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鹄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只有出此下策了。只是没有想到薛小姐直接金蝉脱壳。”
原来如此。
薛引歌还是觉得生气,不过最硬心软的她还是关切起来:“行止他现在可好?”
“虽然是重伤,不过已经快痊愈了。”顾行止说,“顾公子本想亲自来接您,但是……”
薛引歌好奇道:“所以,怎么了?”
“我们都觉得不可,而他又不肯听话,于是把他给囚禁在房内了。”
“……”
薛引歌不怀好意地说:“如果他没事的话,怎么不让你带信给我,反而只是拿着信物?所以,你告诉我,你瞒着我什么?”
袁鹄打了个哈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薛引歌自然知晓,顾行止只怕伤得不轻。
一路驱车南下,薛引歌观察着一路的风土人情,饶是袁鹄不停地说着好话,薛引歌也没有心思去理她。
她在想,既然从薛府逃离了出来,那么她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她想起,上辈子她和顾行止被贬到穷乡僻壤之后,虽然有太子旧部助力,但是一直处于缺钱的状态,后来她就开始行商,从酿酒开始,然后贩卖胭脂水粉,再后来就是边境贸易了,开通了好几条商路。
只是商路漫长,顾行止不愿意她长途奔波,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手下的人帮忙处置,而她也乐得当甩手掌柜,不得不说,当初她积攒下来的丰厚财富,为顾行止后复仇登基积累了非常好的基础。
后来这商路她交给了顾行止,直接成了皇商……而她无所事事,更因为流言肆虐,不得不在寺庙中度过——噜猫,不,噜兔子的快乐生活。
甚是怀念。
如今,她有必要重启商路,做个天下第一商!
只是这个袁鹄,看着很是眼熟,但是上辈子,顾行止身边有这么号人物么?还是她又记岔了?
一路游山玩水,薛引歌等人终于到了江南苏州,只是真正快到顾行止的雅园时,薛引歌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不敢迈步进去。
袁鹄一脸了然,直接令众人撤出来,薛引歌松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推开了顾行止的房门。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顾行止居然还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这都躺了多久了……
薛引歌走到他床头坐下,然后捏了捏他的脸,没啥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其实上辈子就很想这样捏他的脸,不过作为继母,两人年岁相差不大,需要避嫌,所以没敢下手,更别说后来他成为了皇帝,给她十个胆也不敢,所以只能趁现在戏弄一下……
想着,薛引歌左右开弓,把顾行止的脸捏来捏去,然后注意到他的脸红了,耳根也红了……
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薛引歌解开自己的束发,扯着发尾的部分,小心翼翼地挠着顾行止的鼻尖,注意到顾行止的眼睫在微颤。
薛引歌俯下头来,在顾行止的耳旁轻轻说:“还在装睡?不醒我就走啦。”
顾行止毫无动静,薛引歌一耸肩,起身欲走,却被顾行止一把扯入怀中,而他坐在床上,眼中满是笑意。
“你终于来了。”
薛引歌笑了笑说:“我可是看到袁鹄接到了好多次飞鸽传书,都赶上八百里加急的态势了。”
顾行止面色一僵,薛引歌继续说:“不过,袁鹄你是怎么认识的,他可信么?”
薛引歌一路上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前世顾行止的智囊团里没有这号人物,她怕顾行止轻信了他。
“若按辈分来,你应该叫他一声表哥。”
薛引歌惊讶:“他是原家人?”
“嗯。”顾行止说,“当年原氏书局出事,你舅舅一家受牵连,只留下你表哥一人,后来被我外祖父收养,一直在江南。”
薛引歌惊讶不已,其实前世她记得自己是有个表哥的,不过,当时的他……看着比实际大好几岁,胡子拉碴。
“他原名是不是叫原鸿?”
“嗯。”
薛引歌哭笑不得,所以,前世是发生了什么,一个那么年轻的青年才俊,一个个蓄须,整成大爷们……难道她觉得眼熟,但是又认不出来。
不对啊。薛引歌还想起一件事情来,就是顾行止的谋士团里多的是蓄须的男子,她曾好几次隐秘地提醒他们,剃了胡子也是美男子一个,她也好做媒,只是没一个人听她的。好些个是成亲之后才开始剃了胡子,露出美男子的面貌。所以,薛引歌甚至有些阴暗地想,顾行止是不是为了让他们衬托他的美貌?
