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国新听了傅嘉年话更是来气,周身都有些发抖,激动之下,声音也略有提升:“我不觉得你嫂子有什么凄凉的,你用‘遭遇’这样的字眼,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爸爸,你还是不要再和嘉年争执了。”井诗懿忽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认为他说得对。”
“嫂子。”傅嘉年老实巴交地喊了一声,井诗懿点了点头。
“你给我回去。我们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井诗懿常年待在国外,自然是听不得这话的,和井国新争执起来,傅嘉年没站多久,就被下了逐客令,他巴不得早些脱身,同两位道别后,飞快离开。
他刚一回到督军府,便赶紧给井诗轩去了个电话,详细告诉了她那栋可疑别墅的门牌号,井诗轩老大不情愿,嘀咕他还不如不过来一趟,惹了这么多麻烦,害得她和井诗懿都被井国新好一顿数落。
傅嘉年嬉皮笑脸回应:“上回托人捎节礼过去,都惹得井伯伯不高兴,嫌我礼数不够。这次我找你帮忙,再随随便便挂一通电话,给他老人家知道了,我还有好?”
他正说着,看见医生从陈煜棠门里出来,当即三两句打发了井诗轩,凑过去问陈煜棠的情况。
医生算是被他问怕了,和往常一样,惜字如金,只谨慎说了句“略有好转”,就匆匆忙忙离开了,留下一声关门声。
傅嘉年在原地呆立,出了会儿神,这才走去卧室。
卧室里生了炉子,一股子暖意扑面而来,他一进来便将外套除了,扔在一边的脚凳上,走到床边。
陈煜棠仍然在昏睡,她刚刚才打了吊针,即便屋里这样暖和,她的手背上仍然是一片冰凉,他仿佛觉得她受了怎样的苦似的,慌忙将她的手背握在掌心,谨慎地帮她暖手。
她手背上有许多针眼,他看了心疼,用手盖住,却隔一会儿,又忍不住细细数来看。
他坐了会,只觉得身心俱疲,便小心地贴着床沿躺下,生怕挤到她一星半点儿。他侧过身去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的脸不像手背那样冰凉,被屋里的热意熏得泛起红晕,他又是自外头回来,乍一触碰下,只觉微微有些灼烫。这份温度让他安下心来,轻轻呼了一口气,似叹非叹,喃喃叫了她的名字:“煜棠。”
她仍然以一动不动作为回应,脸上神情很是宁静,只是熟睡一般。
他生出一阵恍惚,仿佛他和她只是世间一对十分平凡的夫妇,她病了,他尽心尽力的照看她,可相濡以沫,可合衾同眠。不管有多少困难的事情,只要一个陪在另一个的身边,都可以一关一关,扶持着走下来。
他缓缓攥紧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等这一切过去,你乖乖醒过来好不好?我绝不会像哥哥那样委屈小嫂子。咱们现在是新社会了,我要么不娶,要娶就只你一个。”
壁炉里的炭静静烧着,一蓬一蓬的热气均匀而来,两人相依着陷入沉睡。
不晓得过了多久,傅嘉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好些时候没有这样安心熟睡,醒来后,预备抬手舒一个懒身,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境地,当即收敛了手脚,看见自己没有碰到陈煜棠,这才安下心,起身去打开房门。
敲门的是专门照顾陈煜棠的佣人,傅嘉年朝她点了下头,她细声细气地将井诗轩打电话过来的事情同傅嘉年说了。按理说,井诗轩查东郊别墅户主的事情,不应该这样快才是,傅嘉年一时间想不出来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叮嘱佣人好生照顾陈煜棠,快步去了外间,给井诗轩去了电话。
好在井诗轩动作很快,电话一通,她便在那头叽叽喳喳说道:“你上回让我查的事情,我给你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你要怎么谢我?”
傅嘉年却有些没有半点喜色,“喂”了两声,声调沉沉:“这些年我找到的目击证人多了去了,空口无凭,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有什么用?”
井诗轩拔高了嗓音:“这人是车钰海找到的,他当时落魄得不成样子,车钰海也是偶然经过,看他实在可怜,给了他一块大洋。他才问车钰海要打听什么事,两人一下子对上了,他就将事情同车钰海说了。你说的证据什么的,我没问那么详细,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反正我觉得可信度很高,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傅嘉年仍然不大相信,怪笑说:“是啊,车钰海是个好人,只要是你交代给他的事情,我就没见过会让你失望的。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见一见他,请他吃顿饭,再顺便把那一块钱还给他,可不能让咱们井大小姐不明不白的欠了他的人情。”
井诗轩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意思,有些生气:“你这人这讨厌,我再也不帮你了。”
傅嘉年嘴上只顾着笑,眉头却已经蹙起,笑够了,才问道:“车钰海现在在哪?”
