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朔忆与衡知回到王府,已是半刻后了。
朔忆面容平静,环手对下人抱以微笑。
衡知虽是沉默,但面容微微不乐。
朔忆看着衡知,微微蹩眉,但未所多言。
很快,两人便走进王府听事,朔忆立即长舒一口气,踉踉跄跄得走到木椅前,‘碰!’的一声软倒下去。
“以后再也不召见西域使团了,什么朝贡,就是找死!”朔忆低声呻吟道。
朔忆轻捏鼻梁,整个人一副脱力的模样。
衡知看见自己父亲此番模样,也是忍俊不禁,忍着笑意,走到朔忆身旁道:“父亲,怎么了?不过是一次万邦朝贡而已。”
朔忆‘噌!’得跃起,看着衡知道:“不过是一次而已?你试试看让人每一句话都给你刨坑!你还不能跨过去!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衡知摇头表示不解,“为什么?我看还不是特别针对啊?”
朔忆苦笑几声,瞪着衡知娓娓而谈:“记住!衡知,真正的高手不会在明面上给你刨坑,而是你和他交谈时,他已经让你偷偷触及了那个无底洞!”
衡知似懂非懂得点点头,眼神迷茫。
“我都说过了,不懂不要装懂!比如你这次通婚,你想如果我不答应,那么那位公主就会在我的军宁铁骑的护送下回到她的国家,她必然会嫁予其他人,那么本来她可以做荆朝妃子,可现在她只能做一个小国的妃子或者皇后,她会不会服气?那么她会恨荆朝,诬蔑荆朝,那么荆朝的声望就会一落千丈,以后请求西域的帮助就难了。”朔忆看着衡知淡然道。
“哦~”听着朔忆举例说明,衡知顿时灌顶醍醐,原来自己父亲想着那么远,衡知有些自责自己的不敬了。
毕竟,自己的婚事与荆朝的危亡,这个天平无论增添怎样的砝码都无法平衡。
这件事告诉了我们,举例说明是多么重要!
但是,朔忆这次确实是想多了,这次的万邦朝贡只是一次普通的朝贡。
至于朔忆所联想的,只是瞎想而已。
……
午时三刻,朔忆早已起床,走进听事吃一日的午餐。
朔忆小时是在平民家庭长大,所以致使长大为人,也改不了习惯。
朔忆一家一日的午餐并非是其他王爷的大荤大素,只是一些普普通通得家庭小炒,例如:番茄炒蛋,凉拌海蜇,鱼头汤,生炒菜心……
朔忆尤其爱吃番茄炒蛋,因为朔忆是江南息城(今无锡市)人,所以口味偏甜酸,大家都知道,睿城(今上海市)本帮菜讲究‘浓油赤酱’,自然,作为睿城邻居的息城,口味也差不了许多。
对于自己的家乡息城的名字由来,朔忆心里是这么认为的:景色优美,气候宜人,适合人居住停息之城。
朔忆吃午餐前习惯翻阅王府一日的开支,看着朔忆桌旁那如同山般得卷轴,下人们也只得抱以苦笑。
“今日王府开支:早晨寅时一刻,购进白菜两棵,猪蹄两只,粉丝一斤,莴苣一棵,韭菜一斤,二十只鸡蛋,两只鱼头,一斤海蜇,两只番茄,粤城(今广东福建一带)菜心,共花费三百二十二文。”
这是今日的一日的饭菜开支,并未有不对帐的情况。
朔忆微笑着点点头,卷起这一卷王府一日开支,放到自己右旁。
随即再拿起一卷王府一日开支,卷阅起来。
“今日王府开支:斯郡王购置一串骊珠,一对夜光石耳环,一套女衣,共花费十两黄金。”
朔忆对于衡知的购置常物并未有多少反对,但是对于衡知花费不少只是为了一些常物,朔忆却是有些反对。
如果衡知早早就养成了大买特买的惯性,说大了,对于荆朝说不定会是一劫!因为,朔忆迟早会踏上皇位,而朔忆也迟早会将这权利巅峰的位置赐予衡知,朔忆可不希望荆朝会重现商朝的悲剧。
说小了,这对于衡知,对于衡知的孩子会是一个错误的指航标,朔忆也不希望自己的后代成为与其他王爷成为狼狈之合。
十两黄金纵使是掌握荆朝国库的朔忆,也觉得过了。
不过是一套衣物,一串项链,一对耳环而已,至于那么好吗?普普通通得不就可以。
要知道,荆朝虽是当时经济最为发达的国家,但是主要的流通货币还是铜钱与银两,黄金只是上层社会才会流通的货币。
依据《荆律》,一两黄金大约可以换取一万两银两,一两银两大约可以换取一千文铜钱。
这就是为什么洱瑞要为那一百四十万两黄金心疼,这可是一百四十亿两银子!一点四兆铜钱!