虽然见到顾行止,但是薛引歌也忙得很,一直在苏州城里看店面,想着自己不多的银钱,有些叹息,启动资金不是非常充足。顾行止在养伤之余,也一一见了所谓的太子旧部,对于裴昊然,顾行止俨然已经把他当成心腹,并且也在逐渐接手一些事情,对于当初的前太子巫蛊谋逆事件,也在一一搜集证据,查探那些被牵连的人。裴昊然几十年的谋划,到底还是形成一股十分庞大的势力,不过,时间过去许久,其实很多人已经没有了复仇的心思,或者说也有二心,这批人如何用起来,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事情。
前世,顾行止与这些所谓的太子旧部其实也产生了许多龃龉,毕竟太子旧部内里也分裂了好几种势力,也有不少人的想法与他背道而驰,当初为了整合清理一些有二心的人,顾行止也吃了不少苦头。
只是,薛引歌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并不能为他做什么,但是她会一步步为他筹划。
所以,即便经历了生死,两人也没有整天腻在一起,而是各自在忙自己的事情,有时候两人坐在一起,也不过相视一笑,和前世有些相似。
薛引歌和碧鸢选好了店铺之后,便开始着手酿酒的事情,主仆三人一直在院子里捣鼓,终于在一个月后,大告成功。
与干劲十足的碧鸢和圆儿相比,薛引歌反而显得淡定过了头,她先把酒楼的名字取名东去楼,只是开业惨淡,门可罗雀。
薛引歌也不急,她让顾行止帮忙找的人就快到了,而在他到之前,薛引歌要开始新一轮的造势。
第二天的时候,薛引歌贴出英雄榜,只要有人能对“烟锁池塘柳”,便可在酒楼免费获得免餐券,按照评分高低定免餐券使用时长,如一日、十五日周、一月等,如若第一名者,可以获得一年的免费餐券。而这个消息,借助一些乞儿和孩童吟唱歌谣——“东去楼,东去楼,对对子,免费吃,不要钱,来不来。”
歌谣在两个时辰之后便传遍了整个苏州城,许多人凑热闹而来,一些文人墨客也闻风而来,有些人自觉简单,跃跃欲试,但是思索片刻之后,却也觉得难以相对——对中五字偏旁皆包含五行,且意境优美,平仄对仗更是基本要求。有人不自量力留下对子,却也不能说服众人,许多人执笔,却迟迟不能落笔,饶是有人对下了,却没有通过围观之人的点评,便落败了下来。
“灰堆镇海楼。”众人直摇头,那人遗憾离去。
一位林姓秀才提笔写下:“烽销极塞鸿。”
薛引歌吩咐小二,敲锣宣布:“恭喜林公子获得东去楼,免餐券一张。”
说完,便将一张制作精美的木牌,并且标上编号,写上姓名,递给了林秀才,众人讶异,觉得新意之余,许多人更是添了几分兴致。
“镜涵火树堤。”获得十日免餐券。
“银栖灵海坨。”十五日免餐券。
“秋镶涧壁枫。”二十日免餐券。
……
一个个对仗工整的下联出现,但是却总归不能让人满意。得了免餐券的人纷纷被迎进酒楼,享受美酒佳肴,外面凑热闹的人也觉得新鲜,加之因为是新开业,所以菜品新酒皆做了优惠,许多人带着试一试又何妨的心思也进了酒楼,但东去楼一日只供应99桌,因此,眼见小二在外挂牌今日供应不足十二桌时,许多人便争先抢后进入,一睹真容。
至于在外排队者,可享受东去楼免费提供的茶水与美酒,原本许多人本着占便宜的心思来,却吃了那味道别致的酒之后,被折服后进入酒楼。
薛引歌在楼上嗑瓜子,这样的营销方式屡试不爽,容易复制,但是东去楼的酒水却特别到让人回味无穷。谁让她是专门用蒸馏技术进行提纯的,并且种类繁多。虽然有些复杂,但是薛引歌前世已经做过,所以现在弄起来也得心应手。
在今日比赛接近尾声之时,苏州才子白行舟,以“桃燃锦江堤”获得一个月的免餐券,为此,许多书院学生前来一试,也有不少人获得一日或者三日的免餐券,耳口相传。
在供应完九十九桌之后,东去楼打烊,而此时才灯火初上,人们在东去楼观江景,品美酒,不时吟诗作对,便觉风雅。此时的东去楼,颇有苏州第一酒楼的气势。
薛引歌让人誊写出今日的雅对,张贴在酒楼门口,任人赏鉴。
盘点完今日的营收之后,薛引歌看着账房交上的账本,笑意越来越深,还好她母亲留给她的银子足够多,不然还真不够她这一天的倒腾。
回到顾行止的庭院,薛引歌发现他正在书房,不时有人来来去去,像是在商议什么,薛引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今日的新酒交给了顾竹笙。
