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衣满意地看着身后与她一样别着秋菊鎏金钿子冠,梳着如一朵开得张扬的牡丹般华丽的抛家髻的祁朝最为出色的舞姬团队。
她走到她们的面前逐个检查她们身上穿着的柳青色的舞服是否穿错,腰间别着的寿桃是否佩戴,再仔细检查她们发髻上的钿子冠和鬓侧的步摇是否固定好,若是舞姬们在舞台上一旋一跃时将首饰、挂饰甩到皇上太后,王爷大臣的身上,坏了兴致不说,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作为祁朝第一舞者,她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她的舞蹈一定会是最完美的!
夏青衣再低下头扫视自己身上所穿的粉桃色的华裳,这件华裳是世间上独一无二的舞服。
她在江南邺城生活了一年,常见江南的女子穿着大袖纱罗衫搭配一条长长的抹胸裙行走于大街上,这种大袖衫特色便是大胆豪放,当她穿上这种大袖衫足以让每一个男人都驻足盯着她看;但回到皇都这个保守的地方,她不得不将大袖罗衫改成交领式短袄,然后将二十层经过漂染后的羽纱重叠在一起组成这件蓬蓬抹胸裙,使得整套衣服从头到底仿佛从芙蓉色渐变至浅粉桃色。
奢华的华裳再加上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别出心裁的视觉效果让夏青衣一踏上舞台,众人便开始惊呼了起来,夏青衣心想若是将羽纱换成月鲛纱,那就更完美了,但不知何故自从一个月前起祁朝仅有的几匹月鲛纱全被一位贵人买走,所以她才被迫用上等的羽纱。
由清雅的琴声、悦耳的丝竹声交叠而成的轻柔缓慢的舞曲一响起,夏青衣与舞姬们配合得极好,舞台上的二十一个人至少换了将近三十种队形,但无论是哪一种队形主要还是为了凸出与众不同的夏青衣,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后,一曲将尽,二十位舞姬组成金字塔形状,然后夏青衣使出轻功一踏一跃便稳稳地站在了最高点,台下所有人定睛一看,这完全就是一个寿桃的形状啊!
最后二十一人对着夏依兰齐喊:“祝太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舞台下的所有人在回过神来后,全都鼓掌示以对这清幽雅致的舞蹈的敬佩!
当这阵掌声稍稍平息下来后,楚墨雪一脸“真受不了你”的表情看着眼前正在整理衣服的梁霜降:“你不是很有自信吗?还说我不知道娶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无辜地抬头看着他:“我是说我脸皮特别厚啊,那太后都这样说了,我要是不答应比试也太孬种了,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好了!”
他一拍额头,不断地在一旁叹气,梁霜降就不明白了,她安慰着他道:“现在我又不是以你王妃的名义演出你干嘛这副样子,要叹气的人也应该是符司睿啊!”
楚墨雪被她逗笑了,感恩地点了点头:“对,你也说得对,我是该庆幸的。”
她眼珠子一转,对他勾了勾手指让他低下头来,他本来以为她要对自己说什么悄悄话的,没想到一低头就被她揪着衣领威胁道:“刚刚交代你给我伴奏的事你一定要记得!还有等一下若是全场人都在笑我,你可不许笑!”
“噗哈哈哈哈!”
她瞪了他一眼,走出这片树丛,对在外守着的楚霏霏道:“姨娘,就麻烦你命人帮我把那个大家伙搬到舞台上。”
楚霏霏难以置信地重新打量了一样眼前这个女娃儿,长得虽是瘦瘦弱弱,但脑子里怎么那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啊!她这半个时辰都在跟着自己学舞步而没有彩排,她能驾驭那个东西吗?
正当梁霜降匆忙赶到舞台时,夏青衣早就退下场好整以待地等着她,瞧她慌张的样子嘲笑道:“柳暖儿,等下上了场可别丢了摄政王府的脸。”
梁霜降未将她的话放心上,她颇为赞赏地看了一下她别出心裁设计的渐变色羽纱裙:“夏姑娘,你的羽纱裙设计得不错啊!”
夏青衣听到她的夸赞,这才肯正眼瞧一下她,本来打算嘲笑她穷酸的舞服的夏青衣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身上的橘红色窄袖半臂裙看:“你怎么会有这月鲛纱的舞服!”
即使是最上等的羽纱,要和价值连城的月鲛纱比那也是地和天的差距,梁霜降瞧她那羡慕嫉妒恨的语气,笑了笑不作答,只是诚恳地对她道:“其实夏姑娘你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如果你想把这摄政王妃之位要回去,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你只需让摄政王写封休书给我就好,我毕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夏青衣也毫不示弱地回答:“今晚我就会把属于我的位子要回来。”
“那真是太好了。”
等一群人把一个完整的青铜编钟以及一个两排小巧的宛如直角曲形尺形状的青铜编磬搬上舞台后,梁霜降也不打算再和夏青衣废话,她从怀中抽出两根橘红色的月鲛纱发带,本应绑于发上的发带现在却被她每条串上十个铃铛并将两条发带分别绑在双手的手腕上,紧紧地扎住有些微张的袖口,然后她将头发上容易掉的步摇和簪子拔了出来随手放在了地上,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心情后,面带笑容慢慢地从舞台左侧的阶梯不急不缓地走了上去。
梁霜降每走一步,手上的铃铛就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成功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因为她是单人表演,既要面对皇帝和太后,也要面对在舞台后方的王亲大臣,她便让人将编钟和编磬呈微“八”字摆放,小口对台下的人,大口当然是对着今日大寿的太后与一旁的皇帝皇后。
她对高台上的夏依兰恭敬地鞠躬以示敬意,然后她转身面对眼前的两排雕刻着凤鸟的青铜编磬心想:今晚就让她用这些古老的敲击乐器在这古代祁朝摇滚一回吧!