这可以救活多少几近死亡的贫民!又能够在不伤害生态平衡的条件下开垦出多少荒地!
朔忆不知晓钱的重要,就如同他不知晓皇位的重要一般,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得过完一辈子,就好……
朔忆终于翻阅完毕,准备动筷吃饭时,却有一位宦官急急忙忙得奔至朔忆身旁,行礼恭道:“静郡王!荆帝喊您去赴宴。”
朔忆瞪大眼眸喜问:“谁?荆帝?”
那位宦官行礼恭应:“是的,荆帝之病已经痊愈,现在正在‘流幕殿’大摆筵席呢!”
听到宦官肯定的答复,朔忆心中虽有开心,但也有惆怅。
自己用了将近五载,把几近崩坏得荆朝重修繁华,现在荆朝回到了正轨,自己也应该做回自己的静郡王了。
静者,文也!痴也!善也!
……
走进‘流幕殿’,朔忆一身华服,漓珊衡知卢莒亦陪同,各自穿好了墨阳鱼为之度身量体所做的华衣。
今日的朔忆,好似邻家少年一般,羞涩可爱,对于现在的朔忆,记录当时情形的史书《荆史;张朔忆传》是这样描述的:‘静郡王容貌俊逸,丰神绰约,团式发髻,余发及肩,女之妖魅与男之柔弱展露无遗,筵席为之寂静,诸人动容。’朔忆身着的华服,淡淡紫蓝,薄纱随风轻舞。
“原来是我们的主角来了啊!来来来!坐这坐这!”洱瑞率先走到身旁,拉起朔忆的手走到军宁铁骑一众统领的桌旁,被洱瑞按在了首席。
衡知漓珊与卢莒也随后赶到,漓珊按照规矩坐到了朔忆身旁的一张座椅,衡知与卢莒则坐在朔忆左旁的首席。
洱瑞纪沥曦裕稽陸四人似乎早已喝高,在那里不顾众人眼光得猜丁壳,朔忆则看着他们的傻样大笑,若不是漓珊不许,朔忆或许早已上去一起玩了。
毕竟,在战争这个无聊而又精神紧绷的日子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猜丁壳,可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或许是因为战争中朔忆每次都下令不许饮酒,只得抿茶,所以军宁铁骑对于酒的欢迎度并不高。
今日一醉,累月轻王侯!
正当朔忆终于将心中不快全部散去时,荆帝也抚着白色长须起身道:“诸位,本帝五年前患病,直至今日,本帝的病才全部痊愈,而在这五载,我孙朔忆努力监护国本,将荆朝治理的井井有条,还有些许超越先前的迹象。故,本帝在此,正式封我孙朔忆为亲王,封号依旧为静,以资鼓励。”
随即使了一个眼色,身旁宦官立即会意,从袖中掏出一纸诏书,用着尖细得声音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孙朔忆,聪慧明理,行思正当,奉皇太祖之意封为亲王,赐黄金三万,布帛三千匹,绸缎三千匹,金缕三千匹,原静郡王府阔为五百亩,钦此~”
朔忆立即跪下行礼道:“朔忆接旨!”
随即接下那位宦官手中的诏书,起身再向荆帝行礼。
随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言语。
筵席依旧在喧闹中举办着,朔忆却似在思索着什么,闷闷不乐。
漓珊看着朔忆,心中暗急得问道:“朔忆,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朔忆却摇头微笑着答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守了这国本五载,到头来只是封了个亲王与一些物质而已,我……有些不服气。”
漓珊听着朔忆的话,也是微微叹了口气,“我只是你不服气自己倾计心血所做的,所建的瞬时被人拿走,任何人心中都难免有些不满”如果,你还是不能够斩断这次你的心魔,那么,就喝酒吧!一醉方休!
旋即拿起朔忆身前的碗,灌满后,推到朔忆面前。
看着那碗酒,朔忆微笑着吞下,随即再叫漓珊灌满。
朔忆就这么吞啊,吞啊!最后嫌碗太小,直接拎起一壶清酒,吞了起来。
一向反对朔忆饮酒的漓珊此时却只是安静得看着朔忆,她知道,只有着一滴滴的酒液,才可以让他麻木,让他忘记……
‘男儿无酒不欢情,却因欢情而无酒。孰晓男儿无情时,却因琐事而吞酒。’这是漓珊看见朔忆此番情景而写得诗,题为《忆男儿有情时》‘男儿无酒不欢情,却因欢情而无酒。’这一句成为描述男子饮酒的千古绝唱。
朔忆不会哭,因为他的泪都在小时哭净了。
朔忆是男子,自然有大男子主义,他有什么事,从来不会告诉其他人,只会自己悄悄解决。
很多事,是因为朔忆与漓珊成亲前的约定——任何人成亲后都不要隐瞒对方。
这才从朔忆嘴里撬出那么多来。
漓珊看着朔忆,就这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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