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多月,艾米坐着李叔的牛车进了城,一下车,她估摸着吴洋家里的东西用的差不多了,就从超市里拿了一些粮食还有肥皂。
到了吴洋家,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冷清的,就像是不住人的小四合院,此时正院门大开,人来人往的,就像是赶集一样。
她狐疑的看着这些陌生人,走进吴洋家。
只见吴洋坐在堂屋的正面,他的妻子和女儿正站在他的旁边。看见她来了,吴洋的女儿眼睛一亮“登登登”的跑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急急忙忙的要把她拉回自己的闺房。
有一个坐在那里不怎么搭话的妇女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也是眼睛一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
“呦,小姑娘你拿的这些东西挺沉吧!这都是些啥东西啊?”
“没什么,不过是从乡下拿过来的无用的东西罢了。”
“乡下来的呀,”那妇女听到乡下这几个字,嫌弃的撇了撇嘴,手却诚实的来到了艾米的袋子上。
艾米也察觉出今天的情况不同,悄咪咪的把肥皂放回了超市里面,然后又快速的把袋子放到了自己的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不愧是乡下人,就是小气,瞧你这样子,连看一下都不行。”
“我都说了只是普通的东西,难不成您一个城里人,连这点东西都没见过?”
艾米豪不客气的怼了上去,那妇女噎了一下,正想发脾气,余光瞥见吴洋的黑脸,不由得忌惮,白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吴洋的女儿见状,连忙把艾米拉回了自己的闺房。
关上门,她松了一口气:
“小米,你把东西放到地上随便坐吧!”
“嗯,”
她给艾米倒了一杯水也坐在了凳子上,看着艾米,她目光歉疚的对艾米说: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那个阿姨会这个样子,明明以前对我们家不屑一顾的,可最近这几天不知怎么转了性子,没事就往我家跑,我们都快烦死了。”
艾米双手握着水杯,没有打断她,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其实不只是她一个,还有好多对我们家冷淡的叔叔阿姨,最近通通变了性子,对我们特别的好,什么自己家里种的蔬菜,乡下亲戚拿过来的鸡蛋,都往我家送。”
“这是好事情啊。”
艾米心里有些好奇,但想着这些毕竟是人家家里的私事,也不好问出口。
“好什么呀,你不知道,这些阿姨就像疯了似的给我介绍对象,不是家里的儿子就是娘家的侄子,看那架势,就好像没有他们。我嫁不出去了似的。”
她苦恼的单手托着头,眼睛看向门外,不知道再想什么。
艾米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把嘴凑到艾米的耳边高兴的说:
“你知道吗?我家平反了,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搬回城里边了。”
“真的吗?恭喜恭喜!”
艾米转过头看着她,一脸的真诚,但下一瞬,她的表情又变得难看,过了一会才握着她的手开口:
“小吴,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啊!”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子也是一脸的认真。
“你家平反了,那么跟你爸爸关系好的朋友肯定也有平反的可能,我有一个朋友他们家的情况和你家业差不多,你可不可以让你爸爸帮忙打听一下。”
小吴重重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艾米的手:
“你放心吧,你帮了我家这么多,这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会让我爸爸帮你打听的,到时候有了什么情况,我给你寄信。”
艾米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她就离开了。
坐着李叔的牛车,一路上艾米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到家里,王奶奶已经做好了饭,怕她担心饿着妞妞,王奶奶嘱咐了妞妞几句,然后才对着艾米和蔼的说:
“米呀,今天俺可没有等你,是你回的刚刚好,赶快放下包包过来吃吧!坐了一路的牛车,怕是累了吧!”
“奶奶,您都说是坐牛车了,怎么可能会累呢!”
艾米取下挎包坐在了明柯的对面,看着明柯,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一路上,艾米都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明柯吴洋他们家平反的事情,想了又想,她还是决定不告诉,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艾米怕提起他的伤心事,惹得他难过。
“小米姐姐,小明哥哥有那么好看吗?你干嘛一直盯着他不放啊?”