梁霜降将这套编磬架子上放置着的小青铜鎚拿了起来并摆出一个三王妃刚教会她的姿势,左手一挥铃声响,右手一敲铃声与如清澈溪水撞击石头般,短而清脆优美的金石之声齐响,随后她一个旋转,左手再敲,右手一扬,铃铛声与磬声如天籁般一点一滴震撼着在场观众的心。
随后,她重复这个动作约十次左右,便使出敲击架子鼓般张狂地敲法,渐渐加速重复着左手敲打第一排前三个小磬一次,然后右手敲打中间的四个中磬两次,随着越来越快的乐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合拍得天衣无缝悠扬琴声,似乎在跟她快速的敲打声比赛一般!
梁霜降听着楚墨雪配合的琴声,她想起刚才让他伴奏时说的话:“在我敲击编磬五十下后,你按着这个旋律陪我伴奏吧,二十下慢拍,三十下快敲,就五个循环,乐器你自己选,如果你跟得上我的速度我便给你一个奖励,如此可好?”
他没有回答自己,但按现场的琴音来看他当时肯定是不屑回答她无知的问题!
在敲了九十九遍编磬后,她一个下腰接着后空翻,以脚上的绣鞋鞋尖上的玉牌作为第一百遍敲打的转折点,当她双手撑地之时便将手中握着的专用来小巧的圆形青铜鎚放在了地上,在顺势起身后便抽出编钟架子上插着的两只丁字形的长铜锤,因为要发出更大声更响亮的声音才能让别人听到真正编钟的乐声,她命人将编钟原配着的木制的丁字锤换成青铜锤,也因此,她双臂要出的力量也必须增大!
梁霜降即使在完成一个翻身再迅速拿起青铜锤,还能跟着接下来的节奏继续演奏下一个二十下慢拍,她先用编钟第一排的高音小青铜钟作为编磬声与编钟声的过渡,接着在进行三十个快敲时,由于编钟的声音是有层层回音所以才显得浑厚沉重,但也因为编钟的特色回音,她为了避免出现编钟发音杂乱浑浊,唯有一到三排交替着敲打。
楚霏霏听了近乎三遍同样节奏,也算是掌握了他们的旋律,她记得梁霜降对墨雪说过要完成五遍,所以她一时兴起,跑到后台问一个乐师借了手中的琵琶,数着梁霜降敲打的次数,也跟着舞动着指间的弦线。
梁霜降听着这阵后来居上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声,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但此时不是分神的时候,既然这阵琵琶声是来帮她的而不是来捣乱的,那就按着这个节奏专心地完成剩下的一百敲。
当她再次完成一个循环后,她那细小的手臂感到很明显地疲惫,还剩最后最难的五十敲,这个五十敲她要同时敲打编磬和编钟,无论如何她都要紧咬牙关撑下去,一个节奏都不能错!
梁霜降做了一个侧下腰,在放下丁字形的青铜锤的时候拿起在旁边的圆形小铜鎚,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依然敲着身边的编钟,她跟着大家的节奏敲打这二十下慢敲然后往“八”字小口处走去,直到走到尽头,她在面向高台时,两手的敲击器可以同时触碰到两侧的编钟和编磬。
此时最后的最激烈的三十下也开始了,她专心致志地由下往上敲,两样乐器所发出的音色越来越清脆与轻快,在场的人听着这气势磅礴的乐声,仿佛看见一条湍急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景象,他们沉醉的神情简直就像亲临其境一样。
最后梁霜降、楚墨雪、楚霏霏三人同时止住了手中的动作,但场上的人却没有像刚才夏青衣表演完时那样热烈地鼓掌……
梁霜降沉默了片刻,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能是古代的人不太懂摇滚吧,等下就算被嘲笑也不要哭……她尴尬地放上手中的敲击器,走上前对夏依兰行礼道:“暖儿在此祝愿太后青春常驻,福乐绵绵!”
半响都不见夏依兰示意她起身,难道是表演得太差都不想让自己起来了吗?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坐在高坐上的她,怎么她的表情如此奇怪?好像是一脸陶醉?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竟然是符宇轩,他对太傅的表情可谓是佩服之极,实在太精彩了!没想到他一直认为死气沉沉的编钟也可以敲出如此磅礴的乐曲,实在太让人惊艳了!
他站起来对她用力地鼓掌,正是他的鼓掌声唤醒了在场所有人,他们连忙跟着站起来拍手称赞!
原来不是自己的表演太渗人,而是出奇制胜了!梁霜降这时才敢扯唇笑了出来。
夏依兰对梁霜降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场,她连忙跑下台去找楚墨雪,看到楚霏霏抱着琵琶站在他的旁边,她激动地冲上去抱着楚霏霏,感激道:“谢谢姨娘的帮忙,所以他们才听得失了神!”
“瞧这小嘴怎么会那么甜呢?”楚霏霏被她赞得喜笑颜开。
一旁的楚墨雪见她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揪着她的衣领将她从姨娘的身上扯了过来,对她展露了一个笑容:“嗯?”
梁霜降听到楚氏威胁,连忙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对他的肯定:“没想到你居然跟上了我的节奏!真是太厉害了!”
“奖励呢?”
她甩了甩酸麻的双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奖励就是帮我揉一下肩膀,好累喔!”
“……”
楚霏霏眯起了美眸,笑看两人间的打闹,见有人来了连忙赶他们回去坐好。
于是乎,在这场秋末的鸿门宴中,梁霜降幸得贵人相助也算是安全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