,却被顾阳打断,“因为我的战友身上有伤,他经不起长时间的站立,这个理由足够吗?”
众人一愣,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这样倒是也理解了,只是女人却不相信顾阳这番说辞,“你说他身上有伤就有伤。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身上有伤,你以为你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就能让我们相信了?”这胡搅蛮缠的架势让众人都皱起了眉头,不管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样的,就这女人的作态,就算是有道理,也变成没道理了,更何况从红衣姑娘的叙述中,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中女人根本就不占理。
而且人家都说了身上有伤了,那么肯定就是事实,有必要拿这种事情来骗人吗?
“你不要胡搅蛮缠。”顾阳瞪着女人,恨声说道。
“是你说他身上有伤的,那就证明给我们看,要是他真的受伤了,我道歉。”女人笃定了顾阳就是拿这个理由来搪塞他们的,丝毫不买账,非要他拿出证据才肯相信。
顾阳脸色胀红,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战友,却不说话。
女人眉头一挑,脸上浮现一抹得意之色,她就知道,亏得她聪明没有上当,“现在没话说了吧?让你们拿出证据就心虚了,哼,还军人呢,满口谎言。”
沈清澜皱眉,她很不喜欢这个女人的态度,刚想开口,陈立就先一步说话了,“我来证明。”
顾阳一愣,“陈立。”
陈立微微一笑,“阳子我没事儿。”说着,他撩起了自己左腿的裤脚。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都集中在他的腿上,眼神一凝,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脸上满是震惊。
陈立将裤腿放下来,缓声说道,“我确实受伤了,我的左腿装的是假肢,没法长时间站立,所以不方便给你们让座,实在抱歉。”
胡搅蛮缠三人组神情讪讪,这时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顾阳看着陈立的左腿,神情悲伤,“我战友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受了重伤,左腿被炸没了,装了假肢,他也因为这件事而退伍,我这次就是护送他回家的。”而陈立的那张票也是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买到的。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生了这样的转折。刚刚他们瞧得分明,虽然只是看到了一小节,但是陈立的腿上装的确实就是假肢。
红衣姑娘眼眶微红,死死的瞪着女人,“你们竟然让一个受伤的英雄给你们让座,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点的羞耻心?”
女人神情讪讪,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喏喏开口,“那我们也不知道他受伤了呀,他之前也没说,他要是一开始就说了他的脚……那我们也不会让他让座的。”
“你们给他机会说了吗?一上来就咄咄逼人的。他一想说话,你们就打断他,他怎么说?”红衣姑娘替陈立感到不平。
女人讪讪,“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钱我们也不要了。”女人说着,就想要走。
沈清澜淡淡开口,“你们就打算这么走了?是不是还欠他一个道歉?”女人刚才可是叫嚣着要道歉的。
“对不起。”女人小声而快速地说了一句,说完拉着丈夫跟婆婆的手就往外走。
红衣姑娘想拦住他们,却被沈清澜拉住了,后者摇摇头。
等到母子三人走了,红衣姑娘才看向沈清澜,“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沈清澜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了那些警察,“警察同志,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警察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清澜带头走了出去,她走得很慢,以保证陈立能跟得上她的速度,红衣姑娘注意到陈立的腿,这才想起来,他们下火车的时候,陈立走路的速度也是很慢的,当时没感觉,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也是因为腿伤的缘故了。
顾阳想要扶着陈立,却被陈立推开,他微微摇头,“没事儿,我可以。”
走到派出所门口,沈清澜看向红衣姑娘,“今天谢谢你替我弟弟,还有他的朋友说话。”
红衣姑娘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也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能站出来帮他们说话就已经很难得了。”沈清澜笑着说道,当今这个社会,人情冷漠,很多人都是自扫门前雪,遇见事儿了都是看热闹的居多,比如今天,整节车厢的人都看见了这件事,但是敢出来说话,愿意站出来说话的人却只有红衣姑娘一人。
红衣姑娘的男朋友从陈立露出了左腿之后就一直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现在听到沈清澜这话,更是面红耳赤,连耳朵尖都红了。
红衣姑娘越发不好意思,她看向陈立,笑着说道,“这位兵哥哥,你很棒,我为我们祖国有你这样的军人而感到光荣,谢谢你为保护我们所做出的贡献与牺牲,今天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希望你今后能一切安好。”
这是陈立当兵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郑重其事地因为他的职业跟他道谢,顿时有些得无措,“这是我……我的职责。”
红衣姑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是看出来了,陈立此人不善言辞,估计平日里也是个比较沉闷的人,不怎么爱说话,要不然在火车上也不会被那个女人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顾阳笑眯眯地跟红衣姑娘说道,“小姑娘,今天谢谢你了。”
红衣姑娘笑笑,“我真的没做什么,你们不用这么再而三地感谢我,今天很荣幸能认识你们,今天时间也晚了,我就先走了。”
众人目送着红衣姑娘离开,沈清澜看向张律师,“张律师,这次让你白跑一趟,十分抱歉。”
张律师微微一笑,“沈小姐不必这样客气,这是我的工作,既然没事了,那我今晚就打算回京城了,沈小姐是跟我一起还是?”
