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定天凝视着她清冷得找不到一丝情绪的眸子,咬咬牙,拂袖侧过身去说:“我怎么会动她?护国公府之内,你只在乎她,我自然会保全她。”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在杀我全家的时候,留下了我四姐姐?”香瑟瑟冷嗤笑问,她从前只以为他是孤僻所以性格古怪了些,却没想到这人如此可怕,嘴里嚷着喜欢,暗地里却下毒手。
尽管她不在乎那些人又如何,那都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裴定天沉了沉气,回过身来看向她,理所当然笑道:“你该感谢我,是我先下手,否则,就是纳兰褚旭动手。”
“他不会。”香瑟瑟斩钉截铁回答。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当时候那个男人嘴里一直嚷着覆灭香家和旭王府,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会。
也正如她所相信的那样,他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不,应该说,因为他,香家才得了最好的结局。
“你就那么相信他吗?”裴定天不悦责问,当然进宫看见他们眉来眼去心里就不高兴,尤其是看到他们亲热的时候,更是怒火中烧。
他疾步上前拽着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眸子责问:“当初,你不爱他,选择他,现在呢?”
香瑟瑟冷厉推开他的手,阴下眸子,一字一顿郑重说道:“现在,他是我丈夫,你,是我的敌人。”说罢,拂袖而去。
“你若是要与我为敌,那就休怪我杀尽你身边的人!”裴定天扬声警告。
香瑟瑟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走了。
裴定天没有生气,唇畔处忽地浮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玩味。
许久,庄少清从后面走来,试探问道:“殿下,此事明明可以继续隐瞒,为何要告知她真相?”
裴定天收回目光,若有意味说道:“我若不把真相说出来,那我跟她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跟她相处了那么久,对这个女人,他还是颇为了解的。
她可以很在乎一个人,也可以很绝情。
若对方可能会跟她在乎的人冲突,她会选择杯葛那个人,以至于当陌生人,剩下,只是客气。
但是,这女人也很记仇很狂妄,谁若动她在乎的人,她就算不眠不休也会追讨到底。
既然她把爱给了纳兰褚旭,那么,他只能选择利用恨将她留住了。
“瑟瑟,早晚,你会留在我身边的。”裴定天喃喃低念了声,拂袖离去。
香瑟瑟气冲冲往四季阁走去,突然一个身影中途截出将她拽走,“啊!”她惊喊一声,抬头一看才知道是负春秋。
“什么人!”
忽然响起另一声吆喝,二人扭头看去那人来袭跟前。
负春秋一手推开香瑟瑟,藏在袖中的月刃旋即滑落手心,扬起厉目,划刃而去。
香瑟瑟踉跄倒退两步稳住脚跟,听那声音,便知道与负春秋交手的是裴御瞻,想必是她看到自己被人带走所以出手相救。
“哎……”香瑟瑟正想喊住他们,眼看着负春秋手中的月刃抵向裴御瞻的脖子,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凛然的旋风扑面让她睁不开眼睛。
负春秋把月刃抵在裴御瞻的脖子上,裴御瞻也正好扣住了他的脖子,两人乍下对视,顿时目光一亮。
“御瞻。”负春秋讶然低念了声,须臾,他触电般收回月刃背过身去。
裴御瞻见他背过身去,胸中的激动和不可思议瞬间淹没下去,她下意识紧握拳头冷声问道:“负春秋,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她疾步绕到他的跟前去。
负春秋眸色一紧,忙转到另一边去。
裴御瞻见他躲避自己,盯着他的背影,竭斯底里责问:“你是不是今生今世都不见我呢?”
负春秋沉默了许久,握了握左拳,急步走去,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的香瑟瑟前行。
裴御瞻回过身来对着他的背影斥喝:“懦夫!负春秋你这个懦夫!”
负春秋顿时止住脚步,好一会儿,突然松开香瑟瑟的手,一百八十度旋转,疾步冲上去,双手摁住裴御瞻的侧脑,狠狠吻上她的唇。
裴御瞻旋即抱住他的脖子,狂热回应他这个久远而又疯狂的吻。
香瑟瑟看得一愣一愣的,回心一想,莫非这裴御瞻就是负春秋的爱人?