“当然是在警局。人现在也在警局待着,眼看着他要下班了,带着那人不方便,你去找他吧。”
傅嘉年闲闲挂了电话,飞快披上外套,往外头走去。他原本要带上张东宁,听人说他在休息室,估计他大病初愈,耐不住劳累,便没有叫他,独自去领车。
他坐在驾驶室里,还没有发动车子,就看见远远跑来一个人,那人按着胸口,动作还不稳便,却不敢怠慢分毫。他怔了怔,抬手按了按两边眼角,将头探出车窗,大喊:“你在那边等着我,不要乱动。我开车过去,小心撞着你!”
张东宁闻言,果然定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老实等他过来。
傅嘉年将车停在他身边,却没有下车的打算,张东宁等了几秒钟,便坐去了他旁边的位置。
“身上中了三颗子弹,两颗都差点打到要害,还这么着急跑过来。知道的说咱们兄弟情深,不知道的却要说我也跟那帮企业家似的,有事没事,只管没命的来压榨旁人。”
“您这都给我开车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张东宁卖了个乖,看着傅嘉年眼里仍有忧色,又嬉笑着说,“说话可不能这样打击一大片,陈小姐也是企业家,我倒觉得陈小姐人很好。”
傅嘉年正将车开出督军府,和门哨打招呼,回头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嘴角噙着笑意:“我的煜棠当然是很好的。”
张东宁闻言笑了起来,这才想起问他究竟是什么事,要在这会儿出去。傅嘉年简短说了,张东宁当即紧张起来:“如果那人真的是目击证人,可算是关键人物了。咱们就这么过去,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傅嘉年略一停顿,摇了摇头,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先不说是真是假,那人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这事不是李义昌,就是荥军的其他高官做出来的,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扳不倒任何人。强行推给李义昌,旁人更要说咱们落井下石。”
张东宁微微叹了口气:“你心里难过的时候,总是这么个满不在乎的样子。放心,事情一定能进展顺利。”
傅嘉年哼了一声,再也没有说旁的话。
两人行车走了大概快一个钟头,终于到了车钰海所在的警署。傅嘉年和警员知会了一声,几分钟后,终于等得车钰海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车钰海大惊失色:“嘉年?你不是让人替你把证人接走了吗?”
傅嘉年当即重重一拍桌子,惊得四处的警员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张东宁急忙安抚,问车钰海:“车警司,那人长得什么样子?你认得吗?”
“我看他眼熟,似乎是在荥军见过的人,又看他拿了证件出来,也就没太在意,竟然忘了问他的名字。”车钰海将事情办砸了,十分悔恨,反复想了想,一敲掌心,“那人戴着一副眼镜,瘦高个,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文质彬彬的样子。”
张东宁点点头:“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走了大概多久?”
车钰海一一告诉了张东宁,傅嘉年二话不说,转身回到车里,张东宁将腰间的枪取出,上了膛,一边说道:“那人指定是王衍忠跑不了了,才走了五分钟,咱们还追得上。王衍忠不是李义昌的走狗吗,李义昌死了,荥州城四处都在搜捕他,他现在不好好躲着,怎么还在作乱?”
傅嘉年一言不发,麻利地将车驶上街道,无数片段在他脑海里翻涌而过,他却拼了命也抓不住其间的联系,头脑昏昏沉沉,颇为焦躁。
车行不过十来分钟,傅嘉年猛地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了窄巷,车牌号一闪而过,却被他灵敏捕捉到,正是李辉夜时常开的那辆,清点资产的时候,这辆车不翼而飞,不用说,自然是被王衍忠弄去了。
他加紧追上去,眼见着王衍忠就在前头,他咬了咬牙,一脚踩下油门。张东宁在一旁很是紧张,端好了枪,叮嘱说:“王衍忠诡计多端,小心他使诈。”
傅嘉年虚应了一声,忽然,前头的车里传来一声枪响,车速慢了下来,抛下来一个人影。
傅嘉年急忙踩下刹车,险些碾压到那人,张东宁惊魂甫定,连忙下车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