“你先回去吧,我到时候跟顾阳一起走,顺便告诉我哥一声,我这里没事儿,让他不用担心。张律师点点头,表示会将话带到,直接打车去了机场。他是君澜集团的特聘的法律顾问,平时很忙,一般的事情沈君煜也不会找他,除了沈清澜的事情。
陈立的家乡在阳城的一个小县城,距离市区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现在天气已经晚了,他们就打算第二天再走,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入住。
沈清澜给顾阳打了一个电话,让顾阳到自己的房间来。顾阳磨磨蹭蹭过了好久才过来,”嫂子。“他低着头。
”知道自己错了?“沈清澜淡淡地问道。
顾阳点点头。
”错在哪里了?“
”不该动手打人。“
”不错,还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说明还是有进步的。“
”嫂子,你就别埋汰我了,今天的事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打人就是不对,所以你让我道歉,我也道歉了,但是我不后悔,要是再来一次,我照样会动手。“顾阳抬头看着沈清澜,眼神坚定。
对于今天的事情,沈清澜也并不愿意多责备顾阳,毕竟换作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难免会暴怒,更何况是顾阳这样一个性子原本就比较冲动的人。
”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哥,但是以后你做事情要更加沉稳一些,多想想后果,多想想你身上穿的这一身军装,而不是让感情支配理智。“
我知道了嫂子,以后我会注意的。”其实今天的事情也是有些惊险,虽说事出有因,但毕竟是他动手打人了,要是今天的事情被部队的领导知道,他是肯定要挨处分的。要是这件事被一些有心人利用,故意损军人的形象,那么才是最严重的。
想明白了关键,顾阳不禁有些后怕,自己的性子是真应该改改看,不然这暴脾气迟早要惹祸。
“嫂子我明天要=先送陈立回家,你跟我一起吗?”