这负春秋是狸蝶族后人,而裴御瞻又是都狼国的掌上明珠,注定是一场孽缘。
吻罢,负春秋喘了喘息,收回手转身就走。
裴御瞻忽然红了眼圈,跌坐在地上哽咽斥喝:“负春秋,你这个懦夫!我恨你!我恨你!”
负春秋强忍着心中的痛,不再理会她,他把香瑟瑟带到一旁,轻声道:“这两天我准备回去了,思来想去,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香瑟瑟下意识往裴御瞻的方向瞅了一眼,再转向负春秋试探问道:“什么事?”
负春秋若有意味提醒:“那日,我到你们房中下药,无意发现你们的香炉里掺杂了离魂香。”
“离魂香?”香瑟瑟微讶,略带几分纳闷问道,“什么是离魂香?毒物?”
负春秋轻摇头道:“它本身无毒,也无味。”
“那为何叫香?”香瑟瑟不以为然问道,这名字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喝了甘菊茶,那么就能嗅到它的香气,化作一种毒。”负春秋顿了顿略带凝重低念,“一种可以让人的情绪走到极端的毒。”
香瑟瑟轻蹙眉心,迷惑问道:“走到极端?”
负春秋轻作点头,解释道:“嗯,怒愈怒,喜愈喜,悲与悲,总而言之,就是扩大当前的情绪,到达一种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程度,之后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无法预计的。”
香瑟瑟猛然想起纳兰褚旭这两天的疯狂,的确,事后,连他自己也觉恍惚。
她迫不及待问道:“可有解法?”
负春秋微笑答:“只要不要让他再嗅这香,再喝三副车前草,即可。”
香瑟瑟这才松了一口气。
负春秋莞尔笑道:“如何,这一次,我倒是尽了义兄的责任了吧?”
香瑟瑟拱手作拜,感激道:“多谢义兄提醒。”迟疑了会,她眼角余光看向仍坐在雪地里的裴御瞻,轻声问,“你跟御瞻……”
负春秋抬起手来示意让她别说话,他暗暗瞅了一眼裴御瞻,收回目光,没有说话,直接转身走去。
“站住!”裴御瞻喝住他,迫切站起来责问,“都多少年了,你还放不下吗?”
负春秋止了止脚步,下意识提起手轻碰脸上的面具,没有转头看她,沉声道:“待我杀了你父皇,屠了裴氏一族,你若能放下,我定与你策马扬鞭、遨游四海。”说罢,展臂借助轻功扬长而去。
裴御瞻噎住眼角的泪水,别过脸去,香瑟瑟才刚迈了半步,“不用管我。”裴御瞻留下一句话便哭噎跑了。
香瑟瑟也顾不得她的情伤了,她现在只担心纳兰褚旭,担心他体内的毒。
想着,她便迫不及待往四季阁跑去。
才刚到霞倚楼的回廊处,就看到正好从雷字号出来的纳兰褚旭,她直接跑上去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纳兰褚旭险些没有稳住脚跟,他忙抱紧这人儿,心急如焚问道:“瑟瑟,怎么呢?”
他知道她想去找阿洛了,所以特意先行,可许久不见她,特意出来寻,可是她这样扑入怀中,他不得不担忧。
香瑟瑟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提起手轻抹他俊俏的眉峰,指尖沿着他的轮廓落到他的唇角,浅笑问道:“最近可有喝柑橘茶?”
“为何这样问?”纳兰褚旭抓住她的手反问道,继而微敛眸色盯着她,她知道这是明显的挑痘吗?
“你答还是不答?”香瑟瑟略带愠气问道。
纳兰褚旭轻皱眉头,回想了会,低眸看她反问道:“入宫赴宴那天喝的不正是柑橘茶吗?”
香瑟瑟微微一愣,那日因为琢磨着裴御瞻的用意,还没来得及碰茶,就被“淮寅”骗过去了。
她再抬眸看着纳兰褚旭,也就是说当日他就中毒了,血洗危月楼,除了愤怒,怕还有药物控制,然而,回想当时的场景,他只是一言不发的把自己抱走。
他,是如何把体内那股汹涌的杀气控制住的?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纳兰褚旭轻抚她的脸庞低沉问道:“瑟瑟,发生什么事呢?”