妞妞好奇的看了明柯一眼,发觉他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才转过头问着艾米。
艾米咬着筷子头在发呆,听到有人叫她,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想起妞妞的话,有些害羞,想找话糊弄过去于是,一本正经的回答:
“姐姐是在看明柯哥哥的脸皮是有多厚,都在我们家蹭了好长时间的饭了。”
明柯抬头看了她一眼,面色不改的拿起一块饼子吃。
王奶奶用筷子的另一头敲了敲碗:
“米呀,你说啥呢,不过就是多一双碗筷的事情,你咋能这么说呢!”
妞妞也接起来说:
“小米姐姐,俺记得前几天小明哥哥拿回了好多野鸡野兔,你说有这些东西,你可以供他吃一年的饭,那兔子还没有吃完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不然的话会教坏小孩子的。”
艾米不成想,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会惹来这么多的不满,赶紧往回圆话:
“咳,姐姐不是教坏小孩子,姐姐是看你那么喜欢吃那个野兔子,就想着让你小明哥哥再给你往回整点,才那么说的。”
“哦,”妞妞点了点头,“可是小米姐姐,你这样说话会让小明哥哥伤心的。”
“没事,他脸皮厚。”
艾米的话音一落,明柯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他知道艾米是在用他当挡箭牌,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王奶奶看到了,再是敲了敲碗,训斥:
“说啥呢,快点吃饭吧!一会儿都要凉了。”
艾米听了话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说的那话,又心虚又愧疚,特别狗腿子的把盘子放到明柯的眼前:
“快吃吧,你一个男孩子饭量大。”
明柯看了她一眼,冷笑着:
“哼,我脸皮厚,我当然会吃了。”
“没有没有,是我说错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好在明柯也没有真的想和他发脾气,顺着她给的台阶就下来了。
午饭过后,艾米来到了明柯家。
一进门,明柯就穿着大衣坐在院子里劈柴,手上因为不小心被劈柴刀划了一下,用布条裹住了。
看到这儿,艾米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如果明柯家没有被批斗,他应该是家里的小王子,这点事情又怎么会用得着他做呢!
听到脚步声,他当下手中的木头,转过头,就看到艾米站在院子里,表情像要哭似的。
他连忙站起来把人拥入怀里,用粗糙的大拇指指腹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声的问:
“怎么了?”
“没,”艾米摇了摇头,“来的时候风太大了,吹得眼睛发酸。”
明柯轻声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小女朋友还是太娇气了,风吹了下都能流眼泪。
他揽着艾米回到屋子里面,不一会儿就热的出了一层薄汗。
艾米静静的待在明柯的怀里,偶尔抬起头看看他那白生生的下巴。
待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忍住,她小声的问着:
“现在国家管的越来越松了,知青也许可以回城,也许将来有一天,坏分子也会平反,也可以回到城市里。”
“可能吧,但那一天太遥远了,也许等我满头白发,儿女成群的时候,国家才会让坏分子回城。”
明柯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苦涩。
“你不要这样想嘛!那万一呢,万一国家查清楚了,没等你白发苍苍的时侯就让你回去了呢!”
艾米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急切的说。
明柯看着她的小表情,伸出手弹了一下,然后说:
“所以呢,你想问什么?”
“当然是想问你回到城里想做点啥?”
“想和你一起奋斗拼搏然后生一群孩子算不算?”
艾米点了点头,有些羞涩但还是回答道:
“也算,但是除了这个事情呢?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要做的事情。”
“别的啊!”明柯盯着前方,好久才叹了一口气:
“别的可能就是想去找我爸了吧!”
“嗯,到时候我们一起找,找到以后你们父子就可以团圆了。”
“呵,”明柯冷笑了一声,“比起团圆我更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抛下我和妈妈……”
明柯的眼里划过一丝恨意,艾米没有看到。
“你……”
艾米想问问他与他父亲的关系,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好了”明柯笑了笑,低下头吻了她的额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说的这些也都只是一个猜想,也许等我回到城里的时候,他已经成家了,又或者,身在异乡。那么这些问题也都是没有答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