“一起吧。”沈清澜淡淡地说道。
第二天,沈清澜跟顾阳一起送陈立回家。陈立的家在一个小镇上。沈清澜按照陈立的指示,将车子开往了他家的方向。
远远的就看到他家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看年纪应该是他的母亲,车子刚停稳,女人就迎了上来,看着陈立的左腿,眼眶通红,明明眼泪都已经在眼底打转了,却没有落下来。
“妈,我没事。”陈立轻声说道。
陈母笑着地点点头,“回来就好。”只要还活着就好。
顾阳帮陈立将行李提进去,陈母连忙招呼顾阳和沈清澜坐下,“谢谢你们两位帮我把陈立送回来,辛苦了,赶紧坐,我给你们泡茶。”
顾阳拦着她,“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我跟陈立是战友,是兄弟,他要回家,我自然是要送他回来的。这些都是陈立的行李,我就先放在这儿了。”
“好好,谢谢,中午在家里吃饭吧,我买了不少菜。”陈母邀请二人留下来吃午饭。
“不用了阿姨,我们下午还要赶飞机,等下次吧,下次我放假了一定过来看您和陈立。”
陈母见顾阳和沈清澜执意要走,也不再挽留,只是回屋拿了一些吃的塞进顾阳的怀里,“这些都是我们这里的特产,你们拿回去尝尝。”
顾阳没有拒绝,“谢谢阿姨。”
陈立看着顾阳,缓声说了一句,“阳子,谢谢。”顾阳上前,在陈立的肩上捶了一拳,“以后有事儿就给哥们儿打个电话,无论多远我都会赶过来,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陈立笑着点点头,目送顾阳跟沈清澜离开。陈母拍拍儿子的肩膀,“进去吧。”
陈立收回目光,随母亲回屋,“妈,以后我就有时间在你身边尽孝了。”
“这样很好。”她温和地说道,帮陈立把行李收拾好。
陈母在陈立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年初儿子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健全的人,可现在却……可是她又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悲伤。
她是一个单亲母亲,她的丈夫也是一个军人,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就留下她跟儿子两个人相依为命。
她原本想让儿子以后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生儿育女,但儿子长大了以后却跟她说要当兵,她辗转反侧,考虑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同意了,并且亲自将儿子送上了火车。
从儿子去当兵的第一天起,她就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现在的结果比她当初预想的好多了,起码她的儿子还活着,尽管失去了一条腿。
回去的路上,顾阳的神情怅然,沈清澜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只是想起了以前跟陈立相处的时候的日子。嫂子,我第一次见到陈立的时候,是在三年前,那时候我被爷爷和大哥赶到了部队里,我和他都是一个连队的兵。我们被分到一个宿舍。陈立是一个很沉默寡言的人,平时话不多。虽然不爱说话,但是训练很刻苦,很努力,当我们在一天的训练结束,忙着休息时,他还给自己加练,我们都叫他拼命三郎。”
“他进步得很快,所以在部队第一次选拔特种兵的时候,他就被选走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我只能从其他的战友那里听说一点关于他的零星消息,都是关于他如何勤奋,获得奖章的事情。可是就在几个月前,我突然听其他战友说,陈立受伤了,我去医院看他,才知道他受的伤如此严重。”
“陈立的伤是怎么来的?”沈清澜问道。
“据说是为了解救人质,他们深入恐怖分子的敌营,结果被发现了,撤退的途中,一颗炸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了,他就没了一条腿。”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顾阳依旧会为陈立感到难过。
要是没有这些事情,陈立或许还在部队里,做着他喜欢的工作。
“陈立跟我说过,他的父亲是一个军人。从小他的父亲就告诉他,军人是一个很伟大的职业,守护者人民的平安,就是因为有了军人的存在,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所以,后来他父亲牺牲的时候,他就在心中默默发誓,以后长大了一定要继承自己父亲的事业,成为一名光荣的兵。他做到了,并且做得很优秀。他是当时我们那一届里最优秀的士兵。”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早早地选拔进了特种部队。
“这是他当初自己选择的路,我想他应该也做好了会遇到今天这样的结果的准备。”沈清澜神情淡淡。
“我知道,就是感到可惜而已,他是那么热爱这份工作,他甚至跟我他跟我说过,他想在部队里当一辈子的兵,一直到再也干不动的那一天。”可是现在呢?陈立才20多岁就已经离开了部队,告别了他短暂的军人生涯。
回到京城,顾阳并没有立刻返回部队,这一次他有五天的假期,所以他还能在家里呆几天。列车上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就在大家都渐渐遗忘了列车上的事情时,网上忽然曝出了一段视频,内容就是那天列车上发生的事情,只是被人断章取义,只截取了顾阳打人的那一段,前因后果什么都没有,这段视频刚刚曝出来,就被顶上了热搜。一时间,网络上各种流言爆起,对军人的形象很不利。
沈清澜知道这件事还是于晓萱打电话告诉她的。视频上的人虽然被打了马赛克,但是于晓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打人的人就是顾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立刻就给沈清澜打了电话。
沈清澜一听,立刻打开了电脑,刚一打开网页,热搜内容就弹了出来,第一条就是军人打人事件。沈清澜将视频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底下的评论,脸彻底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