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男孩看到是陌生人收敛了一下表情说。
“我是老三的老婆,我们来,来是祭拜,你先让我们进去,我是替老三来赔罪的。”王老三老婆瑟瑟缩缩地接话。
“来赔罪的?你糊弄谁?”男孩回复凶狠看人的狠样儿。
“一张纸钱,半圈花圈也没带,你们也能说来看死人的?是想从我身上弄点什么吧?我告你,以命抵命,血债血偿!”男孩死盯着王老三老婆的脸,仇恨之火当场能把人烧死。
“不进去也能拜祭。”小胡子男的开口。说着郑重其事跪下就磕了四个响头。
“兄弟我来祭拜,一路好走!”小胡子男的磕完头后说。
男孩眼中现出一丝惊愕遮盖住一毫凶狠,随即惊愕消散仍然只现凶狠神色。
王老三老婆看着小胡子男的动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膝盖有弯曲的迹象,她还没认为非要磕头赔罪,小胡子男的就先做了不好的示范,人家要让她披麻戴孝她该怎么办?自己做不做都是错,怎么说也是仇人相见。
“你想上香,那么进来。”男孩瞪着王老三老婆说。
“我是,就这意思,我……”王老三老婆被逼得进退两难,无论说什么总没有合适的词。
小胡子男的和王老三老婆都一怔,犹豫半会儿,挨门进来。院子不大,可堆叠的东西真是不少。什么有用的——用砖活垒的煤池,没用的旧轮胎挂在钉着大钉子的院墙上,还有好看的几盆花放在以前是室内用的花架上,不好看的无花果被随便扔到墙角。有驾驶室的柴油机动三轮车停在院子的接近正中间的位置,别的地方没放它的地。
家门就是大敞着,当然这个天气敞门也很正常,只是王老三老婆没进去就觉着阴森气十足。
“咋了?不进去!”男孩挨门框斜着身子,甩头一指屋里。王老三老婆求救似的望了一眼小胡子男的,小胡子男的只是眨眼一下。王老三老婆背负着拯救她男的、拯救她家庭的命运的使命,不敢怠慢迈腿进屋。说是上香可哪有香案?遗像?牌位?小胡子男的眉头早就皱起来。他只是奉命行事,自己当初可不愿来只是不得不来。男孩这是要对抗加害者的凶暴,也是要对抗自己的无能。
“还没叠这个呢?你拿什么拜祭?”男孩说着递给王老三老婆一沓叠元宝用的金黄纸。王老三老婆尽管迷惑还是规规矩矩地接过那沓金黄色的小长方形纸。现在人一般都买叠好的元宝祭品,也有少部分人还是直接买原纸。等王老三老婆开始坐在男孩家的圆桌子前动手叠那个时,男孩也坐在她对面拿另一叠纸开始叠起来。
气氛沉重尴尬,小胡子男的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内。小胡子男的环视四周,房子是新翻盖的,这在村里不算稀奇,人们挣点钱就攒着攒够了就会翻盖主房,这是没钱人的做法。他们可没有钱推倒重建,要是在请个会画规划图的更是少得可怜。看着只是抹一层白灰的墙面,墙面有一道道抹墙工具留下的印子。水泥地面的沙子比例过高,虽然是新地面但只要脚底板蹭两下一准能把沙子颗粒给蹭起来。
“这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自己来只是尽义务,没有想在人家的门内长时间呆着。”小胡子男的想尽快抽身,可他暂时没有可行的办法。
王老三老婆手脚利索地叠完男孩给她拿的那叠纸,然后站了起来,她搜索整个屋子没发现烧纸钱用的铜盆,只好又求救似的看小胡子男的了。小胡子男的眼尖看到院子外有一个铁盆子,好像是舀水用的,他过去就拿。
“打火机在这儿!”男孩把打火机从一个柜子的抽屉里拿出来,“啪!”把它摔在叠元宝的桌面上,因为他站得较远,摔过桌面的打火机正好碰到好几个堆叠的元宝,这几个元宝就和被打保龄球一样的被撞翻,另一面呈现在王老三老婆面前。王老三老婆一看这个,又回到桌前,在伸手的一瞬间,男孩抢着钳过她的手,用另一只手直接用打火机把一个倒翻的元宝点着了,燃烧着的火苗窜了出来,迅速引燃桌子上的王老三老婆叠的那些元宝。
小胡子男的提着那个铁盆进来时,王老三老婆才叫起来,“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男孩没有回应。只看着燃烧窜出的火苗和冒着的烟,一股纸质品燃着的独一无二的呛人味道飘入鼻腔。
“小兄弟,你先放开她,有话好说。”小胡子男的即刻把盆放地上,走近那男孩。这时桌上燃着的元宝引燃男孩自己叠的那些,他想扒拉一下把自己叠的元宝给拔到一边,可还是晚了一步,好几个他叠的元宝就那么被无辜引燃,他把手里还捏着的打火机扔掉,用手掌就去拍那几个燃着的元宝。
“哎!哎!”王老三老婆惊叫止他,他好似没听见似的。好似有皮肉烧焦的那种味道扑了出来,男孩还在猛拍,一点也没从他的表情中看到被灼伤的痛苦。他心里被亲人惨死的悲痛欲绝的情绪控制,也被仇人恬不知耻的上门行为激怒。这不光是要把自己的元宝与仇人的隔开,这是要把自己与人世间即刻见到的残忍和丑陋隔开。
“他们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他们没有任何资格同我说话,忏悔的语言、神色没有从来没在两个人身上看到。行凶的人活活打死自己的父亲,他难倒没有人性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了!那么我不要原谅任何人,哪怕你表面上有一点语言忏悔的意思。”
小胡子男的当时愣住,过了两秒反应过来,男孩这近乎自虐的方式想要阻止那燃着的东西,自己不好管,在犹豫了又三秒之后,他拽起男孩的胳膊,往有水管的院子里拖,可男孩反抗用身子撑着桌子,另一手还死钳着王老三老婆的手腕。
“哎!哎!快放手,你……”大概男孩手上加大用力王老三老婆吃疼大叫。小胡子男的也猛然发力,男孩的身子移动,“砰!铛!”桌子被掫翻并且砸在盆上,那些燃尽的纸灰随着桌子的倾覆,早在桌子倒地之前就扬撒开来,飘到离地一尺半左右的空气中,然后徐缓下落分散落于地面。那些没燃着的元宝有的被轧得死扁,有的正好落于盆内,有些看着饱满形状也完好。小胡子男的生拉硬拽男孩,男孩死钳着王老三老婆的手腕,三个人倒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被串成一溜。小胡子男的费劲吧啦地把男孩的灼伤手掌,按进水池,洗过东西半干不净的下水孔楔了一块卷成条的抹布。
男孩的眉头大皱,牙也咬着,吃疼挣扎,水泥池子低,小胡子男的压他的手非常用力,他的腰只能弯着。王老三老婆一手被钳着手腕,她用另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单手解锁,好不容易按出一条短信碰着发送的那个小方块按钮把短信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