香瑟瑟下意识扫看四周,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刚才负春秋来了,他告诉我,我们房间的香炉里被人下了离魂香,若喝了柑橘茶,则会化作一种毒,极端催化情绪。”
“离魂香?极端催化情绪?”纳兰褚旭迷惑皱了皱眉头,猛然想起自己这两天极不稳定的情绪。
香瑟瑟轻作点头,拍了拍他的胸膛,轻声提醒:“别的话,回去再说。今晚你一定要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嗯。”纳兰褚旭若有所思低沉应声,与她一同进入厢房。
纳兰北峰见香瑟瑟来了,甚是欢喜,只是看见眸色阴森的纳兰褚旭尾随在后,他也只好努了努嘴。
这个男人刚才突然闯进来,扫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离开。还以为他走错门了,没想到真的要“驻扎”在这里。
站在一旁的贺廉谦谦一笑,也不敢多看香瑟瑟。
纳兰北峰正欲说话,楼下突然传来铜锣声,旋即传来婉弱的女声。
“承蒙各位才子佳人赏脸来此参加琉璃宴,若惜抛砖引玉,先出一令。四季花,春若桃,夏若棠,秋若菊,冬若梅。”
这四季阁的设计还有一个独特之处,四座楼宇背合成一个高高的殿阁,中间本无一物,根据不同的用途可随时布置场景。
楼内聚音十分强,只要把厢房内后边的窗户打开,稍稍提声,便可让各厢房的人听见。
香瑟瑟收回目光却看见坐在这里的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端起茶杯,神色淡然喝茶,她蹙了蹙眉心,迷惑扫视这三人。
纳兰北峰率先咧起嘴角笑道:“嫂子,什么行酒令的,吟诗作对的,我都只是听听罢了。”
贺廉随即谦谦一笑,紧接道:“贺某一介武夫,不擅操词。”
纳兰褚旭搁下茶杯不语,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你懂的。
香瑟瑟无奈扯了扯嘴角,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更何况,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说来这个令也算简单,只不过是挑出四季分明的东西罢了,但也是有些难度的,因为四季分明的东西并不多,说一样少一样。
现下花草树木都被说得七七八八了,再要接上去颇费脑汁。
纳兰北峰听声已经逼近,忙转向香瑟瑟问:“嫂子,你可已经想到了?”
香瑟瑟微笑摇头。
贺廉连忙说道:“那待会由我下去迎战。”
“万一对方还是出对子呢?”纳兰北峰一语道,贺廉啧舌,纳兰北峰拧紧眉头略带几分纠结道,“若是他们一直出对子酒令什么的,我们岂不一直在下边轮回吗?”
闻言,三人骤然满脸黑线,这的确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好一会儿,香瑟瑟浅笑道:“待会我下去吧。若还是对子之类了,我或许能应付。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再商量商量对策。”
说来,待会对阵的是今天的主人厢,光一个纳兰明珠就够呛了,还有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白若惜,至于阿洛的才华,只有香瑟瑟知道。
不,怕现在的阿洛,香瑟瑟也是拿捏不准的。
“隆冬”一声,外面便宣告霞倚楼雷字号厢房需派一人到楼下切磋,香瑟瑟独自绕到楼下的擂台上。
站在二楼延伸出来的楼阁处手执铜锣的人旋即扬声道:“霞倚楼雷字号,左相夫人上台。”
各个厢房里的人虽然好奇,除了霞倚楼雷字号和松眠处万字号打开了窗户,其他还是紧闭窗户。
因为一旦打开窗户,就可能被人知道自己的同盟,容易被找到弱点,对接下来的比试不利。
不一会儿,阿洛从珠帘后走出来,笑意阴柔慢步走上前来擂台。
香瑟瑟自然料到是她,所以,亲自下来了。
“松眠处万字号,思洛公主应战。”
这下倒有三两个其他厢房的人打开窗户,早就听闻这左相夫人跟思洛公主关系不浅,此刻对擂,颇有趣味。
擂台上摆了一张长桌,桌子上放着一个暗绿色的锦盒和一个暗红色的锦盒。
暗绿色的锦盒放着的是切磋项目,暗红色的锦盒放着的是惩罚名目。
以示公正,每一轮比试前预先放在这里。
阿洛既是主人又是公主,自然是由她打开暗绿色的锦盒,她拿起盒中的帖子,抬眸看向香瑟瑟,低笑道:“比试琴艺,掌声多者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