虽然第一日基本上是亏损,许多人大多是跟风而来,但是令人惊讶的是,第二天,酒楼完全爆满,先前碧鸢还担心薛引歌经过第一天的折腾就破产,但是第二天的收入直接覆盖了第一天的损失。碧鸢目瞪口呆。
因为打响了名号,所以,东去楼成为了文人雅客最爱来的酒楼,许多附庸风雅之人也跟风而来,更令薛引歌觉得惊叹的是,苏州富商正愁无法得知一些才子的才名是否有虚,也不知道从何选婿,因此,东去楼也成了富豪乡绅的聚集地。一时之间,东去楼门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薛引歌在自己房间内,数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在对联的英雄帖下了三天之后,烟锁池塘柳的还是被一个名叫江衍的人取得了魁首。
江衍以“灯销江坝桥”,取得了榜首,无人异议,只是江衍却提出要见薛引歌一面,薛引歌惊讶之余,还是在包厢内亲自接待了他。
薛引歌没有想到的是,江衍竟然是个看上去不到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皮相上等。他身穿一袭青色长袍,上面勾勒出一些竹叶,倒有几分风/流雅致,不过江衍的相貌风\流之余,还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之色,在京城的人看来,甚至有几分女相,若是女装,也当得上是美人。而一身风/流配上这唇红齿白的模样,美男子也无疑。
“公子怎么会提出要见我一面?”薛引歌惊讶之余,还亲自给江衍倒了杯酒。
江衍轻笑一声,转过身来在她对面坐下。薛引歌觉得那笑怎么有点熟悉,但是江衍却开口说:“原来东去楼的老板居然是一个女子。”
薛引歌笑道:“我还以为公子是个老前辈。”
江衍脸色一抽:“老?”
薛引歌笑得没心没肺:“公子今年贵庚?”
江衍索性喝了一杯酒,薛引歌这才慢慢说:“公子要知道,我今年还未及笄。相较之下,大我十岁有余的公子,当然当得上‘老’前辈。按照辈分来说,我可要叫你一声江叔叔。”
江衍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良好的涵养让他不动声色地说:“既然如此,乖侄女叫声叔叔听。”
薛引歌没想到江衍比她脸皮还厚,强中自有强中手,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叫了声“江叔叔”。
江衍满意一笑。
“公子还未回答我,你为何执意要见我?”
江衍笑嘻嘻:“只是好奇罢了。不过,也不亏,老板是个美人,这饭也便值得。”
薛引歌一个白眼,她只是个没有长开的小丫头,当不上美人,只能说是清秀佳人罢了。
“若公子满意,那我便告辞了。”薛引歌心想,有这功夫,我去酒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帅哥不好么?
“等等。”江衍拦住薛引歌说,“你还未告知我你的姓名。”
薛引歌笑了笑说:“顾行歌。”
江衍念了念她的名字,突然对薛引歌说:“我记住了,你也记住我叫江衍,你未来夫君的名字。”
薛引歌的脸再次抽了抽:“公子不知道我已经许了人家么?再者,你怎么能笃定即使我没有定亲,就愿意嫁你?凭你年纪比我大,还是长得比女人美?”
这话有些欠抽,但是江衍却只是哈哈大笑:“即使你嫁了人也能和离改嫁,怕什么。我这人没什么大优点,就在于有‘自知之明’。”
薛引歌暗骂一句神经病,便直接离开,不过,薛引歌没有想到的是,江衍还真的敢死缠烂打。
薛引歌回到庭院的时候,顾行止正在练箭,红心处已经插满羽箭。
薛引歌正想喊顾行止,谁顾行止突然转身,拉弓上箭,一气呵成,只见一只羽箭呼啸朝她射来,她愣在当场,梦中的情景再一次袭来——那不是梦,是她经历的前世。
“真的是你。”
薛引歌在片刻之间就已经明白。
梦并不是梦,而是前世的场景再现。
一箭穿心,杀死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顾行止。
薛引歌的泪不争气地流下,而她只听到玉石破碎的声音,宛如她的心碎逐渐碎成一片又一片。
为什么前世的他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