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内的四爷,细细地看了会小六,就算睡着了,依旧微皱着眉,身子僵直,甚是不安。
有些心疼地俯身轻拍了会,又轻揉了会他的后颈,看着他松开眉结,翻身睡熟后。走出内室,在外间让人取来洗漱水,梳洗更衣。
整理衣物与用早膳的这空挡,又让人去将还跪在外头的福喜唤来。
跪了一夜的福喜整个人都蔫巴巴的,形象点说,就是一夜之间,一个松软的白面馒头变成了隔夜的玉米面馒头。黄蜡蜡的脸,失去亮光的小眯眼,圆滚滚的身子似乎都瘦了一圈,低垂着头,上翻着眼珠子,眼巴巴地看着四爷。
四爷不欲再看那张脸,对着他蒙头就扔过去一块巾子,“跪了一夜还不老实,接着跪。”说完就走。
福喜拿下脸上的巾子后,笑的牙不见眼,忽地感到身上一冷,又赶紧将巾子遮回脸上,跪在外屋,等着六爷叫起。
四爷回看了眼福喜后,也是摇了摇头,带着苏谙达如往常那般先是去了趟毓庆宫。与正在用早膳的太子爷讨论了回朝堂上的事后,又一道去了上书房,随后便是一日的各种琐碎之事。
幸好前几日太子爷表面不会管那帮门人,所以这些日子安静了不少,也没有让人头疼的事,四爷随着众位大臣一道告安。
不但大臣们看了几眼四爷,连太子爷也有些诧异,觉得着四爷今日确实有些不同,人虽然看上去并无多大的变化,但一告安,眉梢嘴角就都含上了一抹温情,显得人都温和了不少。而往日里就算没事,也不会这么急着回去,看来刚成了婚的就是不一样。
太子爷点头让他们都退下后,转身吩咐传话的谙达,让他备一些女人用的东西,作为宫内贺新婚的名头送到四爷府里去。
礼送到时,四爷正抱着小六在看他写扇面,一连写了好几首,四爷都不满意,正好福喜这么一打岔,小六更是不愿再写了。
四爷回头看了眼手捧礼单的福喜,也不想看,只对着他摆了摆手,“既然是送福晋的,就送她那去,以后这些事就不要来问我了,府里的事琐事自应由福晋去管。”
说罢低笑着,掐了把小六鼓起的脸颊,“怎么,小坏蛋,写个情诗都不肯,来,看我写”。
说着就取下一支瓷柄紫毫,沾满浓墨,思索了会,笔端下落,行书流畅而婉转:
一把瑶琴歌一曲,
生生世世情难尽;
只为当初一回首,
爱起心中难自拔;
小心祈求佛赐缘,
雨过天晴彩虹现。
又换了支软毫,在下方画了一池挤挤挨挨的菡萏,最中间的是两朵并蒂,还勾勒出了俩只交颈缠绵的鸳鸯。
然后轻啄了下小六的嘴唇,眼看着他涨红了脸,目光躲闪着一直后缩,却缩入怀里,愉悦地笑出声,并将手里的笔递给了他,
“这副扇面可不能我一个人全拿下了,你也得写点或者画点什么。”
小六呆呆地看着眼前带着痞气的四哥,张了张嘴,没有接过笔,反而伸手去扯他的脸皮,扯的四爷凝住勾嘴坏笑的表情,任由一只爪子在脸皮上肆虐,有几下扯重了,有些生疼,也巍然不动地由着小六瞎扯。
小六翻来颠去好一会,直到四爷的脸皮被扯的满脸指印,也没有找出任何假扮之物,只好停下了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糯糯地唤了声,“四哥……”
四爷摸着脸颊,抽着嘴角,将手里的笔又往小六那递了递。
小六嘀咕了句,“情诗不会,过于中规中矩的含蓄你又不喜欢”,歪头苦想了会,终还是写上了:
回廊一寸相思地,轻履踩踏喜相迎,
菡萏朵朵并蒂挨,十年厮磨十年心。
小六的大字从小都是临着四爷写的来练习的,而四爷的教习也极为严格,一个字写不好,是要反复地写,直到写好为止。所以他字迹与四爷极为相似,同样的端方持稳,气势凌然。只有细小之处才会稍显绵软与转寰,若是不细看,是根本分辨不出的。
四爷垂眸看着小六刚写好的字迹,吟诵出声,在最后一句十年厮磨十年心时,声音也有些不稳。定定地看了好一会,闭了闭眼,沉淀下彼此互懂互重的激越心情,珍而重之地吹干纸墨,放入盒内仔细锁好。
并喊来福喜,让他带着盒子里的扇面去内务府定制一副扇子来,要精工细琢,不可马虎。
福喜只消一遛眼,六爷那背过身的样,就明白里面的东西是出自何人之手,赶紧点头应下,
“爷,要什么料子做扇骨?府库里有块薛蟠薛大爷送来的塞外寒玉,触手润泽细腻,通透漂亮,最奇异的是里面竟然是带着繁如点星的雪花似的纹路。别说是要用了,就算是看一眼也觉得凉意然然,若是握在手心里,也必然是沁凉舒适,极为漂亮的,扇起风来嘛,那凉爽劲就甭提了。”
小六倒也没注意什么寒玉不寒玉的,什么东西没见着过,只想着两人缠绵写情诗的笔迹,怎么着也不能让宫里的人认出来,不然传开了,都没好果子吃。
也就顾不上羞涩,赶紧探出头来,快速地说了句,
“四哥有这样的东西竟然也不说,就要这个了,不要另雕琢纹路。还有这私人物件的,也不需要弄什么皇家印鉴,还是送到薛大爷那去吧,他最有想法。”
四爷只略微沉吟了会,也明白了小六的意思,“福喜,就这么办吧,扇面也还是另刺绣一副,这张扇面裱好后也要拿回来,让薛家大爷不要提是谁人的笔迹。”
小六听到这里,在后头吐了口气,丢下还在吩咐的四哥,就往内屋的床榻上滚去。拨弄了会窗沿的喜字贴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写的扇面算是和四哥定情了么?茫然地在榻上滚了又滚。
直到一双手扶住了腰,无法再滚时,又拱了拱身体,扯来靠枕抱在怀里,就是不敢和四哥对视。
哪知四爷只是抚了抚他的脸颊与脖颈,一看并没有出汗,也就踱步走出内室,去办公了。
小六鼓了鼓脸颊,暗自发闷了会,自动滚下床榻,又追了出去,和四哥挤在一张椅子上,托腮看他认真办公的样子。
四爷转身将人抱入怀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处理公文,也没避开小六的打量。但这家伙看了没一会就发困,揉着眼睛,转身抱脖子,很快头一点一点的就在四爷怀里软了下来。
四爷低咳一声,喝了口茶,悉悉索索地解了外袍的扣子,抽出袖子,反手往他身上一盖,继续书写。
日子这么一天天,平稳而又甜腻地过着,两位爷还以为最起码能得过且过到皇阿玛回来之时,谁知那面拿给薛蟠制作的扇子,还是出了事,还扯出一堆的麻烦来。
作者有话要说:满一百章~\(≧▽≦)/~166阅读网